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2.1
纽约 曼哈顿 中央情报局分部附近的一所公寓
19:30(02:30)
嗡!非接触式磁卡在凑近门锁时,感应器里发出了短促的蜂鸣,随即,窥窗上闪过一道神秘的蓝炫,随后发出一下轻微的咔嚓声,跟着锁舌有力的弹起,接着指示灯上便现出一粒淡绿色的光点来。
一只戴着深棕色羊皮手套的手悄悄的伸向了门边,他轻轻的握住了带有拉丝掌纹的不锈钢执手,开始小心翼翼的向下压去。随着旋扭的角度不断加大,一根头发丝样的纤维显现出来,它从执手里慢慢的抻出,被越拉越长,直到无声的断开。哦!来人不由自主的松了口气,这才谨慎的推开了那扇南美枫木色的饰木门。
借着楼道内的灯光插卡取电,跟手揿亮了厅内所有的照明灯具,霎时,眼前温情乍现,团团簇簇柔柔暖暖,高低错落明悬暗嵌的灯光把高格调装修过的客厅呈现在了眼前。看看家具陈设用品物件都原封不动的呆在远处,没有丝毫被移动过的痕迹,来人这才放心的将身后的房门轻轻的倚上。于是,一个敏感到接近神经质的人总算完成了他进“家”之前的全部程序。从现在起,这才算是他独享的私人空间,他每过一天都是如此,他每到一处也是如此,这种状态已经伴随他过了很多年,并且还将持续下去,直到他的神经系统完全的崩溃瘫痪。
疲惫不堪的“职员” 漠然的站在厅前,没有马上走进房去,看情形,他像是在心里做着与外界的隔离,实际上,他是做着再一次的确认:果真,自己没有被什么人盯上吗?显然,白天在“凯迪.凯蒂”餐馆里遭遇的险情给了他很大的刺激,让他直到现在都还感到惊魂未定心神不宁。
终于,他对自己的疑心做出了否定,于是,把皮包往置物架上重重的一丢,就像是扔掉了满身的重负一样。接下来,他使劲的踢掉了脚上的两只鞋子,就如同甩掉了粘手的麻烦似的。清理掉这两样东西之后,顾不得再脱去外套,“职员”只穿着两只棉线袜便快步的踏过织密的尼龙地毯来到了餐厅,他迫不及待的打开酒柜,取出一瓶已经启封的威士忌来,将头上褐色的窄檐小礼帽往后脑勺上一推,扭掉盖子嘴对嘴的就是一大口。啊…
酒液顺着喉咙灌下,烧灼的感觉就像是滚烫的岩浆在食道里流淌,“职员”张大嘴巴喷出一股酒气来,然后,他抽了抽鼻子,将堵在鼻腔里的杂物清理干净,接着,等不及酒劲上翻,便又扬起脖来狠劲的灌下一口。喔!啊…
这一回,他尝到了酣畅淋漓的快感,那是一种由内向外的灼烧,火辣辣的像把五脏六腑都挂在了bbq的炉架上,麻酥酥的像心口上有无数只蚂蚁在爬,“职员”的眼前现出了日落前的景色:鲜红而且炽热,朦胧却又遥远…
哦,这一天过的,可真是…太糟啦!“职员”从心底里喊出了这一句,这是直到现在为止他对自己做出的唯一抱怨。在此之前,阿瑟.麦肯奇始终都是踌躇满志信心百倍的,是“凯迪.凯蒂”餐馆的遭袭让他认识到了自己处境的危险。哦,原来,死神距离自己竟然是这么近,今天,就只差那么…一点点呐!阿瑟的耳畔似乎又响起了消音器滤涤后那如蚊虫撕咬一般的枪声,他的眼前仿佛又浮现出了子弹横飞时闪烁着的枪火…
