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惜若倍觉不舒服,几欲作呕,只是看到对面那人仍未收回的审视视线时,想了想,还是强自压制住这样糟糕的感觉。
“唉……”舒旭忽然轻叹了声,在顾惜若狐疑的看去时,轻轻丢下手中的茶杯,当先打破了此刻的沉静,“谌王妃,如此委屈自己,又是何苦呢?”
顾惜若讶然失笑,垂眸看着杯中略呈碧绿的茶水,端起微抿了一口,甘醇里带了一丝苦涩。
她依旧是那副没心没肺的模样,实则心里戒备加深。
对舒旭的抵触,莫名而生,在她反应过来时,这种感觉已经深入骨髓。
虽不很清楚,他为何会说出那一番话,可单凭对方“动机不纯”这个虚无缥缈的借口,就足可以让她浑身紧绷起来。
有些错,犯过一次,就已经足够。
可转念一想,他又是谁,凭什么以这副悲天悯人的语气来说她?
“舒侍郎,若你无事,请恕我不奉陪了。”她起身,慢慢挪步到那摊血面前,拿起之前被丢在地上的桌布,认认真真的擦拭起残余的血迹。
这些罪证,务必要尽数毁去。
此处,又没有那么先进的针孔摄像机,能够将她所作的一切都录制下来。
日后若是舒旭要把她绑到刑部的大堂上,她也有自己的一番说辞。
顾惜若想到了最坏之处,只是等了许久,只等来了舒旭的沉默以对。
不得不说,她自己也松了一口气,只是在摇晃着身子站起来时,脑袋里有片刻的晕眩。
她暗笑了声,想着以后绝对不能跟人硬碰硬,否则以她这样三脚猫的功夫,任谁都能轻易捏死她。
就在她努力想要甩去脑中的晕眩感时,身旁一股阳刚之气蓦地袭来,她顿生戒备,却见嘴巴被人强行掰开,什么东西塞了进来,入口即化。
一股清爽舒服的感觉刹那间流遍全身,也驱散了丹田内积蓄的郁结,她倍觉神清气爽,受龙鳞卫真气波及所受的内伤,仿佛也好了一些。
她抿了抿唇,忽觉那样的感觉有点熟悉。
奈何没能及时想出个所以然来,只能是暂且搁下此般疑惑,回头看向一脸无谓的舒旭,不解道:“我怎的不知,舒侍郎竟如此好心!如此灵丹妙药,随手就可以送出。”
舒旭自嘲一笑,温和无害的视线在她逐渐恢复红润的小脸儿上逡巡了下,忽而失笑,“谌王妃,你活了那么多年,可曾听说过天上有掉馅饼的说法?你也说了,这是灵丹妙药,若是不做番交易,微臣岂非血本无归?”
顾惜若冷哼了声,待渐渐恢复些力气,才慢慢挪回到圆凳上落座,沉吟着道:“舒侍郎,那药,可是你自愿给的,我可没要求。再者,之前我也没答应你要做任何交易,你血本归不归,与我有何干系?”
过河拆桥,向来是她会做的事情!
无耻一点,她也觉得可以接受。
不想,听到这些话语,舒旭却是半点的惊讶都没有,仿佛她会有这样的反应,也在他的意料之中。
他逼上前,一手撑在圆桌桌面上,一手不轻不重的压在她的肩头,无视她的抵触和反抗,俯下身,沉声道:“谌王妃无耻至斯的本事,还是一如既往的厉害。可惜,微臣见识过,也上过当,又岂会做那血本无归的买卖?”
顾惜若心神顿凛,袖中的手紧握成拳,话锋陡然转冷,“你做了什么?”
舒旭惊诧于她此刻的敏锐,松开手,懒懒的俯视着她。
他还以为,她真的修炼成精了呢!
