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家父母早逝,同族兄弟叔伯却趁机抢了水云清田产钱财,只留一座旧宅给她,水云清却也不怒不恼,只是每日种花养花不止,她生得平凡、又痴于花,如今田产俱无,十六却还未有人家前来说媒,成了一处人人传诵的笑谈。
杨南说起诸般缘故,萧儒、方玄俱都叹息不止,萧儒叹道:“蝶衣已历数世数生,却还是不改本性,昔日她入灭曾说,以金莲为证,再与教主相见,如今教主却如何得知?”
蝶衣为救杨南,不惜陨身相报,天下人闻之,无不心生叹息,萧儒自然也深知因果缘故。
净世莲花却在青元道人手中,杨南手中虽无金莲,却是摇头笑道:“有心何需莲?有缘自相见,我掠过天际之时,忽见花家气脉如腾腾玉莲,娇美不可方物,其形其状,正是莲相,稍一探问,便尽知根底,待我前去渡蝶衣入道就是。”
萧儒功行圆满,自去冥府投胎转世,他执掌真君庙已久,功德非浅,这一番造化却是未可限量,方玄接替萧儒成了新一任真君总掌,种种事宜不用一一述过。
杨南别了灵圣真君,带着老螃、鱼娘驾起祥云,一路便飘飘荡荡,往那日落下云头之处行来。
沉江多险滩,乱石堆如山,沉江宽广曲折,每有溪流汇入此江助长其势,其中一条支流,便是花家溪。
花家溪乃是鱼肚县中一座村落,离县城不过三十里,此处灵气充郁、花木秀美,沿溪两岸鲜花开放,娇美多姿,令人赏心悦目,留连忘返。
杨南到了花家溪地界,将老螃、鱼娘收入造化法舟内,摇身化为一个长须道士,一路寻人问路,直向水家而来。
水家本是本地大户,水姓本是此地三姓之首,一村万余之众,三成姓水,杨南问及水家大宅,当是无人不晓,此际天下乃是道家朝庭,道士最得百姓爱戴,杨南这一身道士打扮,倒是如鱼得水,行事极是方便。
水家大宅座落在一处地脉泉眼之上,杨南到得近前,果见大宅虚空中有气腾腾若莲、亭亭而盖,倒有一番非凡气象。
水家大宅人丁稀落,水云清父母膝下只止一女,同宗叔伯见水家后继无人,便起了欺负之念,水家田产美宅尽归他人所有,水云清失了千亩良田,每年却只得一些粮米聊以渡日,杨南略一打听,田间农夫无不摇头叹息,其中一个胡姓白发老者摇头叹道:“道长,这水家孩儿极是可怜,你与水至善有何瓜葛,为何要来寻他?”
水至善,便是水云清的父亲,杨南淡淡一笑,道:“贫道修仙已久,水家昔日于我有恩,故来探望。”
那老者眼中一喜,道:“如此甚好,道长既与水家关系菲浅,不如由小老儿带路,领你去见水云清?”
水家家财被夺,却是宗族香火之事,便是连县官也管不得此事,胡老者眼见有道士现身,心中盼望杨南作主,助水云清夺回田产,这一番念头杨南又怎会不知?
不过,区区田产屋宅岂能落入杨南眼中?他也不说破,只是点头道:“既如此,便请老丈带路,贫道见见水家孩儿,再作处置。”
胡老丈一脸欣喜的带着杨南一路直奔水家大宅门前,只见大门剥落、人烟稀少,满院花树俱都探出娇姿、现身墙外,姹紫嫣红的花红柳绿之气迎面而来。
“云清,有客来访,快快出来迎接……”胡老丈口中高喊,伸手推了推门,却是门户紧闭,无人应答。
杨南神念一动,倾刻间将整座大宅看了个通透,广阔宅院中只见花草怒放,却是不见半个人影。
胡老丈连唤数声,却始终无人答应,他迟疑了一下,忽然拍掌叫道:“唉呀,道长,都怪小老儿上了年纪糊涂了,早间我便见云清这孩儿提着药锄上青云山了,她三日中倒有两日外出寻花访草,傍晚方回大宅中来,你看我这记性。”
杨南笑道:“老丈不必心急,这青云山又是何处?山高路远,只要指点一番,贫道自去便可。”
胡老丈抬起手掌,指了指花家溪远处一座小山笑道:“那便是青云山了,此山不高,来回却远,若是乘筏顺流而下,倒也极快,小老儿腿脚不便,便不能随道长去了。”
杨南谢过胡老丈,溪面宽阔的花家溪旁,随手一点,无数繁花绿叶瞬间凝成了一座灿烂花舟,这花舟乃是百花齐聚而成,模样甚是秀美芬芳,杨南哈哈一笑,乘着花舟顺流而下,直向青云山而来。
腾腾若云,青曼碧绿,山势不高,却草木森森,这便是青云山的景象。
清清溪水载着杨南行到青云山下,只见此山漫漫,乱云飞渡,山中有女子娇柔歌声穿林越云而至:
“白云悠悠,坐忘南山。
山高天尽,世情如霜。
花开不语,吾明其心。
奈何红尘,永困我身?”
