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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这剧本要凉[重生] 【傻子】

【傻子】

    是夜, 我久违地失眠了。孤殿梦回, 偌大的嘉明殿寂静如斯。我起身披好外袍, 听窗外夜雨滴空阶, 满心的情绪萧索。
    我也不知自己在愁些什么, 迄今为止,日子虽过得一波三折, 但好在没有虚度, 亦没有偏离方向。也可能,我不是在惆怅, 而是别的什么说不出道不明的别扭情绪在瞎折腾。
    我点了一盏油灯, 守夜的陆久安闻声而来,问我有什么吩咐。我想了想, 忽然心生一计。本着“众人皆睡我独醒, 不如吵起来搞事情”的原则, 我让陆久安去传苏澈入宫协商事宜。
    陆久安探头往外一瞅:“殿下, 已经三更天了,外头还下着小雨。您……”
    “急事,速去。”我不是在开玩笑。我心里始终对广淄治水一事惴惴不安。我手里压了四五份折子,全是工部和户部上奏的。广淄一代, 按下葫芦浮起瓢。贪官污吏倒是查杀得差不多了, 老百姓却自乱了阵脚。
    早在上个月初, 不知何人泄露了负责修缮的人员名单, 导致人人皆知此次的负责人实为之前三次因治水失败而受到惩处的罪臣。老百姓承受不起治水失败的后果, 抗议者、示威者, 乃至拖家带口离开广淄去投奔亲戚的比比皆是,一时间是人心惶惶,乌烟瘴气。
    户部派了一队“谈判专家”去安抚民心,然而并没有什么屁用。更雪上加霜的是,谣言越传越盛,很快便演变成了歪风邪说。不少人谣传广淄被老天爷给诅咒了,所以治水是不可能成功的,这辈子也成功不了了。派出去教化人心的官员们被当街围殴,打了个鼻青脸肿,最后魏云朗不得不动用武力镇压,才不至于闹出人命来。
    然而河塘的修缮绝对耽搁不得。我拿起纸笔细细回忆着。还有不到两年的时间,广淄将再发洪灾,且据我推测,这次造成的损失不比以往要小。前世的时候,我记得六弟不得不拨出一半的国库去赈灾。尽管如此,广淄还是接连起了瘟疫和暴|乱。想必那些个银子没发到老百姓的手上,而是进了贪官污吏的腰包里。好在这一世的形势比较明朗,我们只需跟老百姓“斗智斗勇”,让河塘顺利修缮完毕即可。魏云朗还得再辛苦一阵子,把未扫清的贪官污吏们再往外揪一揪,尽量减少漏网之鱼。
    我起草了数个方案,确保工部修缮河塘时能最大程度上地减少人为干扰。刚写了一半,陆久安便带着苏澈回来了。我惊讶地问他:“怎么来得这么快?”
    “微臣压根就没回府,跟户部的同僚彻查账务至今。”苏澈疲惫不堪地揉了揉太阳穴,在我的示意下寻了个椅子坐定:“前朝的烂账堆积成山,户部尚书已经不眠不休整三日了,微臣怕他身子骨撑不住,赶紧顶替了上去。”
    “怎积攒到一起了?之前没有清查过吗?”我下意识地问出了口,旋即又觉得自己好像有些不近人情,慌忙补了一句:“我不是在指责你们。只是好奇。”
    “之前国不国,君不君的,查账还有什么用?”苏澈一如既往的喜欢说大实话,并丝毫不把自己当外人地顺走了我的茶壶,仰头对嘴儿就喝。
    我等他咕咚咚灌了半壶的茶后,将广淄一代的棘手难题告知了他。苏澈沉默着听完后,直截了当地说道:“殿下。此事交给微臣吧。微臣尽力将谣言给压下来。”
    “那边乱得很。之前派出去的人全被老百姓给打了。”我忧心忡忡地看着直打哈欠的苏澈:“本王请你去户部任职,是看重了你的商才。你可别出师未捷身先死。”
    “微臣定当不负使命...”苏澈抬起手撑住了眼皮,满眼的血丝看得我于心不忍。我怕他一弯腰再折过去,只得无奈地说道:“都困成这样了就别强撑着了。好好睡一觉。”
    “谢殿下...”苏澈忽然浑身一软直接瘫在了椅子上,脑袋歪至一侧泛起了微弱的鼾声。我惊愕,慌忙起身试了试他的鼻息,证实他确实是睡着了而不是猝死过去了。我唤来陆久安,让他把苏澈扛到榻上去好好休息一下,再帮他脱了衣服,好睡得舒服些。陆久安把他从头到脚扒了一个遍,他也没醒。我坐回书案继续批奏折,一看就是一宿。
    翌日清晨,我推开窗户,嗅着外头清新的空气,疲劳感似是减轻了不少。雨晴晨雾微,绿水新池满。屋檐还在滴答着雨滴,红豆端来了脸盆为我净面,陆久安则上前叫醒了苏澈。
    苏澈睡眼朦胧地坐了起来,挠了挠肚皮,发觉自己的腰带不翼而飞,慌忙找了一圈后松松垮垮地围上了。我让他用过早膳再走,苏澈却拒绝了,表示还是早些回户部看看,希望不要一推门看见个疑似是户部尚书的不明人形物体趴在地上,累得奄奄一息。
    我也没留他,待他伸着懒腰推门离去后,坐下开始用早膳。然而我刚喝了一小口米粥,院内忽然传来一阵嘈杂,继而是陆久安震惊地问道:“丞相大人,您怎么还在宫里...昨晚没回去吗?”
