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海,你应该猜到了吧?你这一次来到这里的目的,还是有不少人已经事先得知了,这些人都很想见见你,他们都在暗地里或者公开从事过反日抗日的活动,一旦倭寇攻取了香港,这些人的日子必然不好过,而且现在大战已经正式展开了,英国国籍也没什么用了,但是回英国是根本不可能的,所以他们得知了你的来意之后,希望和你一起,回到国内,而部分人则希望在你的协助之下,去印度。”陈策将军见我走来,向我靠拢,小声地说道,然后指了指面前的路。
我点点头:“这些香港人和内地的关系很紧密我知道,他们的思虑我也知道,我之所以准备了那么多船只,就是希望带一些有重大影响力的港人回到国内,这对于战后我们收复香港有着极其重要的作用。”
陈策将军讶然道:“委座难道已经……”
我说道:“香港从来都是我们的领土,只是暂时借给英国佬管一下,等到战后,我们就有足够的资本让他们把香港还给我们,而那个时候,这些离开香港回到国内的港人就会成为我们最好的宣传员,他们的存在,会让英国佬非常难受的。”
陈策将军了然的点点头,而后笑道:“委座思虑深远,云海,后面的操作可就靠你了。”
我点头道:“那是自然,这里的港人都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让他们来做我们的宣传员是再好不过了。”
来到一个房间门口,陈策将军为我推开了门,我一进门,便看到了不少穿着西装的中国男士和穿着欧式裙装的中国女子,倒是没有一个洋人,他们的打扮都很不错,一看就是香港上流社会的商人或者是殖民地官员,他们基本上都是在暗地里或者公开支持我们抗战的人,他们的面色,都是千篇一律的焦虑。
“欧阳将军!真的非常感谢您能过来!我们,我们实在是没什么办法了,听闻您来了,我们特地是来向您求救的,我叫伍德全,我是一名商人,之前国府和日本人打仗的时候,我们这里的人都组织了一次捐款捐物,并且组织了不少反日运动,我们都很担心,欧阳将军,我们通过国内的渠道,得知了您来香港的真正原因,所以,所以……”一名上了年纪的男子走到我的面前,一下握住了我的手,自报家门,立刻就说出了自己的目的,还真是直接啊!
不过他的口音让我感到了亲切,不仅仅是中文,还有浙江口音!于是我笑着问道:“伍先生,您祖籍是浙江奉化吗?”
伍德全先生好像想到了什么,立刻惊喜的点头:“家父是奉化人,鄙人在奉化一直待到十五岁,后来随着家父来到香港,一直到现在。对了,您也是奉化人吧?我们还是同乡!鄙人深感荣幸。”
我笑着说道:“那么,伍先生,您和这里的诸位,是希望云海能做些什么呢?”
伍德全先生扫视了这里的人,而后说道:“我们这些人要是留在香港,根本没有活路,我们也知道目前的战况根本不像港督说的那样,日本人已经登陆了,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欧阳将军,真的,我们真的很希望您能救我们一命,把我们带回国内吧!”
又是几个西装中老年男子一脸恳切的走到我的面前,纷纷说道希望我能带他们一起走,一些女子也走上前,希望我能带他们一起走,大概是这些商人的夫人。
我摆摆手,说道:“诸位的意思我明白了,其实云海此次前来,根本就没有想过要帮这英国佬守住香港,因为国府目前没有能力和倭寇在香港交战,而香港的沦陷是必然的,所以云海此来的目的,就是希望可以将曾经组织为国家捐款捐物活动的港人尽可能的带走,保住他们的性命。”
我这话一出口,这些港人立刻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纷纷向我表示感激,我趁热打铁:“你们在国家最为困难的时候为国家出钱出力,为国家做事情,帮助国家渡过难关,国家是不会忘记你们的,虽然国家没有能力挽救香港,但是还是能够挽救你们的,尽管从云海心里来说,云海更希望将香港的全部华人华侨一起带走,但是且不说他们愿不愿意,就算他们都愿意,云海也带不走,云海能做的,也只能将诸位安全的带走了。”
这里的人都听出了我话外之音,也都露出了落寞的神情,因为情况紧急,我只能带走这些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可是更多的为了国家捐款的平民百姓,却是带不走的,我们所能做的,也只有为他们打几场仗,为他们多杀一些倭寇,仅此而已……
“好了,诸位,既然如此的话,那么诸位也都准备一下吧!我可以告诉诸位,目前国军所掌握的船只是五十五条,五十条类似于渔船,可以载二十人,五条是缴获的倭寇登陆艇,能够载装三十人,所以具体的运输量是一千一百五十人,除了军队三百六十七人,也就只有七百人之数,剩下的要用来应付突发事件,比如用来做诱饵,不能每一艘船都装满人,所以还请诸位回去告诉和你们一同从事这些工作的人,还有你们的家属,尽快把名单给我,尽量少一些,不能多出七百之数,还请各位好生权衡。
虽然云海知道这可能很残酷,但是这是能够保全香港华人精英的最好方法,也是唯一的方法,至于英国人的军舰和鱼雷艇之类的不能指望,他们不会和我们一路,云海也希望这些英国佬能替我们吸引走倭寇的注意力,按照现在的战况,估计也就七八天之后,甚至更少,香港必然沦陷,所以留给诸位的时间不会很多,三天之内,请把名单交给云海,而且我们只能带走人,东西是带不走的,所以除了随身衣物,还请诸位将其他的东西尽量换成钱款存起来。