女子歌声清脆入云,隐隐便有求仙问道之志,杨南听罢笑道:“红尘如网,束缚人身,此苦乃是众生之苦,原来蝶衣一灵不昧,还有向道之心!”
杨南沿山路寻阶而上,女子歌声似在为他指路一般,一路穿林过石,来得一面峭石青壁、三面悬崖的幽谷之中,这幽谷百放齐放,美不胜收,女子歌声却从杨南头顶隐隐传来,杨南抬头望去,只见隐隐云端有一个白衣女子正攀绳附岩,寻壁而上,那曼妙歌声正是从她口中传来。
山高壁险、乱石如刀!
白衣少女身手灵活,借着山藤树绳攀延直上,一路直往峭壁上一株青光流离的青莲而去。
那青莲蒸蒸灵云护身,青色碧绿之中隐有灵光灿灿,生长在峭壁一块凸出怪石之上,宛然便是物华天宝、俊秀出尘的气象,白衣少女见得如此挺拔玉立的青莲,早就心中喜极,她止住歌声,娇躯在山藤上荡了一荡,如穿花蝴蝶一般已落到那不足一尺的石面上。
风过山峦,其势劲急,白衣少女娇躯晃了一晃,伸手抓住壁上杂草,终是定下身形,她取下腰间小锄,谨慎小心的将这株青莲连土一并挖了出来。
青莲一到手,白衣少女将它放入背后药蒌,正要寻路回转之际,手中所抓之杂草土块突然断裂,白衣少女只来得及惊叫一声,倾刻间已如箭般从十丈峭壁上坠了下来!
第六章节 一指点化!
‘我命休矣……’
白衣少女只来得在脑海中闪过这一个念头,娇躯瞬间便向那乱石悬崖落去,这崖下乱石如长枪利剑、森森戟立,血肉之身与之撞击,定无幸免!
白衣少女正万念俱灰之际,忽听耳旁有人长笑道:“花恋红尘,汝又如何能明其心?”
这笑声隐有相询之意,白衣少女只觉得自己有若坠进一个又绵又软的彩云之中,哪里是什么乱石悬崖?她讶异的睁大明眸,四处打量,却见一名慈眉善目的道士正一脸笑意的望着自己,而自己居然落在道士脚下一逢祥云之中,正做着挣扎颠倒之状!
‘呀……’白衣少女面庞一红,立时知道眼前这位仙长救了自己,她立起身来,在祥云中躬身一福,脆声道:“小女子水云清见过仙长,多谢仙长救命之恩!”
水云清长得极是平凡,一身白衣上系着药绳山锄等物,背后背着一个小药蒌,看起来不像个女子,倒像是一个药农,平平凡凡的面孔上唯有一双灵气逼人、清光潋滟的眸子灼灼生辉,一见便令人难忘,令她那平凡的面庞也变得耐人寻味起来……
杨南见蝶衣转世,果然将前尘往事忘得干干净净,她并非青颜那挟亿万因果之力、故而前事不忘,此时的蝶衣虽是蝶衣,但却是一个新的蝶衣!
修道人若是转世投胎,其实无异于重新开始,与前世关系并不大,杨南救下水云清,却发现眼前这位素容女子实在与前世娇俏可爱的蝶衣毫无对比之处,庆幸的是,他灵目一望,便发现眼前水云清道骨天生、身具阳泉法相,正是一块修仙的上好材料!
“水云清,我闻你歌声,故来相见,你可有出世之志?”
杨南纵起彩云,缓缓飘向青云山脚下花家溪,口中却还是淡淡问了一句,杨南修至圣境,门人可谓无数,但弟子却没有一个,直至见到水云清,他才动了收徒之念!
两人虽是初见,水云清却觉得眼前的道士极是面善,隐隐之中似乎是一个极亲近极熟悉之人,她一时间茫然失措,低头细细思量。
杨南一声喝问,水云清瞬间福至心灵,心知眼前这道士乃是高人,道:“小女子正有出家修道之望,苦无门路,故而沉沦至今,仙师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水云清说着便要下拜,杨南摇了摇手掌,笑道:“慢来慢来,我可轻易不收徒弟,我问你,恋花爱花,所为何来?”
