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如冰似雪的手拍在了纪若尘正要取回的古卷上,修剪得浑若天成的指甲距离纪若尘的手指不过一分之遥,他的指尖上似乎都感受到了那只纤手上传来的锐利气息。
这只手其白如雪,纤丰合度,食指指甲上绘着一个小小的阴阳太极图,凝视望去时,这个太极图似是在缓缓旋转,不知不觉中就将纪若尘的目光吸了进去。
纪若尘只觉脑中“嗡”然一乱,连忙摄定心神,强把目光拉离太极图,落在细腻如凝脂的肌肤上。顺着这只手一路望上去,经过翠玉手镯,攀上了杏花流云水袖,随后越过肩膀,又在那副黑珍珠耳环上停留片刻,终于停在了一双黑如点墨的星眸上,含笑问候道:“殷殷小姐,近来可好?”
可是他心中却在暗叹时光流逝如白驹过隙,好不容易得来的七日清静时光,就这样在不知不觉中过去了。
张殷殷此时看上去比以往略显消瘦,脸色也有点久不见天日的苍白,她盯着纪若尘,忽然间弯起嘴角,绽开一个春花般灿烂的笑容,拉长声调道:“好啊,我当然很好了!在天心洞里修心养性了七天,只靠着清水白粥度日,经过此等清修静炼,我还能不好吗?”
纪若尘见她神情姿态大异平常的娇蛮,不由呵呵一笑,道:“殷殷小姐,紫清真人面硬心软,他其实非常痛爱你,断不会有意为难你的。天心洞中苦修七日,其实对修行非常有好处,这也是紫清真人栽培你的一番美意啊……”
“栽培你个鬼啊!”
张殷殷被他这一激,多日的委屈化作怒火,骤然暴发出来。她来前曾再三告诫自己,绝不可再被这小鬼的言辞所趁,眼下气怒攻心,早把那点凝定功夫丢去九霄云外。
张殷殷一把抓起眼前的一叠古书,左手食指尖上太极图忽然飞速运转,这些厚重古卷被一股无形大力卷住,有两三本已是脱离了她的指掌,虚悬空中,眼看就要披头盖脸地砸向纪若尘的脑袋。
纪若尘不想她才说了一句话就露出本性,一惊之际已是不及避让,急忙高叫道:“损坏一本古卷清修七日!”
张殷殷立刻想起了枯坐阴湿山洞,惟以白粥度日的惨淡面壁七日,当下吓得全身一颤。厚重的古卷也随之一颤,控物术差点失灵,悬空的那几本几乎落地。张殷殷一个闪身,一阵手忙脚乱才将十余本古卷一一接住,小心翼翼地送回桌上,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古卷一归原位,张殷殷一眼看见纪若尘笑容古怪,刹那间怒气又起,忽然反手一抓,手中已多了一尊青釉龟纹花瓶,先是在空中盘旋两周,蓄足了势,这才准备狠狠砸来!
纪若尘此时已从椅上跳起,一边向旁边闪去,一边叫道:“损坏灵物思过三十天!”
“思过?三十天!”张殷殷倒吸一口凉气,那花瓶高高举着,却终于不敢真砸过来。
她气急败坏之余,猛地喝道:“你,你!胡说八道!我怎么就不知道还有这许多乱七八糟的门规!?”
纪若尘几乎是本能地回道:“不敬门规,打扫三清大殿一月……啊,我不是这个意思。”他挠了挠头,道:“我记得损坏古卷的责罚列在门规第二部第三篇十一目,损坏灵物的责罚在第九目。若你不信,我们现在就可以查查。”
张殷殷又急又怒,却终是不敢造次,小心翼翼地将花瓶放归原位,顿脚气道:“你难道把整部门规都给背下来了?”