经过了短暂的感官麻醉之后,阿瑟.麦肯奇的心理冷却功能开始发挥作用,从高度紧张到完全放松,生理恢复所造成的情绪落差只对他产生了一小会儿的影响,但是很快理智便占据了主导地位,“职员”也随即恢复到了他的惯常状态之下,木讷的表情重新又如面具一般的戴在了他的脸上。
他给自己换上了一只壁厚底重的方角杯子,刚刚熬过了心理急躁期的阿瑟稳健的给自己斟上了第一杯酒,浓稠的威士忌浅浅的盖住了杯子的底部,酒液轻晃现出琥珀一样的光泽来,它将阿瑟的脸映得冷冷的,就好像入殓之前咽气之后的脸色。原来,烈性酒对于阿瑟来说虽然是一种很好的镇静剂,却一时难以催生他的血液热度,以至于他的脸看上去是越喝越白了。
已经斟到第三杯的阿瑟放下了酒瓶,他迟疑的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身上,似乎这才意识到,原来他已经赤着脚在餐厅的酒柜前站了多时,却连外套都还来不及脱掉。于是,他探手入怀取出他的那只带有数据链加密系统和专用通话频道的手机来,轻轻的放在桌案之上,眼神迷离的端详了一会儿,一副很陌生的样子,就像是在看着别人的手机似的。
倏忽间,他猛然意识到自己似乎是忽略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因为,在刚刚接到过的那通电话里,他的同事,亚太情报事务主管说过的那些不无炫耀的话里似乎是触及到了某些敏感的事情。阿瑟禁不住微微的皱了皱眉,在心里面自言自语道:嗯,是该好好的梳理一下那些复杂的关系了,他们被搁置在角落里的时间实在是太久啦!
阿瑟一扬脖喝光了杯子里的酒,这时候,他才感觉到身上微微有一些燥热,于是,不由自主的向往起热气腾腾的浴缸来。他开始慢吞吞的脱去身上那件驼色的风衣,然后,拎着衣领赤着脚心事重重的回到客厅里,若有所思的在门口的衣架上挂好了衣服,跟着又换好了拖鞋,最后,他拍熄了客厅内的所有灯光。
仿佛是贴上了封条的快递盒子,客厅彻底陷入到一片完全的黑暗之中,时间好像是回溯到了他刚刚走进房子的时候,而在此之前发生过的那一幕似乎只是一段停留在他意念当中的虚无。它最好随着光线一起尽快的消失掉吧!阿瑟在心里念叨着,他不想在自己短暂的脆弱上面纠缠得过久,所以才熄灭了灯光,好让自己以最快的速度忘掉它们。对于不喜欢的东西,他只用一种方法去处理,那便是遗忘。但是,佩奇.波特兰的吹牛不期勾起了一段尘烟往事的记忆,进而触动了他埋藏已久的一个秘密,其实,这才是他刚才表现出情绪波动心态不稳的根本原因。
他闭上眼睛默默的呆立了一会儿,好让自己的眼睛能尽快适应眼前的环境,而在他的脑海中,却已经开始了一番费劲的倒腾。仿佛面对一间好久都没有收拾过的阁楼,杂物和收藏,玩具和纪念品被丢得到处都是,亟待归整。阿瑟在心里很平民的念叨着:哦,那些个…人和事呦!现在想起来,真的是…不堪回首啊!
