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起病来,只一心要离开这里,却也不知道,离开了要去找什么。他的根在这里,他的道在这里,他离开无情宗,又要往何处去呢?若不犯病,方得一时半刻清醒,便更没有理由离开此地。
孤寂是一个人的孤寂。
连白晚楼自己也救不了自己。
但江原连破两重心境,不管自己是否会有损伤,只握住他的剑刃,叫那鲜血流到白晚楼心里,硬是将那冰封雪原烫出了一个洞,将白晚楼从迷瘴中拉了出来。
发生的事无法挽回,受的伤无法抹消。但人总要活下去,往前看,朝着远方走,而不能活在自己编织的梦境里。江原是这样的人,白晚楼也是这样的人。故自清醒后,白晚楼身体虽未能痊愈,但心中山清水绿,已然一切看的分明。
云顶台上,珠玉一人守在那里,璧和尚未归来,忽觉一声异响,抬眼间目光如电往远处看去。远处云层间隐隐绰绰,似有光亮。前阵子无情宗总是莫名其妙落雷,连带着白晚楼也一并遭殃,但自连照情布下护山大阵以来,已许久不曾有雷声涌动。
珠玉曾经于道意中窥探到一丝预感。眼下他心有所动,觉得天地之间似乎要有所变化。可惜他修行不够,解不出来。
便在珠玉思忖之时,却是一道身影飞来。
正是璧和。
珠玉心下松了口气:“璧和。”
起码有他与璧和在,这里是安然无恙的。
但是璧和似乎很急,一落地,就朝珠玉道:“我从衡止真人那里回来,路经清溪峰,见晗宝阁顶有异动,好像小江有事,只怕白长老也有危险。快些进去看看。”
珠玉大吃一惊。不应该啊,这里安静无声,白晚楼自进去后再没出来过,又怎么会有危险呢。但他本能反应之下,与璧和一道启剑进去查看。
两剑相合即为阵锁。
云顶台外的大阵忽闪几下,两人已走了进去。
云顶台一如既往的安静,仿佛这里没有人。珠玉查看一遍,并未觉得有异动。他喊了白晚楼几声,没见回应,生怕白晚楼在闭关,免的打扰。便回头道:“你是不是——”
一声轻微地刺入声。
“……”
珠玉张张口,站在当下。
一柄长剑穿体而出,剑尖自珠玉背心透出来。剑是好剑,锋利无比,这珠玉知道,他们惜剑如命,情愿自己脏兮兮,也不会叫长剑染半分尘土的。所以那柄剑上,血珠风吹即落,干干净净,闪着寒光。
璧和将剑拔将出来。
珠玉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他同璧和都太过于了解对方,亦知道对方命门所在。璧和这一剑,直接刺透了珠玉的心。叫珠玉再也抬不起剑。
璧和干脆利落地从珠玉身边经过,珠玉虽不能动,一只手却拉住了璧和的衣摆。他一句话也没能开口,但璧和与他合修多年,岂能不知对方要说什么?
璧和道:“我知道你要问什么。你不要怪我,我实在受够了这无止尽的岁月。你知道吗?这里像一个牢笼,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连这里的草有多少,我都数了无数遍。”
“我问过你,可惜你心如磐石,并不肯走。”璧和将珠玉的手放下来,把他扶好,令他躺在地上,只看着珠玉睁着不肯闭的眼睛,“这一剑不会要你的命,但我也不能叫你阻拦我。”
便在璧和起身之时,他腰间盈盈飞出一只紫色的小蝴蝶,映入珠玉逐渐失去光彩的眼中。珠玉张张口,他想说,你是被迫的?
但璧和手指一动,珠玉就再也不能做什么了。
在珠玉不动之后,璧和才一把将那小蝴蝶捏在了掌心,倏忽一下就叫它化成了灰烬。“若非你瞧见,我都不知道有这个小东西。哎,寻常傀儡蝶岂能奈你我如何呢。但若如此能叫你好过,你便这么认为罢。”
幽冥蝶之所以能操纵他人,不过是借着人心隔肚皮,暗藏机锋,各有所欲。但像白晚楼和连照情之辈,心性坚韧强大之处,是区区幽冥蝶干扰不了的。
便似那日江原所纵灵蝶,亦不过如此。
该怎么做,要做什么事,都只是璧和自己的心意而已。
正巧这时一人自阴影中走出来,说:“仙长不受人所累,确实是应当获得自由的性子。长年在此,倒是埋没人才。”
璧和淡淡道:“你不必多说。”
说罢自往前走去。
这里有一处四方水池,池间只开了一条道,中间是一个圆台,状似莲花。无情宗的莲花台,目前为止有两个,一个在仙人坡的地宫里,是单瓣莲。云顶台这个是重瓣莲。莲有并蒂一说,应和着两地阴阳调和的关系,同珠玉璧和二人也是遥相呼应的。
原来云顶台同仙人坡,就是成双成对,互补而生。
白晚楼就在那里打坐。
一道脚步声渐渐走近,夹杂着拍掌的声音。
“美人如玉,如琢如磨。苏沐真是造的好景,藏的好人。要进这个地方,可真是不容易。小晚楼,好久不见呀。”
白晚楼睁开眼。
璧和拎着剑,面无表情。
而在璧和身后,走出一个人来。
珠光宝气,风度翩翩,是成沅君。
成沅君走上前来,笑容满面地俯下身,轻声道:“一别十载,你还记不记得我?你不记得我没关系,我一直都记挂着你。听说你疯了,我还很可惜。毕竟你也是我看着长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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