    我心中一沉。昨日我命宫人早些关了宫门,完全没管钟伯琛还在宫里跪着。毕竟钟伯琛若是想出宫还是很简单的,更何况有这么些个偏殿供他休息。难不成他在宫里跪了一宿没回去?!
    我顿时心如刀绞,跳起来跑出屋去。然而刚至院中,我便看见了匪夷所思的一幕。只见钟伯琛紧紧揪住了苏澈的衣领子,双目赤红,似是有不共戴天之仇一般对他怒目而视。苏澈的腰带和外袍本就系得很是敷衍,被他一扯直接脱了扣。苏澈满脸茫然,双手护着裸露了一大片的肩膀低声道:“丞相大人,您这是...”
    钟伯琛的身子在微微颤抖,抬起头看向我的时候,目光从上到下在我身上扫视了一番。我被他看愣了,下意识地将披在身上歪歪扭扭的外袍正了正,大惑不解地问道:“你发什么疯?”
    钟伯琛涨红的面颊瞬间变得惨白无比,木讷地看了我许久后,忽然用力推开了苏澈。苏澈本就虚弱,就地摇晃了半天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我慌忙跑过去扶住他,再一抬头,竟发觉钟伯琛的眼睛里含了一汪泪水,裹着他那逐渐失神的瞳孔,直勾勾地盯着我放在苏澈腰间的手。我六神无主地跟他对视了一阵子,尚未来得及说些什么,他忽然一扭头跑走了。
    众人瞠目结舌中,苏澈昏头转向地问我:“殿下。丞相大人他是不是喝醉了?微臣也没得罪他啊...” 一旁的陆久安把苏澈搀了起来,替他整理好衣服,忙不迭地从侧门把苏澈送出了宫。
    我又呆站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连忙命宫人去追回钟伯琛,问问他到底是怎么了,是不是感了风寒神志不清。然而这些个不中用的居然愣是没找着钟伯琛往哪儿跑了,仿佛光天化日之下,一大活人直接羽化成仙变成大扑棱蛾子飞走了。
    我哀叹连连,思前想后命陆久安去钟伯琛府上送些药和补品,让他有病赶紧治。然而陆久安回禀道,钟伯琛一整天没回府,不知去向。
    我便想着第二天早朝后把他留个堂。结果一向勤勉的丞相大人居然“逃朝”了!一连一礼拜的早朝我都没见着他的人影。不仅如此,钟伯琛也不再来嘉明殿外跪着了。我正焦躁不安地疑心他是不是病重,或者出了什么意外,钟伯琛突然又跟没事人似的出现在了我的视线里,按时按点地重新开始上早朝,跟群臣们温和地交谈,对我投来礼貌而不失亲切的微笑,似是没啥异常。
    但我总觉得他好像有点不对劲,至少有些过于刻意。于是早朝结束后我决定把他叫至身前好好问个究竟。没曾想钟伯琛跑得比兔子还快,接连三天我都没能堵住他,只得做罢。
    我猜测他应当是在忙些不可告人的事情,比如秘密调查广淄一代是谁在造谣,又或者是在监视朝中不安分的老臣们。若真的如此,他没必要这么瞒着我吧?