心绪已经平静下来的阿瑟觉得这会儿才是真正需要一杯好酒的时候了。于是,他摸着黑来到餐厅,借着酒柜里面嵌灯的光亮,取出一瓶刚刚启封的纳柏谷红葡萄酒来,然后拎着一只高脚杯慢悠悠的踱到了卫生间里。
哗!他俯身旋开了科勒浴缸的龙头,热气蒸腾的水流喷涌出来,在洁白的缸壁上砸出一长串的气泡来。已经有了一点酒劲的阿瑟扶着台盆的边儿在浴缸沿上坐了下来,他从椭圆形的浴室镜中看到了自己的脸,他给镜子中的那张面孔吓了一跳。哦,阿瑟,你可是老了很多啊!他在心里自言自语着,目光落在那瓶刚刚放在台案上的酒瓶上,心里迫不及待的想:嗯! 接下来,我会躺在浴缸里好好的享用你了。
阿瑟在柔白色的灯光底下为自己满满的斟上一杯,他看着醇红色的酒液紧粘着杯壁滑下,泛着血液一般神秘的光,心中忍不住的赞了一句:纳柏谷葡萄酒,这才是真正的好酒啊!阿瑟一生勤勉并无任何不良的嗜好,更不追逐奢华,但是,他对品质的要求却从不迁就。比如他面前的这瓶购自贝灵哲酒庄的红酒,那便是酒中的极品。
嗅着酒液挥发出来的香气,阿瑟依旧闭着眼睛,他默默的脱光了衣服,然后,翻身滑进了温暖的浴缸里,立时,周身的皮肤即刻被摄氏五十度的热水包围了,根根毛孔都像被唤醒的婴儿那样睁大了眼睛。它感觉自己就像是被剥了皮的莴苣一样躺在腌泡的坛缸里,浑身上下温润滑爽,他忍不住的呻吟了一声:哦…
阿瑟忍着热水对皮肤的刺激,湿漉漉的抬起手臂去端台案上的那只酒杯,从这个角度看去,那杯子中的浓醇酒浆简直就跟液化后的红宝石一样。阿瑟惬意的想:希望它能够帮助我好好的睡上一觉啊!倏忽间,就在酒杯从瓶前移开的一刹那,阿瑟瞥见了那酒瓶标签上的出品日期:1982年。阿瑟的心里微微的一颤,过往已久的尘封画面突然变得历历如新,一祯一祯的呈现在眼前。这让他不由得又想起了“牛仔”佩奇.波特兰在电话里说过的话:
“不久,呃!应该不会太久,阿瑟,我很快就会有一个重大的发现,一个令你感到吃惊的发现。”
阿瑟端着酒杯的手僵在了那里,对往事的追忆几乎让他忘记了一缸热水对他的侵扰,他在想:的确,一九八二年,那真是个很特殊的年份呐!
对于红酒而言,1982年的确是一个很具有投资价值的年份,那一年的特殊气候造就了不同凡响的葡萄成色,因而,也使得那一年出品的红酒具有了非同一般的价值。类似这样的年份在整个二十世纪当中只有过几次,而一九八二年是距离今天最近的一年。
通常,人们买下特殊年份出品的红酒多半是拿来收藏的,很少有人会舍得轻易打开来品尝。但是,阿瑟不管这些,他坚持认为,生活讲究的就是品质,否则,岂不和芸芸众生一个样了?请记住,千万不要吝啬任何可以用金钱买来的享受,再好的东西,只有享用它才是尊重它,也只有这样,它才算得上是物有所值!
阿瑟不是富可敌国的财阀大亨,也不是继承了万贯家财的贵族后裔,他能这么想,完全是靠他独树一帜的价值观念做支撑。阿瑟很早熟,他从年轻的时候就不断的告诫自己:珍惜你生命长河流经的每一个景物吧!那将是不可复制的真实感受。让每一次经历都变成一次感动,让所有的感动都成为记忆里的珍藏,不论何时拿来回想,都有一份情感镌刻在心上。