不过如此试探,喜怒就显露出来了。看来,她的提升空间还是很大的。
他自顾自的想着,却也没放过顾惜若眼里一闪而过的惊惧,双指悠闲的摩挲着下巴,本该是极其不雅的动作,可在他做起来,却无端的透露出一股浑然天成的独特气度。
不似段天谌的优雅尊华,也不像是段天昊的温润如玉,高贵中隐含不羁,于不羁处又透露些许优雅。
如此矛盾的组合,在他身上却配合得恰到好处,一分一毫的累赘和不合适,都无从窥出。
顾惜若心头一紧,不着痕迹的审视着他,虽有些焦急,却还是赶紧收敛心神,斟酌着道:“你所做的,无非是我的身上下药吧。可是,既然有药,自然就能找到解决的方法。若是你想要借此机会来威胁我,那么你估计要打错算盘了。”
“是么?”舒旭看着她,似笑非笑,“那你也不担心玉老先生体内的毒?”
顾惜若猛地揪起他的衣襟,动作快得令人咋舌,“你什么意思?我外公的毒,是你下的?”
舒旭但笑不语,垂眸看着那只白皙修长的小手,若有所思。
顾惜若为他如此漠然的态度所气,声音也不由得拔高了几分,“把解药给我拿出来!”
舒旭不为所动,“没解药。再者,微臣若是有那等通天的本事,能够把手伸到玉府里,如今也不仅仅是个刑部侍郎了。”
顾惜若自然不信。
正欲要继续冷声追问,却见他别有意味的瞅着自己的手,笑着道:“谌王妃,你确定你不要把手拿开?这个模样,若是让谌王知道了,你说他会怎……”
顾惜若的手连忙缩了回来,末了,还拿手蹭了蹭房里的帷幔,满脸嫌弃。
舒旭的脸唰一下就黑了下来,手心隐隐发痒,恨不得将那颗小脑袋尽情揉碎。
可握了握拳,他还是克制住了这样的冲动,只淡淡道:“谌王妃,跟你说这些,不过是想要跟你做个交易。于你而言,没有任何的坏处。”
“也没有任何的好处,是吧?”顾惜若下巴微抬,气色比之方才要好了许多,此刻看去,黛眉微挑,眼角微掀,竟有股顾盼神飞的风韵。
舒旭有片刻的晃神,只是转瞬即逝,又为她的话所气结。
这个女人,能不能别这么直白简洁?
顾惜若见状,立即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忍不住嗤笑了一声。
想要利用她,又不给她任何的机会,那又怎么可以?
真当她是傻子么?
想到这里,她也没什么好说的,直接越过他,就要转身走出去。
奈何,就在错身而过的瞬间,舒旭猛地扣住了她的肩膀,沉吟着道:“谌王妃,我可以救玉老先生,不过就是要和你做个交易。有没有好处,你自己好好想想。过了这个村儿,可就没这个店儿了。”
“你什么意思?威胁我?”顾惜若一把拍掉他的手,拉开与他的距离冷冷道,“你以为你的话能够相信?我外公自有他人可以救醒,何必需要你多加费心?”
这么说着,她便转过身,毫无意外的又被他拦住。
顾惜若的脾气也上来了,明亮的眸子死死的盯着他,如野地里幽亮发光的鬼火,说不出的瘆人。
舒旭整了整心神,不去看她,直截了当道:“谌王妃,我的要求很简单,只要你保守秘密,不让其他人知道我曾经出现在这里,我就答应让玉老先生醒过来。于你而言,不过是一句话的问题,这很简单吧?”
不想让别人知道她见过他,还出现在她面前,这又是做什么?
有病啊!
顾惜若上下打量着他,满心满眼里都是疑虑。
如他所说,这样的要求的确很简单,可她为何要帮他?
如今,她外公的毒已经解开,醒过来也是迟早的事情,她才不会受此束缚呢!
许是看穿了她心中想法,舒旭冷冷一笑,似是在嘲讽她的愚昧无知,“玉老先生的毒,如今只解了一半。若是想要完全醒来,那另一半的毒,必须在明天辰时前解开。到了如今,你没有别的选择!当然,你若是想赌一赌,也未尝不可。”
卑鄙!