纪若尘微笑不答。
“你,你……你好!”张殷殷怒意无从发泄,当下重重地拍了一下书桌。她这一拍含怒出手,不自觉地用上了一丝真元。扑地一声,砚台里浓浓的墨汁突然涌起一道细浪,有若一条具体而微的黑龙,奔腾而起,而后啪的一声轻响,在一册古卷封皮上印了一朵大大的墨花。
“啊!?又是七天……”张殷殷全身一颤,脸色登时就惨白如纸,她可是昨日才从天心洞中出来的!
两人这一番打闹,早惊动了藏经楼值守的道人。随着脚步声由远而近,张殷殷的脸色也是越来越苍白。她身体轻颤,就有些想夺路而逃,可是又哪逃得出值守道人的手心?她又有心栽赃到纪若尘身上,旋又想起真人们偏心之极,自己栽谁的赃都好,偏是这纪若尘动他不得。而几次交锋,这小子溜滑如泥鳅,他不来栽自己的赃,已经算是大方了。
一想到又要进天心洞清修,张殷殷只觉身体越来越凉,手足也开始变得麻木。对于养尊处优惯了的她来说,面壁清修实在要比杀了她还要难过。
就在她手足无措时,纪若尘忽然压低了声音,竟然道:“无需担心,一会值守道长过来时,就说这本书是我弄污的好了。我看你也吃不得苦,这七天面壁的祸事,我给你顶了就是。”
“你……”张殷殷一时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张口结舌,半天才回过神来,道:“你会有这么好心?说,你究竟有何图谋?”
纪若尘看了她一眼,伸手将那本被墨迹污了的古卷轻轻拉到自己面前,忽然笑笑道:“殷殷小姐,你现在就已经如此美丽,长大了必是一个天仙般的人物。”
张殷殷年方十三,还从未当面听到过如此直白露骨的夸奖,一时间目瞪口呆,轻轻低呼一声,只觉全身血液瞬间都涌到脸上,连耳根都烧得慌。
可是这般夸奖女人的烂俗话语,纪若尘几年来已经不知说了几百上千遍,说来那是熟极而流,直白热切,就如是出自他肺腑一般。他看着自己指尖上的墨迹,续道:“只是仙子要有仙子的衿持端淑,那只紫霞鼎回头我就还你,殷殷小姐,你从此就放过了我吧!”
张殷殷只觉心中一片混乱,不知该如何回答时,值守道人已从云雾中步出,道:“何事如此吵闹?”
他旋即看到了桌上被污损的古卷,面色当即一变。张殷殷脸色又开始发白,她刚刚尚在怀疑纪若尘另有图谋,然则此刻值守道人真在眼前时,又生怕纪若尘会食言而肥,不替她挡去这场灾祸。哪怕他有所图,只要能躲过七日清修,就是十只紫霞鼎她也愿意给。
纪若尘向着值守道人长身一揖,歉然道:“道长,这本古卷是我不小心弄污的。”张殷殷面色登时红润许多,长出了一口气。
值守道人本来面有怒色,见是纪若尘和张殷殷,脸色也和缓了许多,道:“原来是若尘和殷殷啊。我虽不欲为难你们,但我道德宗门规森严,损坏书卷依规当入天心洞清修七日,除非代掌门户的紫阳真人另有恩典……”
纪若尘微笑道:“师父向不循私,在我身上也不会破例的。”
值守道人点头道:“即是如此,那若尘你这就随我入天心洞吧,一应使用之物,我均会随后差人给你取来的。”
此时天已过午,现在入洞清修的话,也可以算上一天。值守道人倒是颇为纪若尘着想。纪若尘也不多言,匆匆收拾了几样随身物事,就跟着值守道人离去。他心中其实另有打算:“明天那个明云小道士也该从天心洞里出来了,到时少不得又是一番纠缠。嗯,此次入洞,又是七天清静日子,不错,不错。”
至于那屡生事端的明心,因为出言不逊,又狂妄自大,又不是天心洞中清修这样简单了。他需在静室中思过七七四十九日,方才算了。此时离明心出来,还有相当一段时日。当日在场的其余小道士也都受责罚不等,相较起来张殷殷的处罚是最轻的,这当然是看在景霄真人面上的结果。