其实,这只不过是一个通常意义上的表象原因,在那后面还有一个更为重要的理由令他独睐这个年份。1982对于阿瑟.麦肯奇来说代表着一次生死的历险,代表着一段露水奇缘,代表着一位非凡的女人,代表着一个难解的谜团。
哦!1982,阿瑟只要一想到这一年,止不住怦然心动的感觉就要跳将出来,追思和想念搅动得他心绪烦乱,就像怀揣着一只不安分的小兔儿,蠢蠢欲动叩动他的心弦。呵呵!阿瑟,瞧你呀,又来了!勤勉敬业的中情局“职员”自我揶挪着,呆板的脸上不自觉得现出少有的羞涩来。
多年来,孑然一身的阿瑟有过几次未果的感情经历,但是没有哪一次能够和那一次相比,它历时虽然最短,但影响却最为深远,时值今日想起,都会让阿瑟彻夜难眠。由此,他养成了一种习惯,每当孤寂疲惫的时候,他都会不自觉的陷入到对那一年的追忆当中,但这绝非是他无病呻吟顾影自怜,的确是时光荏苒湮没了他太多的心愿,而发生在那一年的那一段经历,自然也因为时代的变迁而成为过眼云烟,所以,回忆变成了他平复创痕的有效手段。
而今,对于感情生活已经没有太多期许的阿瑟,只是在需要的时候才会取出那一段,数度的追忆细心的呵护,试图保持那段经历的鲜度和完整,好让记忆历久弥新。他不断的用回味的梳子仔细的打理积淀在记忆上的尘埃,他总是很小心很小心的拿取和存放,生怕会因为一时的冲动和鲁莽,给这段经历造成无法修复的损伤。但是,就像洗旧了的手帕一样,原本鲜艳的图案不可避免的褪去色彩,越是辨认就越是模糊,渐渐的,创伤的纹路取代了精美的花纹,最终,折损的纤维就会断裂开来,记忆的空洞便再也无法织补上了。
今天,“牛仔”在电话里的语气就像是一阵狂风,他吹去了过往的尘封,同时,也带来了的无尽的惶恐。阿瑟仿佛看见,那些绢绣在记忆中的画面,因此而开始出现了断线…啊!1982年,多么难忘的岁月呀!
“职员”的记忆回朔到27年前,那时候,刚满30岁的阿瑟.麦肯奇正是风华正茂刚刚出道不久的年轻特工…
1982年
阿富汗与中国边境接壤地带
跟随着前面一行浅浅的脚印,三个长袍罩体围巾遮面的人艰难的行走在干涸的荒谷之中,他们躬着身缩着颈疲惫的前行着,就像三只饥饿的狼踯躅在荒野上,一刻不停的搜寻着猎物。虽然外形很狼狈却走得执着,他们一边紧张的四下观望,一面抓紧了藏在腋下的m16自动步枪,只要周围有一点动静,他们瞬间就能变换成战斗的队形,并且精准的点射也将即刻放倒任何一个可能出现的人影。
虽然,他们身着长袍和围巾,装扮得跟阿拉伯人一般无二,但是,却怎么也掩饰不住他们身上的浓重杀气。不错,这是三个训练有素的职业军人,他们的行为举止简单的体现了二个字:标准!他们不仅姿态标准,而且队形标准,甚至连彼此间沟通与联络的眼神和手势都是一样的标准。
但是,就是在这同一个小组当中,也有着很大的不同,单从他们行军的姿态上看,内行人一眼就能轻松的确定这一点:这三个人中,一个弱两个强,一个心急两个心慌。强的经验丰富,所以压住了后面;弱的初次上阵,因此闯在了前边;急的头脑清醒,故而不敢怠慢;慌的心路迷茫,致使脚沉步乱。但是,无论是拖在后,还是走在前,这三个人都有一个相同的心愿:上帝啊!可千万别把那向导的脚印掩埋掉啊!也不要让它无期限的延续下去,那样的话,这番苦难可就熬不出头啦!
