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鬼王?张非那个好兄弟?他是你祭师?”姑娘眼睛里闪烁着好奇,也不知多少是为了鬼王,多少是为了张非。
“是。”钟错面无表情。
“他现在怎么样了?”姑娘追问,“听说他在城里当老师?”
“嗯。”钟错淡淡回应。
“厉害诶——”姑娘脸上露出几分憧憬,靳阳看起来想说什么却又不敢说,只好在那无头苍蝇似的团团转。
钟错忽然觉得,他的心情变得很糟。
眼前的姑娘无疑是个美人,山水养出的清秀俏丽,双眼盈盈如水。这么漂亮一姑娘,居然是他的未婚妻……
……那混蛋凭什么有这么好的运气?
不过如果光看个人,张非的条件确实不错——有份薪水不错又稳定,一年还有两个长假期的工作,有张勉勉强强说得过去的脸,虽然私底下是个混蛋流氓,可平时戴上眼镜之后装个斯文样也很能糊弄了无知女性,据说在学校里他常年人气走高,下到年方二八的女学生上到年近八二的教务主任他妈都对其颇有好感……
卡擦一声轻响,泡茶人低头看了眼,慢条斯理地提醒钟错:“别这么用力捏,这碗太薄,都让你捏碎了。”
钟错迅速把茶碗放到一边,表情平静得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其实他也没那么好。”
“啊?”姑娘一愣。
“也许你不知道……”钟错心一横,迅速把还有一口气的良心埋了,“他在临山还有另一个名字,叫震、半、城。”
那三个字他说得咬牙切齿恨不得在地上砸出个坑,姑娘怔住,过了半晌才小心翼翼地问:“混……黑道的?”
“对。”钟错一脸凝重,正在心里犹豫该不该趁机科普张非当年的事迹时,却见姑娘两眼窜星星:“好帅啊!”
“……”钟错无语。
对于“自己的未婚夫是个混黑道的”这事,姑娘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不停跟钟错打听相关细节。钟错被逼无奈,只好拿张非生活中的劣迹去顶:这人睡相极糟,夸张的时候睡下去是个竖睡起来就是个横;周末晚上必熬夜,熬夜之后必然赖床到中午,有时候周一都起不来早上拉他起床的难度好比杀猪;在外人面前从来都道貌岸然戴个眼镜硬装知识青年,自己人面前眼镜一摘什么混蛋事都干得出来……
“你跟他还真熟。”泡茶人在一边听了半天,忽然开口。
“……好歹跟他住了这么长时间。”钟错怔了怔,若无其事地回答。
可惜这些斑斑劣迹丝毫没打消姑娘的向往,她听了一会儿,忽然问出了一个关键问题:“那他现在有女朋友了么?”
吱一声,钟错听见自己心里树起了危险警报。
良心从坟里伸出只手,颤悠悠地在空中飘荡。钟错默默注视自己垂死挣扎的良心半天,终于迈步上前,一脚把它踩了回去。
“有了。”他微笑道。
他有很多理由这么说——一来靳阳的脸色已经从苦瓜向锅底迈进,鬼王也有成人之美;二来他们现在正处于鬼王历练的关键时期,归先生那伙人随时都有可能下黑手,不能把无辜的人卷进来;三来……三来……
三来什么呢?
“他女朋友是什么人?”姑娘倒是没怎么失落,只是兴致盎然地问。
“没你漂亮。”绝不能在女人面前夸另一个女人,顶着姑娘满是求知欲的目光,钟错努力地编造,可是骗人实在不是鬼王的特长,“……呃,脾气不算太好,有时候还会惹点麻烦。”
“那他还喜欢啊?”姑娘感叹。
“我怎么知道他怎么想。”钟错嘀咕。
“他俩感情不错?”
“……应该吧。”
“他对女朋友很好?”
“是挺好,不过也有点混蛋。”
姑娘感慨了几句,大意是早知如此我也去山外看看了云云,不过看起来也并不遗憾。她拍拍钟错肩膀:“帮我跟他问个好,再怎么说也是差点成了夫妻——不过别让他女朋友知道了哈。”
“……好。”
总算送走那姑娘,钟错心里松了口气。那边泡茶人笑吟吟开口:“他真有个女朋友?”
“有。”
“那就怪了,”泡茶人慢条斯理地问,“他对女朋友怎么跟对你似的?”
“……”钟错面无表情不说话,耳朵却微微发烫。
“算啦,这是他的事,跟我没啥关系,”泡茶人晃着脑袋站起来,随手丢了个东西给钟错,“这个送你,不是什么好玩意,权当是见面礼了——诶,能送上鬼王的礼,也是我的造化啊。”
钟错一怔,险些握不住手中小巧的玉石印章。
这可不是一份轻巧的礼物啊……
雨消云散,钟错终于能踏上归途。靳阳排除了情敌心情也是大好,没等钟错催就主动表示可以上路。
鬼王要走,鬼乡众人自然要出来送送瘟神。张姥姥拉着钟错长吁短叹,不住叮嘱他要让张非注意身体吃好睡好别熬夜别感冒……活像是要把二十多年来没说够的叮嘱说个痛快。等到说完,她有一拍脑袋,忙不迭地进屋去拿了样东西出来。
“这是什么?”张姥姥递过来的是个白布的小包,里面装了样沉甸甸的东西,晃一晃,还能听到细碎的声响,像是一条链子。
“当年王八蛋送给雨阳的,”张姥姥哼了声,“不是什么好东西,可雨阳一直戴在手上,当初送小非走的时候我就想给他带上,可是忘了,现在你帮忙带给他吧,也算是留个念想。”
钟错点了点头,把白布小包收好。可小包封口不严,他一拿,一道黑光从里面漏了出来,掉到地上。钟错连忙伸手一拦,险险把它握在手里。
然后,他愣住了。
那是条漆黑的细链,不长,勉强能绕在人的手腕上,看起来像是条普通的手链,但是那材质,却无疑是鬼王之兵!