那张殷殷呆立在原地,怔怔望着纪若尘离去的方向,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悠悠报晨钟声传来时,纪若尘一张口,喷出一团若有若无的淡黄烟云,徐徐张目,将洞中一切尽收于眼底。算起来,这已是第七日清晨,到得正午时分,就会有值守天心洞的道士来解去洞口禁制,放他出洞。
纪若尘所居石洞倒是与众不同。他座下垫的是碧冰玄石垫,有收摄心神之效。身旁放着紫霞镇魂鼎,鼎口徐徐喷出丝丝缕缕的大罗五仙烟。石洞另一侧放着一张小几,几上摆放着十几卷道藏经书,又有数瓶灵丹。洞顶上高悬一块紫中透黑的木牌,牌上刻有一幅九龙仙游图,此牌可以用来汇聚八方木气,对修道者有莫大的好处。
好一番排场!纵是八脉真人在此清修,也不过如此。
入洞之后,纪若尘抛下一切杂学,只是埋头苦修太清至圣诀。冥坐七日之后,他终于吸尽了得自于紫晶卦签的晶气,真元重新浑然一体,再无破绽可言。只是真元易修,经脉脏腑的隐伤却不是那么容易好的。每当他搬运真元,吐纳天地灵气时,经脉仍会隐隐作痛。纪若尘吃了这一次亏,已然明白这解离仙诀断不可轻用,万一再失手解离了哪件道门法宝,那以他的微末道行,定会当场经脉震爆,元神消散,怕是仙人也救不回他了。
他默颂真诀,将周身真元徐徐收摄,藏于玄窍之中。这七日清修,眼看就要功成圆满。就在纪若尘颂完最后一句真诀时,本已渐归于玄窍的真元骤然扩散至四肢百骸,随后一收一放,震得纪若尘几欲从碧冰石垫上弹起!真元一震之下,他受创的经脉一齐剧痛起来,有若被人生生抽去无数筋脉一般!
剧痛之下,纪若尘不惊反喜,他强忍剧痛,全力收摄心神,任由周身真元震动不休。七震之后,他周身真元忽如万流归海,席卷而回,尽数归于玄窍。
真元七震,即是太清至圣诀功行圆满之兆。
片刻之后,纪若尘才挣扎着从石垫上站起。尽管经脉中余痛未消,然而他心中欢喜实在是无法抑止。他本来只想在七日清修中吸纳得自于紫晶卦签的灵气,可万没想到真元融汇后,竟然一举突破了太清至圣境界。
他来到石洞一角的寒潭前,向下望去。潭水无波,其光如镜。水面上清清楚楚地映出了纪若尘的面容。转眼间,他入道德宫已近半年时光。与半年前相比,这张脸清朗俊雅依旧,只是去了稚气,多了飘然出尘之意,一双清澈星眸也隐隐有莹润之泽。
一时之间,纪若尘竟然有些认不出自己,他揉揉眼睛,仔细看了半天,才敢确认那潭水中映出的,的确就是自己。
“这真的是我吗?”张殷殷盯着银镜看个不停,越看就越感觉镜中人根本不是自己,就似是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一般。她又开始将镜中人容貌的每一个部分分解开,一个一个地看下去,从那如烟似黛的眉,到若星如水的眼,细润如雪的肌肤,以及一点樱唇。
可是这样一来,她更加不认识自己了。
“小姐,这是你要的画。”身后传来丫环略显紧张的声音。
张殷殷接过丫环递上来的数个画轴,一一打开,仔细观瞧。所有画轴上绘着的都是女子,姿态各异,讲述的均是些女仙故事。张殷殷一幅画一幅画细细地看过去,比读道经时不知要认真了多少倍。可是直到看完最后一幅画,也没见她看出什么结果来。实际上她琴棋丹青均是一窍不通,此次要画来看,也不知是想看些什么。
看着看着,张殷殷忽然怒火上冲,抱起那堆画轴,狠狠砸到了墙上。
丫环险些被这些熟铜为轴的画卷砸到,脸色苍白,缩在墙角里瑟瑟发抖。但这种事她可不是第一见遇到,是以忍着没有惊叫。张殷殷这数日极是古怪,若是惊叫声惹到了她,还不知道会有什么下场。
张殷殷怒道:“出去!没用的东西,让你找些画也找不来,再去给我找!”