走在最前面的那个年轻人个子虽然不高,身体也不算强壮,但是动作却非常的机敏。他迈着不紧不慢的步伐走得也是不慌不忙,但他的眼睛却始终紧盯着脚下伸向远方的脚印。他知道,在这片荒芜的谷底,千丘一状的起伏地带,仅凭肉眼是看不出去多远的,行走在这宛延的谷底就如同是在迷宫里寻找出口,一旦和向导失去了联系,他们就变成了生物实验室里的三只小白鼠,就算走到死也找不到出口。为此,他不得不盯紧了向导的脚印,生怕一不留神就会迷失在这片荒芜的旷野里。
阿富汗是一片神奇的土地,更是一个多难的国家,她的历史悠长却现实蛮荒,她的人民积弱却富含矿藏。它就像是地球诞生之时留下来的一道创口,在历史的进程和地质的变迁当中不断的增添着新伤。但是,这丝毫也不能掩盖她曾经有过的辉煌。自古以来,它就是一条连通欧亚的战略通道,闻名遐迩的古丝绸之路至今都令人难忘。有一种说法,引人遐想:
当年,从阿波罗11号上俯瞰地球的时候,宇航员看到了一个奇异的景象:帕米尔高原就如同造物主精心缔造的一只巨大蝴蝶,它将世界上最长最高的山脉分成了两只展开的翅膀,它们构成了我们这个星球上最为巨大的隆起,好似地球拱起的脊梁。而阿富汗的不幸就在于此,它的存在形成了这万山之中一条至关重要的天然通道,通过它连通了欧亚板块,形成了两个大陆架间的必由通道。
中国、阿富汗和巴基斯坦等国共同拥有的帕米尔高原是地球上最险峻、最寒冷、最荒凉的地区之一。其中,阿富汗与中国间接壤的边界总共长达92公里,但这并不妨碍两国成为和睦友好的邻邦。就在苏联悍然入侵阿富汗的第二天,中国政府就宣布关闭了中阿两国的边界,但是,有一条秘密小路却随即开通了,在整个抵抗运动过程中,它始终都保持着畅通无阻的状态,在世人不知的情况下,成为支援阿富汗抵抗组织运动的重要补给线。
年轻的阿瑟.麦肯奇作为中情局的联络官,负责假道中阿边界将两名军方的武器专家送往阿富汗的抵抗组织基地,在那里训练那些骁勇善战的抵抗战士们,教他们学会使用那些操作简便的单兵武器。这是一项非常有意义的“工作”,可以节省“宝贵”的美国士兵的生命,代之以“低廉”的阿富汗勇士的鲜血去削弱“北极熊”的力量。
从未有过实战经验的阿瑟担当起了这一重任,他此番表现得出奇的神勇,整个过程中他都坚持走在了两名经验丰富的战术专家的前面,但这并非是他想要证明什么,虽然,他也为那两名老练的军士所流露出的轻蔑眼神而感到心痛,但他绝不会因此便要逞一时之勇。全只因,在阿瑟的眼中,那一行带路的脚印另有隐情。
原来,代表着第三世界国家站在反对超级大国霸权主义斗争最前沿的中国,始终在以独特的方式支持着阿富汗的抵抗运动,中国政府通过中阿边境的秘密小道已经将大量的人道主义救援物资送到了抵抗战士的手中,故而,对于美方的此次军援行动也提供了积极的帮助。为保证他们的安全,中方派遣了一名熟悉边境情况的特工作为向导,并且还前出五公里为他们引路,据说这名特工已经冒着生命危险出入此处边境达数十次了。
看着远近相似的地貌,阿瑟不知道自己究竟已经走出了多远,如果没有地上的那行脚印,即使配备了卫星导航仪也难以顺利的抵达目的地,因为起伏的山丘和蜿蜒的山谷会随时改变着形状,它能使不熟悉地形的人累折了腰跑断了腿,等到绕来转去体力不支的时候才会发现,原来自己到过的最远端也没能超出十公里的半径。所以,阿瑟一刻也不错眼珠的紧盯着地上的脚印,均匀的调整好了呼吸,保存着充沛的体力,他猜想这趟差出的绝不会这么顺利。
突然,远处的空中传来一阵引擎的轰鸣声,跟随在阿瑟身后的两名军士陡然一惊,他们都是战术指挥的专家,因此熟知阿富汗战场上使用着的每一款武器。从这阵阵激荡而来的引擎声中他们能够推断出,这一定是俄军陆航装备中最为粗鲁的“雌鹿”武装直升机。
深知“雌鹿”厉害与弱点的两名军士决定赶紧规避,因为这款攻击型武装直升机不仅装甲很糙,并且对地武器也极其“野蛮”,一旦给它发现,轻武器对它完全无效,而“炮烙”之刑却是在劫难逃。因此抵抗和奔跑全都无效,惟有一招可以化险为夷躲过魔爪,那便是:藏!