彼时天下,道家盛行,想要修仙问道,这入门叩问其心乃是必然过程,水云清也不意外,正容答道:“禀仙师,花乃天地灵气荟萃之物,至纯至净、绝于凡俗,其生生不灭、高于人生,故而相爱。”
杨南落到溪旁,指着自己代步的花舟,淡淡笑道:“你看,花有讯期,过时凋零,僻如人生苦短,何能生生不灭?”
水云清抬眼望去,只见那灿烂花舟已然变成了一座衰败枯萎之舟,不仅如此,这繁花无数、勃勃生机的青云山也寸寸变成荒山、枯山,纵观四野,只见草木凋零、寒风朔朔,山中只有冰冷死寂,哪里有半分生机?
水云清骇然变色道:“这……天地生机不绝,怎会变得如此?”
杨南略施道法,显死寂之境,正是要让水云清重拾道心,此时闻言笑道:“你且再看这花家溪水中又是何物?”
杨南手掌一拂,如镜般的溪面荡漾开来,清澈如镜的溪面上顿见无数凡人生老病死、喜怒哀乐的情景!
生在凡尘、死在凡尘!
短短百来年岁月,短暂如白驹过隙、快如电光石火,仿佛只是眨了一眨眼睛,一生便已到了尽头!
悲欢离合、哀苦困愁,生离死别、痛苦欢乐……
生之无奈、死之恐怖,尽在这镜般溪水中一一呈现。
这一幕幕、一桩桩,无不是发人深省,令人惊心动魄!
水云清望见无数人短暂困苦的一生,心中有所感触,不禁茫然若失,似有触动,但凡是人,见到这茫茫世间诸般苦楚,皆会有所触动,生而短暂、死归黄土,生生世世、轮回颠倒,实在是人生最大的悲哀、最大的苦楚!
“花家溪水清兮,难濯我心,花家溪水明兮,难明我志,我心我志,志在永恒!纵世情滚滚,人烟漫漫,吾自独行寂寂长生之道,天霜雷电、万般幻象亦难灭我心,此谓道心,你可明白?”
杨南说着,凝望着水云清,眼中露出一丝期盼之色,两人脚下潺潺溪水淙淙而流,如一首清澈动听的叮咚乐曲,这玄玄清音冲开了水云清心底的迷茫,她带着顿悟之色跪地凛声道:“仙师,弟子明白了,凡花入灭、真花不灭,我爱鲜花,依旧是凡人心境,唯有力证永恒真花之境,方能跳出三界轮回、得彼自在逍遥!”
水云清之语掷地有声,杨南见水云清果然道骨天生,心中大喜,哈哈笑道:“何谓真花?”
水云清露出心领神会之色,道:“凡尘万象、荣辱喜忧,皆是凋零凡花,唯不灭正道、长生妙境方是灿灿真花、巍巍功果!此真花千万人中难得其一,欲取真花,必受其难,弟子甘愿受此磨难!”
‘好个水云清、好个蝶衣,果然不负我一番寻找!料来她转世多回皆修心境,方才与我相约在一百二十年后相见……’杨南心中暗暗赞许,拂袖扶起水云清,温声笑道:“云清,昔日你于我有恩,今日我便还你一个仙缘,你可知其中缘故?”
水云清愕然一怔,她只知自己在青云山中遇道,哪里知道什么前世今生?闻言只是垂首恭声道:“弟子不明其中缘故,区区陋质浅心,何德何能承蒙仙师青眼垂青?”
杨南淡淡一笑,道:“百多年前,你乃我妻,因救我而死,世事沧桑、山海变幻,至今一百二十年过去,你也转世多回,前世你我是夫妻缘份,今世却是师徒之情,一饮一啄,岂非前定?”
杨南说着,将前尘往事一一说来,他既是收水云清为徒,这前尘往事不能不讲,这修仙点化、极是讲究,正如当日步虚尊者收杨南入门之际,不仅拷问他的道心,更是对自己前事毫不隐晦,只有这样坦荡无私,方能经得住修仙途中种种艰难。
轰!!!
杨南一指点出,印在水云清眉心之处,前尘往事如怒海翻涌,一一浮上心头!
水云清如痴如醉,如梦初醒,种种幻象在脑海一闪而过,悲欢离合、爱恋销魂,一切的一切,尽在杨南一指之下呈现。
许久过去……
她仿佛做了一场大梦一般醒了过来!一双灿烂明眸折射出复杂难明的色彩,见过前生往事,她此时心中时喜时悲,世上仙缘,多数皆有缘故,谁能想到,自己前世竟是妖怪?谁能想到,眼前这位长须道士就是自己前世的丈夫?