那丫环如蒙大赦,忙不迭的溜出房去。
小丫环转过回廊一角,正好遇上缓步行来的景霄真人夫妇,慌忙上前行礼。黄星蓝问道:“殷殷在房间里吗?这几日好点了没有?”
小丫环回道:“小姐这几日天天在房间中揽镜自照,又差我去寻了许多女仙故事的古画来看。也不知为什么,小姐看完画后往往就会大发脾气。不过小姐每日都有修道练剑,不曾荒废了功课。”
此时从张殷殷房中又传出隐隐的砸东西声音。
黄星蓝与张景霄相视一望,微笑道:“看来女儿是长大了。”
张景霄抚须微笑,面有得色,道:“是啊,这一转眼,就是十三年过去了。”
西玄山连接数道山脉,绵延千里,莫干峰与十二侧峰之间其实也相去甚遥。此时南方五峰尚为一片晴空,北方三峰却是铅云满布。
丹元峰位于最北,峰上丹元宫与其它诸峰略有不同,恢宏瑰丽不足,典雅精致有余。丹元宫传至玉玄真人手中之时,已经是连续十一代皆由女子出掌了。不过丹元宫中女弟子虽然众多,但也不禁男徒。
丹心殿中,香烟缭绕,异兽徜游,一派仙宫模样。玉玄真人坐在丹心殿暖阁中,望着阁外层积铅云,双眉紧锁,面有愁色。在她左右坐着一男一女两位真人,分别是她的师姐玉静和师弟玉真子。
玉玄真人肤若婴儿,眉似弯月,望上去不过二十五六年纪。她只是在这丹心殿暖阁中这么一坐,就似是将整个暖阁都映亮了少许。在她右手边,另有一条长二尺余、通体火红的灵蛇,它背上生着一副薄薄蝉翼,腹下却又伸出四足,不知是何方异兽。这条灵蛇缓缓在玉玄真人的手臂上游动着,偶尔也会振翼飞起,在空中悬停片刻,再行徐徐落下。
其实玉玄真人早已年过五旬,但她修道有成,驻颜有方,是以看上去仍如妙龄。那玉静真人则已近百岁,但望去竟比玉玄真人还年轻了一分。玉真则看上去似是三十许人,颌下数缕长须,说不尽的俊朗潇洒。
修道之士多有长生,如紫微真人就年已过百,紫阳真人更是百五而有余。玉玄真人能以五旬之龄出掌道德宗丹元宫一脉,实是件足可自夸之事。但她如今双眉紧锁,面凝铅云,显是遇上了难决之事。
玉玄真人沉吟良久,终于道:“再过一个半月,今岁宗内小考就要到了。今日将师姐师弟请来,是想听听你们对这次小考的看法。”
玉静和玉真互望一下,面有难色,都不答话。
玉玄轻叹一声,道:“这里也没有外人,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玉静先是叹一口气,然后才道:“目前我丹元宫前后四代,一共一百一十三人,除了二三个弟子外,并无特别杰出的人才。年轻弟子中惟有含烟资质绝佳,将来可成大器,但依我看也难和常阳宫姬冰仙,玄冥宫李玄真,司空宫xxx和太璇宫明云相比。尤其我丹元宫人丁单薄,说来说去,也惟有含烟拿得出手,不似其它宫脉人才鼎盛。本来紫微真人的常阳宫一脉弟子尚不过百,人脉比我丹元宫还要单薄。可是那姬冰仙惊才绝艳,紫微掌教又飞升在即,常阳宫实不可能被我宫压过。紫阳真人本来年岁最长,道行却不大够,但他德高望重,是以太常宫中的弟子数目反而最多。玉虚真人又向来与紫阳真人交好,时常代他指点太常宫中弟子。就算含烟可以稳胜一场,但太常宫倚多为胜,我们也无可能压过他们。是以这一次小考,恕我直言,我们丹元宫怕是要和上年一样在诸宫中垫底。”
玉玄真人沉默片刻,长叹一声,道:“丹元宫在我手中积弱已久,若今年小考再败,那就是连续十七年位于九宫之末了。自先代祖师创下岁岁小考,十年大考之制时起,历今已有一千一百年,还从未有过任何一宫连续二十年皆居末座。但目前看来,我丹元宫三五年内也难有起色,这二十载连墨之耻,今番怕是难逃了。”
玉静和玉真皆垂首不语。他们自是知道当前形势,只是也苦无解决良策。如今丹元宫弱势已成,修道又非是吃饭喝水,没有速成之法。这一两年中,又到哪里去找那许多资质绝佳的弟子去?