因为“雌鹿”配备的火力虽强,但是雷达却是它的弱项,只要你伪装得当,完全可以骗过它的追踪。于是,两名军士招呼阿瑟紧急隐蔽在了一座沙丘的脚下,依靠披在身上的沙色长袍当作伪装,很快,他们便把自己的身形和起伏的荒漠融成了一体。
远处,两架米24型“雌鹿”武装直升机迫空而来,这种素有“空中坦克”之称的怪物,旋翼下残肢似的支楞着两只翅膀,上面携带的大型无控火箭发射巢,它可以让方圆二三平方公里土地变成一片火海。阿瑟将脸低埋在肘臂间,摒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他暗自祈祷着:上帝啊!千万别让它们发现我们,就让这两架怪物尽快离开吧!
突然,一长串沉闷的机炮声骤然传来,爆炸掀起的气浪撩起了一阵尘烟,热浪翻起沙粒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落了阿瑟满身满脸。阿瑟咬紧牙关坚持着,他知道这是“雌鹿”在用火力进行试探。虽然狂沙飞舞,坡谷相连,千丘一面,它一时难以发现。但是,在自然风吹下形成的沙丘,不会有明显的凹凸点,如果时间一长,俯卧的人体就会像突出河面的石头一样显眼,到那时,保不齐就会给直升机上的观察员发现,一旦出现了那样的情况,无论你有多强悍,摆在面前的也只有一条路,那便是:完蛋!
阿瑟拼命的忍着,祈祷着,但是,引擎依旧悬在头顶上方轰鸣,就像两只赶不走的苍蝇。
“要是老子手上有一枚“毒刺”,早就给他来个一箭穿心了。”
“不然,就跟毛子拼了,你我各射一枪,敲了这两只衰鸟的驾驶员。”
阿瑟听见身后那两名军士的低声交谈,很怕他们一时冲动会暴露了目标,一旦他们首轮攻击失利,不管那两名军士有多神勇,那头顶上的两只“雌鹿”就会即刻变成“屠戮”,连同阿瑟本人一起,瞬间即会变成炭烤的知了。
“忍耐!”阿瑟低声的呵斥着,虽然,三个人中数他的资历最浅,但是,他却是军衔最高的长官。所以,阿瑟的命令一出,两名军士即刻收声。
终于,忍耐奏了效,两架“雌鹿”嗡嗡叫着飞走了,搅动的漫天迷蒙遮挡了视线,就像刚刚经历过一场沙尘暴一样。抖抖沙粒爬起身来,阿瑟急忙朝着地上的脚印望去。哦,还好,断断续续的印迹一直延展到了近处一座沙丘的背面。他连忙向身后的两名军士挥挥手,自己便头也不回的顺着脚印快步走去了。
逶迤前行的脚印通向了沙丘上方,这与先前的行走方式大为不同。阿瑟在一段稍显模糊的脚印前停下脚步,他蹲下身子仔细的辨认之后,他抬起手臂将手指向了脚印行进的左前方。一名军士见状意欲上前询问,阿瑟连忙示意他不要声张。于是,三个人弯着腰躬着身,迅速的远离了脚印伸展的方向。
一阵疾走之后,他们在一座陡峭的荒丘前停了下来,此刻,已然心智相同的三个人不约而同的蹲下身,心有灵犀的把藏在腋下的m16悄悄的端在了胸前,几乎是在同一时刻,他们把枪口对准了荒丘的最上端。就在这时,隐约间,他们听见了丘陵上面传来一阵低语声,那声音快速低沉,很显然,那是一小队全副武装的俄国军人。
原来,阿瑟在伸展向沙丘上方的脚印上看见了一个终止跟进的符号,并且在终止符前还标明了一个字母l。阿瑟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变故,但他确定这是前面的向导留给后面同伴的警示。现在看来,他们果然是被俄国人盯上了,不过好在他们已经按照向导的暗示避开了敌人的视线,一时还不会有直接面临危险,但是,那个处在俄国人枪口之下的向导可就难说了。
阿瑟示意两名军士俯身在丘崖下,静等着沙丘上的人声远去,自己却举起了望远镜仔细的观察。他发现,果然不出所料,视野当中出现了五个身穿沙漠迷彩的俄军士兵,只见他们同样猫着腰,紧随着脚印正快速的追赶上去。
阿瑟摒住呼吸沿着俄军追赶的方向朝更远处看去,望远镜的视野里除了荒丘便是荒谷,再有就是那五个胡狼一般穷追不舍的俄国士兵,此外根本看不到有半点人影。阿瑟心想,此刻,那个中国向导究竟跑到哪儿去了?他会不会…
就在阿瑟心中惶恐之际,荒芜的丘岭上突然响起了密集的枪声,两名军士兴奋的跳起身来,显然从枪声里他们听出了m60机枪的吼叫声,很显然,那是抵抗组织的战士们打响的。阿瑟连忙举起望眼镜朝着枪响的地方望去,只见刚才还以战斗队形一路追踪的五名俄军士兵,此刻已经横尸荒野,代之而来的,是周围坡岭上面突然冒出的无数个抵抗组织的战士。
“哦,天呐!这也…太神奇了,他们是怎么赶到那儿的,从天而降吗?”