    谁知没出半个月,我这看似不太靠谱的猜测却被证实了。先是苏澈跑来告诉我,广淄那一带的谣言忽然平息了,具体是谁在背后出了力,不得而知。紧接着,我那顶着硕大的黑眼圈,快瘦成骷髅的户部尚书又跑来跟我告状,说丞相大人不知为何突然特别积极,跑去户部把活儿全给抢了,一天审了好几筐账本,看得大家惭愧到只想悬梁自尽。我刚安抚完户部尚书,吏部尚书打门外冒冒失失地钻了进来,扒着我的耳朵说道:“不得了了,丞相大人疯了。他这一礼拜悄悄弄死好几个不安分的前朝老臣,做得还特别滴水不漏。”
    我哑然,反问他既然滴水不漏,你怎知是丞相干的?吏部尚书直拍大腿,说这些个老臣死得那叫一个五花八门。从吃饭噎死的,到掉茅坑里淹死的,反正是没有一个体体面面嗝屁的。能做到扎堆杀人不见血还让人挑不出毛病来的,不是丞相还能是谁!更何况丞相大人自己个儿跑来跟他坦白了,说全是他弄死的,就问他还看谁不顺眼,下个月的暴毙名单已就位。
    难不成是我送的人参药性太大,钟老哥吃多了之后陷入亢奋状态了?可惜我却没时间去顾及吃错药的钟伯琛,因为我那等星星盼月亮的“问斩之日”终于来了。
    在这个晴朗的午后,天牢从人满为患瞬间变得空空荡荡。先前抓进牢中的罪臣们被押送上囚车□□示众。群众们满怀愤慨地拿烂菜臭鸡蛋送了他们最后一程。
    我亲自赶赴刑场监斩,不仅如此,那些个“签字画押”了的亲王、国公们也位列两侧观此“盛况”。整个鸿濛城的人全挤到了刑场附近,密密麻麻黑压压一片对死刑犯们指指点点。我抬头看了看日头,急切地希望它赶紧爬到最高处,让我扔了签子把这些个该死的玩意送上西天。可惜,事实证明,跟万千剧本里写烂了的桥段一样,这种“名场面”是不可能一帆风顺的。
    有人来劫法场了。不,准确地说,这些家伙并不是想救人,而是想杀人。他们的目标很明确,那就是砍了我。就在我快要被晒中暑时,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突然窜出一支不明人士,越过法场直冲监斩台而来。老百姓们惊叫迭起,四散奔逃。我赶在大刀戳在脑门上的前一秒把木签一扔,扯着嗓子冲刽子手喊道:“别特娘的等了!砍了砍了!”
    刽子手大兄弟业务熟练,当即跳起来挥刀削了一排脑袋,然后贴着边溜之大吉。这些家伙临终前正乐呵着,本以为自己要时来运转了,哪曾想下一秒便断送了狗命。我趴到桌子底下探头瞅了瞅,数清满地的脑袋一个不少,这才安心地开始逃跑。
    我这摄政王毕竟练过。别的不行,逃跑技术很一流。我绕着椅子来回溜,见培国公正拔刀自卫,一个前滚翻窜到了他背后,把他当成防暴盾顶在前头。培国公也不好把我一脚给踹出去,只能“啊呀呀”一声又抢了把刀,轮着双刀砍飞一片,让我止不住在他身后连连喝彩。看来我喂饱这些个老家伙着实是明智之举,他们这战斗力确实不俗。
    当然,也有不争气的。比如滇亲王就直接选择躺在地上装死,然后被刺客加自己人来回一踩,险些真的魂归天际。
    我嫌事儿不够大地左右凑热闹,忽然觉得背后一凉,一扭头看见一支暗箭飞了过来。正要仰倒在地躲过去时,忽有一道剑影袭来,利落地打飞了暗箭。我定睛一看,只见来者仙气飘飘,一身白衣,好像有些眼熟。我刚要问是何方道友救我一命,那人突然抓过我的衣服,把我揽入怀中,然后以气死地心引力的轻功几下便跳出了包围圈,带着我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我目瞪口呆,难不成我这好端端的古装剧升级成仙侠剧了?好在这位仁兄的轻功不至于真的在空中飞,还是脚踏实地地点着地跑,要不然我真得给自己一个大嘴巴清醒清醒。待我们逃至一个僻静地方,“仙人”将我抱下马,温柔似水地轻声道:“殿下。您无事吧?”
    我看着眼前的“仙人”咽了口吐沫:“原来丞相有这般的好功夫...”
    钟伯琛依旧和蔼可亲地笑着,笑得我心里乱七八糟,总觉得他好像带了个假脸。于是我伸手捏了捏他的脸蛋:“你没受伤吧?”
    钟伯琛的笑容瞬间凝固了,旋即一点点暗淡了下来,最后化为一幅无助又悲切的表情。我怔住,踮脚去摸他的额头。然而我的手刚触碰到他的脑门,钟伯琛忽然张开胳膊把我使劲儿地抱在了怀里,压得我往后踉跄了半步。
    “小五...我以后不惹你生气,不讨人嫌...你别不要我...你看我...挺有用的。”
    钟伯琛这怯懦的语气,仿佛是一条求收留的哈巴狗。我愣了半天,终于得出一个结论:
    这朝廷算完了。摄政王加丞相傻了一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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