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出现了最坏的情况没有应答,他知道那个挟持了坦克的邦国人也一定会监听他传去的消息。
周浦深深吸了一口气,背靠在疾速行驶的装甲车上,墨黑的头发被风吹得飞扬起来,他冲着驾驶员一点头。
驾驶员心领神会,挂档踩油门朝着与大部队相反的方向疾驰而去。
周浦深按紧了耳机,语气冷静地开始问询:“铁甲部老鹰,听得到吗?”
耿鹰听得到,听见周浦深令人心安的声音,他只觉得浑身上下的血液都要沸腾起来了。仿佛刚才被人劫持的慌乱只是一瞬间,只是听到周队的声音就能让他纷繁的心绪平静下来。
他想冲着无线电大吼自己的衷心,可却抵不过顶着脑门的步枪。邦国人眯着眼仔细听着周浦深的每一句话,想要从中找出蛛丝马迹。
周浦深的声音听起来浑厚而有力量,仿佛一个沉着冷静的上位者,已经掌握了主动权:“老鹰你听着,支援五分钟之后就会到,你必须与敌人周旋,帝国会嘉奖你的勇气与智慧。”
“我呸。”邦国人恨恨地朝地上吐了一口痰。不同于两眼发光的耿鹰,他对于这番话却抱着怀疑的态度。
帝国人明明不是贪图区区一辆坦克的主,怎么……
这厢耿鹰听了长官的话,明显变得不配合起来,方向盘上的手也放下来了。气得邦国人用枪托打了他好几下,饶是如此耿鹰也不肯踩油门。
邦国人看着与大部队相差的十几里距离,却无论如何无法靠近。他几乎准备干脆一枪打死这个倔驴似的帝国士兵,自己将坦克开回去算了。
可他俯身摆弄了一下方向盘,却发现操纵坦克需要极大的力气和技巧,非受过专业训练的士兵根本无法控制前进方向。邦国老兵气得冒烟,他看了眼梗着脖子的耿鹰,眼珠转了转,换了个方式道:“小子,你真觉得,你那个长官会放弃整个连的人来救你?”
耿鹰颤了一下,他心中不是没有这个疑虑。可方才周浦深的语气如此笃定,再加上坦克外部的步兵全都是周浦深亲手带出来的老兵们。周队即便对自己没什么感情,总也会顾及老下属的性命。
再说了,耿鹰想,像周队那样运筹帷幄的人,即便是在这种情况下也一定有办法救自己出去的。他的心中涌动着对周浦深的信任和倾佩,于是打定主意不再受敌人摆布,咬着牙承受邦国人的谩骂。
邦国士兵见耿鹰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干脆放弃了直接说服他,从地上拖起奄奄一息的小炮兵,冷声威胁:“你想他也脑浆飞出来?”
周浦深从集装箱中掏出了闪着冷光的破甲弹,细长的弹身足有一米多长。男人一边冷静地往火箭筒中装填炸药一边说话:“老鹰,我知道此刻敌人一定在蛊惑甚至拷打你,但你一定要记住,你是帝国的军人,任何的屈从都有悖于你作为军人的底线。“破甲弹已经装填完毕,周浦深将沉重的火箭筒轻轻松松地扛在肩上,右眼对准了瞄准镜。
耿鹰听了这番话,更是咬紧了牙关,他忍住不去看小炮兵已经血迹斑斑的脸。一边赤手空拳地与邦国士兵扭打着,一边尽力控着方向盘,将这艘易了主的坦克朝着与行进路线相反的方向开过去。
周浦深戴好了钢盔,两手握紧了发射筒。落日的余晖正在慢慢被黑夜所蚕食,装甲车飞速地越过大片碧绿的平原,带起的晚风将男人的军装吹得猎猎作响。
小炮兵在舱内两人的扭打声中缓缓醒了过来,他躺在冰凉的地面上,神志恍惚间似乎听见了队长的声音,他喃喃地说着话,似乎是在问耿鹰又似乎是在自言自语:“阿鹰哥,队长是不是马上就来救我们了。”
手忙脚乱的耿鹰听见了他的询问,鼻子一酸。
邦国人急红了眼,饿了两天的身体却爆发出了惊人的力气,一圈捣在了耿鹰的右脸,打断了他的门牙。耿鹰被打得飞出了驾驶席,他一边吐着嘴里的血,一边去看只剩下一口气的炮兵。心里几乎比身上还痛,他含糊不清地回答道:
“会的。”
队长马上就来救我们了。
队长那么厉害,是那么好的人,怎么会不来救我们。
瞄准镜里的坦克清晰得如同就在眼前,周浦深瞄准了这辆巨大的武器最薄弱的尾部。正因为尾部最薄弱,部署的兵力也就最多,足足有五六个步兵牢牢地护着,他们俱都谨慎地防备着前方的邦国队伍。
没有一个人注意他们的身后。因为身后,是他们从小长大的地方,是他们出生入死的战友。
破甲弹带着破云之势,穿透了天边暗红色的云霞,裹挟着火药炸出来的劲风,没有丝毫误差地朝着目标而去。
周浦深将被炸得漆黑的发射筒扔在了地上,“哐啷”一声巨响。
装甲车在火箭头飞出去的一瞬间就加满了油门,朝着相反的方向驶去。周浦深明知此时自己应该卧倒拉起顶盖,可他却突然不想这样做。
他只是木然地站在车里,脸上的光影随着汽车的奔驰不断变换,他方才没有戴耳罩,火箭筒巨大的爆炸声炸得他耳鸣了。可那细小的耳鸣声很快就安静下来,然后天地之间的任何声响都离他远去。
前车的驾驶员在哭,他不用听见声音就能从对方抖动的肩膀看出来,他怎么可能不哭呢,方才那支破甲弹炸死的是他的战友,是与他一起守卫身后山河的人。他们曾经一起汗流浃背地训练,一起出生入死地爬战壕,一起在胜利后把酒言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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