似是感应到暖阁中的阴郁氛围,那条玄火羽蛇悄悄升起,然后若一道红电,无声无息地飞到阁外去了。
玉玄望着玄火羽蛇逝去时留下的一抹淡红尾影,苦笑一下,道:“此次小考败也就败了,这等羞辱,由我玉玄一人承担即是。可是眼下我丹元宫或有一个一举中兴的良机,却是令我十分为难。”
玉真插道:“难道说的是那纪若尘?”
玉玄点头道:“正是他。”
玉真眉头微皱,疑道:“我也曾见过纪若尘。他资质倒是不错,可是还远称不上天资横溢,为何自紫微掌教以降,各位真人都对他青睐有加?”
玉玄抬首望向天顶,轻叹一声,道:“此乃我道德宗宗门之秘,惟有各脉真人方能知晓。玉真,你虽是我的师弟,具体细节我也不能说与你知。不过……”
玉静和玉真知道玉玄真人尚有下文,全都屏息以待。
玉玄顿了一顿,似是在犹豫着什么,隔了许久才道:“此事事关重大,但我也只能透露些许给你们。那纪若尘天资虽然一般,但福缘却厚。何况他真正天资如何,我等道行不够,其实是看不清楚的。紫微掌教甘冒误了飞升之险,半途出关,又令三位真人率众弟子赶赴塞外收了纪若尘回宗,如此大的阵仗,只是说了一句,纪若尘今生飞升有望!”
“飞升有望?!”玉真和玉静都倒吸一口冷气。
紫微真人前次短暂开关,曾详论过数名弟子前程,其中对姬冰仙评为苦修百年后,有望修成尸解之果。以此一句评语,姬冰仙立即被推许为道德宗千名年轻弟子中天资之一。
纪若尘竟是飞升有望!