张保国手中的宝剑碎片,被他送给靳雨阳的手链……牵扯在这件事里的,难道不止一个鬼王?
☆、第一百一十七章
之后的事情,顺利得超乎钟错的想象。
他跟靳阳很快回了礼官镇,在老邢头那儿找到了无所事事的贪,然后拽着不情愿的贪连夜赶回了临山。
“你至不至于这么急啊~”贪瘫坐在末班车的后座上,抱怨道,“你就这么想他?”
钟错不理他,只盯着手上的东西出神。贪凑过去看了眼,眉毛一挑:“好东西,哪儿弄来的?”
那东西自然就是张姥姥交给钟错的链子,钟错瞥了贪一眼:“你看得出来?”
“闻得出来。”贪傲然地抬了抬下巴,“虽然能变哈巴狗的是你,但我的鼻子绝对比你强。”
在张非回来之前不跟他计较……钟错在心中默念几遍,把手上链子朝贪晃晃:“闻到什么了?”
“鬼王的味道呗,比你还强点。”贪说,“你们的兵器也能送人?”
“……能。”
鬼王之兵的本质其实就是地规果的果壳,鬼王诞生时,果壳自然脱落,化作最适合他的兵器。等到鬼王历练完成,鬼王之兵的神魂也会自动与他融为一体,外面的躯壳存在与否并不重要,如果鬼王愿意的话,拿来送人也不错,只是很少有鬼王会这么做。
这条锁链不仅是取自鬼王之兵,上面还附着有鬼王的力量,虽然历时久远力量已弱,却依然能被钟错感觉到。
会送出鬼王之兵的一部分,甚至附着上自己的力量,这份礼可不算轻啊。
张保国……
他还记得那个男人眼神冰冷地质问他的模样,他的手中有一块鬼王之兵的残片,那也是他寻找靳飞的线索。
那么,这条链子,他又是从何得来?他知道链子和那块残片之间的关系么?
越想越头疼,钟错摇了摇头,命令自己把注意力放到别的地方。
比如说……张非。
那个混蛋终于能回来了。
而他又该跟他说什么呢?
其实这之间的时间不算很长,只是发生了太多事,他又被扯进了狐狸的幻境,所以无端地觉得张非已经离开了很久。但对他来说,这只是太长的一觉吧……
然后就在他这一觉里,自己去了他的故乡,知道了一堆事情,甚至见到了他的长辈,还顺便冒充了一把他的兄弟……
能说的事情太多,反倒不知怎么说出口。
还有……另一些事情。
张非送给邢老头的照片,那个名字,他的生日,他的“未婚妻”……
越想,钟错就越觉得自己的脸在发烧。
一阵细微的呜呜声把他从混乱的思绪中拖了出来,钟错抬起头,正看见自家鬼仆可怜巴巴的脸。
“怎么了?”他伸出手,小吊一溜烟的窜回他的口袋里,死也不肯探头了。
“不知道啊~”贪一脸无辜地看着钟错,“我就是想跟他玩玩。”
钟错低头看了眼口袋里的鬼仆,摸出两块鬼晶扔进去,全当慰劳。贪托着下巴盯着他,一脸惆怅:“哎,就快要看不见你了……”
“我真期待。”
“无情,”贪丢过去个哀怨的眼神儿,“你就那么想他?”
又是这个问题。
“别跟我说他只是你的祭师什么的啊,看你那反应就不对。”贪哼哼两声堵住了钟错接下来的话,“诚实点又不会死,说声我想他你能怎么的?”
贪话音刚落,车子忽然停住,外面灯火辉煌,赫然是临山汽车站。钟错正好逃脱问题:“下车吧,我们到了。”
“切~”贪哼了声,“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我看你见到他了怎么说。”
汽车站外,长生派来的车子早早的侯在了那里。两人上车之后车子一路开向张非家,仗着夜深车少飙得飞快,眨眼便到了地方。而钟错下车后,长生和战鬼也早早等在了楼下。
“欢迎!”长生看到钟错和贪之后显然松了口气,“上面都准备好了,快上去吧。”
“哎哎,你们用不用这么急啊?”贪抱怨了句,嘀咕着上了楼。钟错紧随其后,心中逐渐升起了无法按捺的期待。
张非的房间里,一应物事早已准备妥当。出乎钟错意料,负责招魂的人居然不是袭邵,而是宋鬼牧。
“看我干吗?”宋鬼牧翻了个白眼,“论招魂,你说是这个下山之后就一直在斩鬼降妖的有经验,还是我这个什么事都干的有经验?”
袭邵他们隶属非正常办公室鬼怪事务司特别行动处,平时工作不是揍厉鬼就是对付不守规矩的妖怪,论招魂确实不如宋鬼牧这种只要雇主给钱什么都能干的人精通。
“放心,”看着心事重重的钟错,宋鬼牧笑笑,“我那点伤不算什么,这次就算豁出半条命去,我也得把那家伙带回来……”
他瞟了眼已经躺到床上去的贪,嘴巴一撇:“就算为了我自己我也得尽力啊,他总不好意思把两次救命恩人打半死吧?”
钟错沉默了一会儿,开口:“宋鬼牧。”
“怎?”
“如果他真想把你打个半死,你觉得救他两回有用?”钟错认真地问。
第10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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