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其实跟树是一样的，越是向往高处的阳光，就越要将根系深深扎入黑暗的地底。
    少年时看过一部电影叫新龙门客栈，里边最坏的角色莫过于阉党首领曹少卿，凶残霸道武艺高强，让人恨的牙痒痒。却没想到成年以后自己会成为与之相类的人物。
    江湖犹在，只是没有了周淮安和秋莫言这样的义士侠女。
    放眼天下，何处没有奸贼横行，官商勾结沆瀣一气。如果不够狠不够坏，又怎么整治得了这些王八蛋？
    恶来前阵子办了个案子，一个煤炭工业部规划发展司下属的项目审批管理办公室主任，正科级的小官，光分散在全国各地的固定房产价值就超过了三亿，其中在京城玫瑰园的一座价值三千八百万的别墅内，搜出来的现金就有两亿，算上股票债券，黄金翡翠等物品，总计达到了五亿。
    办这件案子的时候，特调办遭遇了巨大阻力，甚至是陈二姐都曾打来电话求情。据说此人曾经是一位工作在特殊战线上的英雄人物，因伤退役后是在陈二姐的授意下才担任现在的职务的。当初的安排本就有给他个肥缺的意思在里边。只是没想到这人被腐化堕落的如此严重。陈二姐希望特调办能够刀下留人。李牧野坚定的拒绝了，这人死了也就死了，活着却势必会牵扯出更多人，让原本简单的事情复杂化。
    陈二姐虽有不满，但也只是一时，毕竟她是一个家国情怀大于个人情感的人。她这一生功勋赫赫，个人用度却十分简单。生平最恨的就是贪赃枉法的国之蛀虫。求情也只是念在那人往日功勋的份儿上。李牧野出乎意料的没给她面子，倒让她看到了小野哥原则性的一面。
    特调办借着办案为名，行敛财之实，很大程度上破坏了京城官商两届的生态平衡。但从另外一个角度看，也是让一部分有识之士看到了改革开放这几十年，伟大成就之下的弊病，几乎已经是到了积重难返，不下猛药不足以挽回局面的地步。
    特调办不但负责揭盖子，而且主动担当起这记猛药的责任。
    不管是小野哥自己，还是远在南海地区的陈二姐，都很清楚无论最终成败如何，做这件事的人都不会有什么好结果。这种不择手段不留情面之辈在官场里是混不长远的，特殊时期可以风云一时，一旦有一天局势扭转过来，不再需要这样的人物时，对手们便会蜂拥而上，用尽一切办法报复。
    李牧野不确定自己这么做究竟只是为了陈二姐，还是为了某种情怀。命运之神把他推到了这个位置，他希望自己能有所作为。但不得不面对的阻力却接踵而至。
    ......
    夜，京城，昆仑酒店。
    包房内气氛融洽但略显阴郁沉闷，化名为风月无上师的风间妙子居中而坐，一群和尚道士簇拥在周围，对面是宗教办年轻的新主任林国羽。
    “不能在由着特调办这伙人这么胡折腾下去了！”一个白袍和尚拍案说道：“那奸佞之徒行事越发肆无忌惮，只要是有些家资被他瞧入眼的，便立即给人罗织罪名，甚至不惜栽赃陷害，置人于死地，名义上办案，其实就是在敛财，此人不除，国无宁日，江湖难靖，世间良善法门亦将为妖邪蒙蔽！”
    这和尚叫释觉嗔，乃是当今玄门禅宗古刹老林寺的主持，也是老林文化发展集团的董事长，与曹林玄尘皆是同辈，在当今宗教界着实是个举足轻重的大人物。
    玄门不但是江湖的老大，在宗教界也执牛耳多年。
    “这李牧野构陷害人专门盯着有钱人使劲，觉嗔大师父家底颇丰，难怪对特调办这么大怨念。”坐在林国羽身边的一个长的虎头虎脑的少年说道。
    话糙理不糙，老林寺的这位觉嗔大师的确是宗教界一个颇有争议的人物。身为出家人，这位大和尚却是个长袖善舞的主儿，把老林寺千年古刹的资源发挥到了淋漓尽致的地步，他本人组建了老林寺文化发展集团，投资拍电影，潜规则女演员，出入乘坐专职豪车，等等负面风闻多不胜数。
    这少年表面上说特调办构陷害人的事，却明里暗里的在讽刺觉嗔，明眼人很容易就能听出来。