云海还要提醒诸位,倭寇一旦占领了香港,很有可能会对香港的经济进行掠夺,用他们手里那些毫不值钱的军票去夺取港币,那个时候香港的银行甚至都会破产,所以还请诸位尽可能的将这些钱财转移为海外户口,不要被倭寇钻了空子,还有尽可能地提醒那些不能离开的港人,将财产尽量转移,或者换成实物藏起来,不能留给倭寇。”
香港是一个国际性的大港口,物资数量巨大,倭寇一贯的手段就是用那些毫无储备金保证的和废纸没有两样的军票去肆意强制性“换取”占领区人民所持有的有充足储备金保证的货币或者是实物,大发其财,很容易引发恶性的通货膨胀,倭寇国内的财政已经是不行的了,要是香港被占领,倭寇一定会肆意掠夺香港的财富,这也算是我目前能为香港人做的最后一件事情。
这些深谙个中道理的商人们纷纷点头,向我表示感激。
这件事情处理完了,我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之中,什么时候开始,我做事情居然有了这么明显的政治性?为了国家以后收复香港多些助力,我竟然只顾着挽救这些上层的大商家,仅仅是因为他们有钱,他们捐了款捐了物,可是那些香港的平民百姓呢?他们说不定也捐了款捐了物,而我却没有办法挽救他们,明知道他们将会在倭寇的铁蹄之下受尽凌辱,受尽一切所不能承受的痛苦,而我却没有任何的办法去挽救他们。
我只能坐视他们被倭寇奴役,而没有任何的办法,之前定下的作为救世主而出现的我们,虽然战斗英勇,战绩卓著,被广大港人所知晓,甚至我们的临时驻地也经常被港人箪食壶浆前来慰问,前来看看国家的军队是何等英勇,前来看看多少年都没有见过的中国军人,前来看看我们这些英雄……
他们渴望我们可以挽救他们,他们渴望我们可以守住香港,甚至有人说让国府来接管香港吧,英国人靠不住,这么多年了,香港也该回归祖国了!这也是我所希望的,但是我能怎么说?我能怎么办?我什么也做不到,什么也做不到……我们是在欺骗他们,我们是在糊弄他们,这是罪恶的,这是丑恶的!
但是我却不能不这么做,因为,国家利益……这四个字,是多少无辜群众的鲜血所凝聚而成的世间最为残酷的词语……少数服从多数,又是在何等残酷的丛林法则之中形成的世间最为无情的规则……
他们不会知道我们很快就要撤退了,他们也不会知道他们的悲惨生活就要开始了,这是港英当局所明令禁止的,也是我不能说的秘密,但是我看着那一张张纯朴的脸庞,那些带着憧憬甚至有一丝依赖的目光,我的心都在滴血,我对不起他们,我真的对不起他们,我很想给他们磕个头,给他们认个错,或者,和他们同生共死,但是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
我能做到的,只是尽可能地告诉他们,不要担心手里的钱,把他们现在都花出去,去买一些必需品,到时候物资紧张的时候,可以度日,钱又不能当饭吃又不能当水喝,主要是保住性命,只要保住了性命,钱还能再挣,我只是希望他们不要再受倭寇的盘剥,不要再被倭寇当做肥牛来宰,可是我也只能做那么多了。
“军座,咱们这么做,是不是骗了这些港人?让他们空欢喜一场,结果还是要接受那样的命运?”郑宇强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悲切,看来他已经明白了一切,他的眼睛里,闪烁着不甘的光亮,是的,他终于成长了,他本就是一个读过书的人,现在他终于明白了这一切,只是我不知道,这对于他来说,从一个只服从命令的军人变成一个有思想的军人,是好还是不好?看透了这一切,更加明白政治的丑恶与无情,是好,还是不好?
“我们没有选择的余地,没有选择的方法,我们只能这么做,为了国家利益。”我按耐住心中的悲伤和痛苦,淡漠了说出了这句话,在这一刻,我觉得我也变成了一个政客,一个无耻的政客,明明我的心里已经痛得无法抑制,却还是说出了这句连我自己都感到恶心想吐的话……
“国家利益,为了国家利益就可以置百万人的性命于不顾?”郑宇强低着头,抹去了眼里的湿润,小声的说出了这句话,而后抬起头握紧了手里的枪,向我说道:“遵命!”
我看着郑宇强,突然间,我感到郑宇强仿佛已经变了一个人似的,他的眼睛里,突然多出了一点别的东西,而这种东西,也是看透了政治的我所拥有的,我的心里突然多了一丝欣慰,我看着郑宇强,对他说道:“郑宇强,你要记住,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不服从命令的军人,不是军人,是暴徒;但是,有一种情况下,军人可以抗命不遵,就是你的上级让你率领军队把枪口对准百姓的时候,永远也不要忘记,你首先是一个人,而不是工具。”
我转身离开了,我不需要再多说什么,了解了今天的一切以后,郑宇强已经不再是我的卫兵了,他已经是一个合格的指挥官了,等到我们回去,我想,我可以放手了……
三百五十香港沦陷(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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