红尘轮回,滚滚烟云!
百念千心,一晃而过!
水云清收住心中杂乱思绪,凛然道:“仙师,前事已矣,今生初始,弟子此生得蒙仙师眷顾,自当一心向道、精进妙境,再不贪恋红尘,还请仙师渡我归去!”
红尘乃牢、世外方家!
不如归去、仙家逍遥!
杨南哈哈一笑,这才点头道:“好!你有此心,我愿已足,实不相瞒,我昆仑派掌门昊玄是也,昆仑门规,非尊者不得亲传,你如今初入道门,虽可称我师尊,却不传你昆仑真诀,我生平学道无数,兵宗、法宗、符宗各宗皆有涉猎,你若是争气,早日达成尊者境界,彼时方才真正是我的徒儿!”
水云清哪里会嫌什么道法高低、内门亲传?她只是跪于地上,叩首九下,行了拜师之礼,道:“弟子谨遵师尊教诲,断然不敢有半分懈怠!”
杨南点了点头,道:“你且起来,你今世托生之家,也有一番神异,那水家大宅中蕴藏了一颗玄青果,此果亦是绝妙之物,正好做为你道基之用,你且随我前去取来一用,也算是了却了你在红尘中最后一缕凡缘。”
杨南袍袖一卷,纵起祥云,带着水云清越过花家溪,直往水家大宅飞去,这偌大的祥云毫光灿灿,照得满村满山奇光绚丽,花家溪村民见此异状,无不骇然相望、奔走相告。
祥云飞至水家大宅上空,杨南手掌一摄,口动真言,道:“如灵似凝,聚我真果,如律令!”
水家大宅应声飞拔而起,宅中万道灵气喷涌入天,在空中凝成了一株小小的青色碧果树来,这小树上正结着一颗青光晶莹的仙果,其息芬芳如兰、其状亭亭娇美,隐隐之中,蕴着一股庞大纯净的灵力,杨南伸掌一探,已将那颗玄青果采了下来,递到水云清面前笑道:“此果得托你家宅院地脉泉眼,数百年方结成一果,你且服下,以奠道基。”
水云清点了点头,伸掌接过玄青果,望着脚底下那些熟悉的面孔,心中百感交集,她张开樱口,轻咬过处,玄青果又化为一道暖流,缓缓注入身躯,这暖流好似滚滚温水,所过之际如将五脏六腑冲刷一遍,水云清浑身热汗滚滚,肉身杂质倾刻间不知排出多少,她只觉身体一轻,似要随风飘起一般,这种感觉好似风吹鸿羽,飘飘欲仙……
初晋道境,滋味无穷!
水云清沉浸在灵气天气、粹骨练体、术法运用的无穷妙境之中,一时间心无它念、留恋忘返……
杨南见水云清服下玄青果后,依照自己所教的妙诀打坐静修,不禁宛然一笑,将她收进水家大宅之中,这水家大宅吸收了地脉灵气,也显得颇有灵质,杨南略施术法,道道灵光过处,水家大宅已经缩成一个小小屋宇,将水云清收入当中,倒也算是一个清修之所。
杨南点化水云清之后,人间事了,此际便不再停留,唤出造化之舟,在天边幻出一道璀璨流光远遁而去。
这水云清在青云山中遇仙传说,从此便在花家溪口口相传,花家溪道风大盛,水家子弟更是心怀惶恐,将谋夺的千亩良田充作善田,所得粮米供给乡里孤老幼童,终生不敢再有贪婪之念……
第七章节 灵根仙岛!
北海极西,灵根仙岛。
位于北海极西的灵根仙岛状若一株异枝连绵的灵花,地势如叶片脉络分散散开,岛上终年飘着袅袅仙云,各种灵花奇花、异株灵品在此随处可见,真可谓渺渺神仙地、巍巍百花丛,种种灵花迎风绽放,颗颗灵树结满灵果,望眼过去,姹紫嫣红、美不胜收,好似到了仙境一般。
地脉与海水连接之处,大小湖泊接连比里,如大镜小镜一般倒映天地,奇怪的是,此岛一无飞鸟、二无走兽,人迹罕见,烟气稀少,倒好像是一个无人的空岛一般!
杨南驱动造化之舟一路疾掠,找到这灵根仙岛之时已是一月之后,造化之舟遁速已胜过不灭雷舟一跃而成天下飞得最快的法宝,从玄洲至东海,由东海至北海,不过一月有余。
第27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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