这岂不是说,道德宗在前后百年之间,就要连出两位飞升真仙?这是何等盛况!自此道德宗领袖天下,摄伏群魔,那是自不待言。也难怪诸位真人对纪若尘如此看重,又明争暗斗得如此厉害。这飞升有望四字,已经足释玉静和玉真一切疑惑。
此时不必玉玄真人明说,玉静和玉真也明白了丹元宫中兴有望是何含义。只要纪若尘在四年后的大考之后肯入丹元宫门墙,哪怕丹元宫此后再有个连续五十年排在诸宫之末都不再是问题。一个飞升真仙,足以使丹元宫名留青史。
玉静和玉真震惊之色尚未全消,哪知玉玄真人又叹一口气,怅然道:“只是想让纪若尘入我丹元宫门墙,却是千难万难。且不说玉虚真人的仙剑,守真真人的先天卦象,以及太微真人的道法,他即使是对紫云真人的丹鼎之学都兴趣多多,惟独对我丹元宫绝学没什么兴致!紫阳真人又是近水楼台,你们说,我丹元宫又拿什么来和别脉相争?今年小考,我宫再位列诸宫之末,这就更不必指望四年之后他会选择丹元宫了。”
玉静和玉真面面相觑,都知玉玄真人所言是实。可是这天大的机会就摆在眼前,要就此凭空放弃,着实是非常艰难的一个决定。若纪若尘真能如紫微真人所言羽化飞升,那丹元宫可绝不仅是得一些虚名,其实对在座三人的修行都会有莫大的好处。大道前易后难,修到玉玄等三人这种境界,每进一步都会平添无数凶险。是以对他们来说,任何能让修为有进益之物,都会是绝大的诱惑。
玉静和玉真一转念间,又都明白玉玄真人其实已经有了计较,只是找他们两人来商议而已。他们也明白应该如何去作,可是要下这个决心,同样是千难万难。只不过事已至此,三人其实心底已有了决定,惟一不同的,就是谁先将这句话说出来而已。
丹心殿暖阁中忽然陷入一片死寂。玉静和玉真眼观鼻,鼻观心,皆进入心如止水之境。玉玄则端坐不动,面色凝重。
过不多时,玉真究竟道行稍差,忍不住道:“玉玄师姐,我丹元宫女弟子众多,若想压倒其它八脉,依我看,或可从这上面着手……”
玉真话未说完,玉静就咳嗽一声。玉真立刻醒悟,闭紧嘴巴,不肯再说下去了。
玉玄真人终于叹息道:“我丹元宫本就势微力单,若我们师兄妹三人尚且不能一心,又拿什么去和外人相争?我受先师遗命持掌丹元宫,将来一切污名,自都会由我来承担,你们大可不必担心。纪若尘年方十八,正是血气方刚、知好色而幕少艾之年。我苦思良久,惟有自此入手,方可诱他来投。”
玉真谦然道:“师姐说得极是,方才是我不够识得大体。我丹元宫是起是落全在此一举,所以我以为不妨更进一步,比如说若有弟子能与纪若尘合藉双修……”
听到合藉双修几字,玉玄真人和玉静的面色都略显尴尬。她们虽知玉真说得有理,自己心中其实也是如此盘算,但直接这么说出来,颜面上终究有些过意不去。
玉真斟酌了一下词句,续道:“两位师姐莫怪,我反复思量,觉得只要有我丹元宫中弟子能得与他合藉双修,哪怕四年后他不肯入我门墙壁,待飞升之日,与他双修的女弟子道行真元必有极大进益,我们丹元宫也当能从中获益非浅,总好过一无所获。”
玉玄真人遥望天边阴云,缓缓点头道:“玉真师弟所言甚是,我其实也正有此意。只是这其中有一件为难处,双修之事讲求缘份,我宫弟子虽然众多,怕只怕与那纪若尘无缘无份。”
玉静终于开口道:“此事要双管齐下。其一是挑一个得力的弟子,与纪若尘亲近。其二,我那里还藏有一块得自南蛮的异香,名为幻梦霓裳,功用……这个……很是玄妙。若我宫弟子与纪若尘共同清修时燃上一炉,会收事半功倍之效。”
玉真面有诧异之色,向玉静望去,全然未曾预料相处几十年的师姐竟然也会下此连环计策。
玉静脸上微微一红,目光一偏,望向了别处。
玉玄真人怔怔望着阁外,许久,才收回目光,淡淡道:“玉静师姐,玉真师弟,此事说起来虽是为了我丹元宫千年中兴,但与道德宗宗旨实在不大相符,万一传了出去,势必闹得沸沸扬扬。玉静师姐,那幻梦霓裳今晚你送到我那里去吧。自此之后,你们再也不要插手此事,一切均由我来处理。这样万一事机泄露,自会有我一人承担。只要有师姐师弟在,丹元宫仍有东山再起一日。玉真师弟,你去把含烟叫来,我有话要对她说。”
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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