    少年左边坐的是林国羽，右边是个长须道人，闻言不悦道：“小师弟，不得妄言，觉嗔大师德高望重，大公无私，刚才那一番话完全出于公心，他说的话也是我们共同的心声，你年纪小，又初入江湖，一定要先学会分清是非二字，否则，即便你是九元师叔祖的亲孙子，也难挡天下正道之士的悠悠众口。”
    “哦。”少年调皮的吐了一下舌头，冲着觉嗔和尚一抱拳，道：“哎呀，大师，真对不住了，我呀年纪小，口无遮拦，刚才那些话呀是旁听玄尘爷爷和我爷爷聊天时听到的，一下子就说出来啦，真是对不住啦！”
    这话一出口，顿时没人敢接茬儿了。玄尘虽然闭关将玄门大小事务交给了林宗方，但毕竟还是玄门之长，执掌玄门数十年积累下的威望在那里呢。而这少年的祖父叫赵九元，却世外八门之首的阴阳门的教主，身份地位绝不在玄尘之下。世外江湖的人物不在天下文武榜之列，但就实力而言，赵九元未必会比老玄尘稍差。
    林国羽微微皱眉，道：“小师弟，不许调皮，两位老祖什么时候说过这话，你小孩子家的别学人家嚼舌根，懂不懂？”
    少年嘻嘻一笑，道：“我听师哥的。”
    风间妙子明眸流转，看向少年，笑问道：“小兄弟直言快语，谈吐不凡吗，怎么忘了说自己叫什么名字？”
    “哎呀，大姐姐你说话可真好听。”少年道：“长得也好看，出山前，我妈妈告诉我说，山外头的女人心眼都特别多，越是漂亮的女人就越会骗人，所以我出山以后都不怎么敢跟女人讲话，可如果那些女人们都长的跟您似的，我就算是冒着被骗的风险也要促膝谈心倾述衷肠一番呀。”
    风间妙子被逗的咯咯大笑，道：“还倾述衷肠呢，姐姐问你个名字都不肯说。”
    “我叫赵灵宝，终南山人。”少年说道：“不是不告诉你名字，而是怕告诉你名字了，你会笑我这名字土气，其实我给自己起了个洋气的名字叫赵文博，暂时我爷爷还没同意。”
    “我建议你还是叫灵宝吧。”风间妙子道：“像你这么聪明机灵的少年郎可不就是个宝贝吗？”
    赵灵宝道：“姐姐，你说话真好听，声音美，语言更美，我今晚出门之前沈二伯还说你坏话来着，让我对你小心戒备，不要被你的色相迷惑，他老人家真是杞人忧天，我猜他一定没见到过你，如果见过了，就该知道只要是男人，在姐姐的妙相面前，再怎么小心戒备也没用的。”
    “哈哈。”风间妙子掩唇轻笑，忽然面色一整，眼中含煞盯着赵灵宝，道：“都说童言无忌，果然是够无忌的，你呀真是个熊孩子，姐姐就当你是不会夸人，胡乱说的，如果这话不是一个孩子说的，我可真要立即翻脸了呢。”说着，翻眼看了看一旁面沉似水的林国羽。
    “灵宝！”林国羽摆手将赵灵宝到嘴边的话堵了回去，道：“再要多嘴你就回终南山去，你知道我有这个权力！”转而又对风间妙子说道：“无上师，你今天召集各位宗教界人士到此的目的是商讨大事的，跟一个孩子争论不休，岂非是本末倒置，耽误了正事？”
    “林主任言之有理。”风间妙子道：“咱们还是回到之前的议题，刚才觉嗔大师说的特别好，我这里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跟各位通报一下，就是关于三个月前，白教热振活佛中毒的事情，我有证据表明下毒者是白云堂的药王传人孙少玲，而主使者就是特调办的李牧野，今天把林主任请过来，就是想听一听您是什么意思？”
    如果她说的是实情，那这件事的确是宗教办所辖的范畴。此案涉及到少数民族的宗教信仰问题，只要揪住这一点不放，宗教办和林国羽在安委会上还是有很大话语权的。
    “无上师这话全是一面之词，而且口说无凭，就这样便要让林某表态，针对另外一个平级的特殊部门主管展开调查，似乎不大合适吧？”林国羽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说道：“而且据我所知，热振活佛是通过一种类似灌顶之术的转嫁方式中的毒，这种方式倒是与东瀛式神术当中替身傀儡术相类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