顾惜若恨恨咬牙,明知道她赌不起,居然还如此刺激她!
可不可否认的是,这样的刺激,她却不得不接下。
她袖中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垂眸思量后,才缓缓道:“我怎么知道你所说的是真是假?若是你不尽力解毒,或者趁机动什么手脚,我又如何得知?”
舒旭闻言,脸上的笑意却是灿烂了几分,凑到她跟前,道:“除了相信我,你没有别的选择!”
顾惜若恨不得抓花他的脸,这可真是她做过的最赔本的买卖。
没有什么,会比明知道对方可能会不遵守约定好的规则,却依旧还要遵守交易更憋屈的事情了。
可是有那层顾忌在,她也只好忍了。
“要我保密,也不是不可以。可是你必须要在今晚解了毒。明日我若是看不到我外公醒过来,我第一时间就告诉我家王爷,让他去通缉你!”
舒旭嘴角狠狠的抽搐了一番,看着她鼓着腮帮子气得要死的模样,忽觉万分有趣,出其不意的伸出手,碰了碰那气鼓鼓的脸颊。
顾惜若怔了怔,脑袋里有片刻的空白,待意识过来发生了什么,冲那个放大在眼前的脸狠狠的拍了下去。
泥煤!
活了这么久,居然还被人调戏了!
顾惜若霎时勃然大怒,扯起地上染血的桌布,冲那张脸就兜盖了下去,手下还拿着折扇,啪啪啪的敲打着他,直到感觉力气被用光了,她才缓缓停下手,怒气冲冲的夺门而出。
“姓舒的,你最好说到做到,否则,明日整个苍京城内都会贴满你的通缉令!你最好给我放聪明点儿!”
叫嚣声逐渐远去,舒旭头上的桌布撕拉一声,也被震得粉碎。
他嫌弃的闻了闻身上的衣裳,暗想这笔帐迟早要跟这个女人讨回来的。
手下从门口走入,看着他如此反常的举动,颇是不解道:“主子,您为何要暴露自己?若是谌王妃心中另有打算,岂不是坏了您的计划?”
舒旭拍了拍他的肩头,似笑非笑,“我自有我的打算,你不必多问。”
顿了顿,他又继续道:“之前吩咐你做的事情,可都办好了。”
“回主子,已经办好了。”那手下连忙回道。
舒旭满意的点点头,眸光霎时变得深邃起来,也不知在想什么,一时竟也没有回话。
片刻后,他才漫不经心的问:“听说,佘映情到了苍京,还住进了谌王府里?”
“是。”这些事情都不算是秘密,稍向人打听,也可以查到,是以,手下回答起来,也毫不吃力。
舒旭慢慢的转动着手指,缓缓吩咐道:“给我注意点这个女人的动静,听说她还带着一个男人,那个人的底细,也要给我查清楚。小心一点,别被人发觉。”
那手下连忙记下,见他没有继续吩咐的意思,便也退了下去。
室内立即沉寂下来。
窗子似乎开了一条缝,深秋的晚风钻缝而入,簌簌作响,在这个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动听。
舒旭低垂着头,背光站立,眸光深若古井,定定的盯着地上不曾完全擦干的血迹,不知在想些什么。
半晌后,自喉咙间溢出一抹低沉浑厚的笑声,和着那簌簌的声响,竟犹如魔音穿耳,久久回响。
恍惚间,仿佛又有股若有似无的叹息,一拂即断。
……
顾惜若离开满庭芳时,已是二更时分。
然而,对于满庭芳里的人来说,正是被翻红浪醉生梦死的开始。
她慢慢走出门,裹紧了身上的外裳,想到方才发生的事情,心中颇是迟疑不定。
她不知道舒旭为何会那么做,也不清楚他是否已经看到了她那年轻爹爹的于那个女人的往来,如今唯一能够祈祷的,便是他会遵守彼此的约定。
但是转念一想,就算他不遵守,她又能如何?
满苍京的通缉这个人?
第23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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