一个军士诧异的喃喃自语着,习惯了立体作战的军士很难相信他所看到的。
“不,是预先埋伏好的,是从中国人那儿学来的战术,他们用这种方式作战已经有几千年了。”
阿瑟小声的解释着,望远镜不停的在人群当中搜索着,他的疑虑与军士不同,他想找到那个挽救了自己却将俄军引入埋伏圈的中国向导。
“放下武器!趴着别动。否则,打死你们。”
一声低沉而生硬的英语突然响起,不容抗拒的命令打断了他们的兴奋,这是一个他们不曾察觉的尾巴,就在他们得意忘形的一刹那,突然在他们的身后出现,这足以撼动他们的阵脚,让本来很好的形势,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扭转了局面。
阿瑟被身后严厉的命令声吓了一跳,但他很快便镇定下来,按照命令他顺从的丢掉手里的望远镜,然后屈膝跪在地上,随即又慢慢的趴下身来,同时小声的告诫两名同伴,不要轻举妄动,按照要求去做。
很快,阿瑟和两名军士都匍匐在了地上,他们被干净利索的解除了武装。借助缴械的那一瞬间,阿瑟瞥了一眼那个将他变成俘虏的苏联军人。除了连头带身披戴的沙漠伪装之外,他只看到了一双骇人的眼神。哦,这一定是个残忍的家伙啊!阿瑟暗自惊叹着。他对那个有着鹰一样眼神的家伙印象颇深,只看一眼便终生也不会忘记了…
纽约 曼哈顿 中央情报局分部附近的一所公寓
阿瑟猛地打了一个冷战,将他从沉沉的回忆当中拽了回来,他觉出举着酒杯的手臂微微有些发麻,露在浴缸外面的肩膀也稍稍有些发冷,于是,他这才意识到,原来自己陷入沉思当中的时间已经太久了。
阿瑟深咂了一口暗红色的液体,然后将酒杯放回到台案上,随即他把身体朝着浴缸下面移了移,只保留了下颌以上的部分露出水面好用来呼吸。恒温循环的水流呵护着他的身体,这让阿瑟能够借着酒香很惬意的梳理他纷乱的思绪:“牛仔”话中的寓意是否真的那么深远?他暗中所指的秘密会不会就是…
阿瑟烦躁的不愿再沿着这条思路继续想下去了,因为接下来就会触动到他敏感的内心了。要知道,那是属于他最为隐秘的一段经历,除了当事的两个人之外就再没有三个人知道,他不禁担心的想,怎么?难道佩奇真的是走了狗屎运,难道,他真的能够挖出那段陈年的往事?
是的,阿瑟的担心不无道理,因为在他和那位中国向导之间所发生的,已经不仅仅是一面之缘了,相反,却是一场温情脉脉的另类谍战。
第二章.魔鬼礼物(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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