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晚楼不吃这一套。
他往连照情那里走了两步,只道:“大师兄。”
竟然难得开口叫了连照情一声,简直是破天荒的事。
白晚楼道:“我无情宗的人是都死光了吗?”说着万仞消于掌心之中,再开口已是寒意涌动,“需要外人来替你教训弟子。”
自见白晚楼起,江原便眼睛错也不错。
分明分开就在眼前,再见却像隔了三秋。
原来喜欢一个人,是片刻都不愿分离的。
江原见白晚楼出手有过两回,一回,是在浮陨坛,白晚楼嫌吵,同成沅君动手,不巧犯了疯病。第二回 ,便是现在,白晚楼没有犯疯病,却比犯起病来,更叫人噤若寒蝉。
犯了疯病的白晚楼,尚知让成沅君一剑。
不犯病的白晚楼,却果真是想要顾青衡的命的。
江原动了动嘴,他很想叫一声‘白晚楼’,但只张开口,眼前金芒一闪,倏忽一道金锁牢牢盯在他脚下,直把这岩石翻出三尺之深。
江原:“……”
他看了眼金锁的主人。
连照情仿佛无事发生。
连照情心情不好。
一是因为桥断了。
二是因为白晚楼叫他大师兄。
能叫白晚楼叫他大师兄的事,通常都不是什么好事,而能使得白晚楼叫他大师兄的人,也一定不是什么好人。他想到这个可能的人,心情就更差。
但是怼人不怼自己人,自己的师弟,要打也要关起门来自己打,要关也要不叫外人看见自己关。让别人瞧笑话的事,连照情是从来不做的。
“慧根大师,话不是这样讲。顾宗主是什么人,小江又是什么人,需要他用上拿手绝活来指点?倘若不是大师你心怀仁厚,小江怕是已经一命呜乎。”
“我无情宗一草一木,都不容别人放肆。”
连照情负手道:“小江是晚楼看中的嫡亲弟子,你们这样欺负人,便是在打晚楼的脸。晚楼的事,本宗作不了主。但是顾宗主的伤,本宗还是能作主的。不如——”
“不必。”却听那边低咳几声,顾青衡受白晚楼一掌,虽面若金纸,嘴角溢血,却还能强自撑着站起来。
他抹去唇边鲜血,说道:“原是我下手过重,吓到贵宗弟子,又未顾全此地,毁你一座桥。自愿领这一掌,愿奉上金银以作赔偿。不劳连宗主费心。”
“倒是白长老。”顾青衡看向白晚楼,“多年不见,旁人只道你身患重症,不见踪影。却原来这么多年,不过是闭关修行,功力见长。”就算此刻出山,认下这天下第一的名头,怕也无人多说闲话。
若论场中故交,顾青衡同白晚楼应当认识的比连照情还要早。他初见苏沐时,苏沐身边就跟着白晚楼,哪怕往后数年不曾相见,白晚楼留在顾青衡心中的模样,最深刻的还是抱着那只兔子坐在枝桠之间。
当年冰雪姿容,待到如今眉目含霜,哪怕什么都变了,骨子里的狠劲是不曾变过的。
昆元剑从以前就知道此子并非善类,日后恐有腥风血雨。果真不错。当年血染罗煞堂,乃白晚楼一人所为。这样的人,疯了究竟是不是好事?
顾青衡自眉如意身边走出,方才眉如意拉过了他,叫他免受剑气袭身之苦。他道:“多谢眉道长出手相助。只是,一人做事一人当。不必再叫道长替我周旋。”
对顾青衡的话,白晚楼理也不理。他打完了人,就像从未认识此人,方才打的也只是一根木头。只不过一转身,就朝江原走去。
江原看着白晚楼朝自己直直走过来,不禁瞄了连照情一眼,生怕白晚楼在大庭广众之下要替他渡气。毕竟白晚楼极有可能做这种事。
眼见白晚楼已到跟前,江原张口:“白——”
“你的剑。”
江原一愣:“啊?”
剑怎么了?珠玉的。江原还没弄明白,但见白晚楼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手里的剑。一言不发,竟然略过他径自朝崖边而去了。
江原尚在疑惑中,却见顾青衡眼神微动,忽然道:“晚楼,当年林中初见,你师父送你一只兔子,玉雪可爱,叫你千万揪紧了不能丢。那只兔子还好吗?”
此话一出在场几人都变了脸。
提什么不好提苏沐!
不知道白晚楼是怎么疯的吗!
白晚楼不过见了一只兔子碎了,就如此癫狂。但原来那兔子是从前苏沐送过给他的?连照情忽然明白白晚楼为什么对兔子念念不忘!他以为那兔子多值钱,竟然是这样?
活的兔子当然死了。剩下那只玉雕的却还在这里,在江原手里。这只兔子他送给白晚楼,白晚楼又送还给他。只要有它在,江原就可以自如出入这云顶台。但江原忽然觉得这只兔子有些烫,烫地叫人握不住。
可到底是兔子烫还是心烫,都不及此刻江原对白晚楼的担心,继而对顾青衡分外不喜欢起来。原本他觉得这个人脾气又差又易怒,尚有心情逗一逗。但人都是有底线的。顾青衡千不该,万不该,去诛别人的心。
顾青衡在此时选择和江原动手,一方面确实是想试探江原。另一方面,他是什么人,江原是什么人,他会这么耐不住脾气,非要与江原争个高下,还连压箱底的招式都用出来?
他若不用十方剑影,怎么叫慧根他们动手。桥也断,山也崩,顾青衡就不信,白晚楼还按捺地住,呆在这深山之中永不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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