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这般苦苦支撑,不过是一刻钟的功夫,皆已汗透重襟。
等到叶知蘅最后一针落定,距离苏巽服下蜡丸已经接近半个时辰,他急忙叮嘱道:“大人,蜡丸失效时间即将届至,请您尽快将外放的内力回流气海,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苏巽勉力点点头,颤抖着吐出胸中的浊气,竭力将残余的内息沿着来路引流回丹田深处。这一真气逆流的过程等同于将之前的惨烈再次经历一遍,冷汗沿着他光洁的额角不断沁出,原本苍白干裂的嘴唇竟然微微泛出青色。
挣扎着将最后一股内力汇入气海,紧绷到极限的神志一霎迷蒙,他闷哼一声,顿时脸色霜白地倒了下去。
“大人!”叶知蘅骇然失色,赶忙张臂接住苏巽的身体,只见怀中人面无血色、呼吸微弱,应是运气后精疲力竭,暂时脱力晕厥。
强行开启气海运转真气对身体的损伤极大,加之他曾剖心取血,伤势沉重至斯,却能支撑到此刻,其中的痛苦艰辛可想而知。
取出固本培元的药物喂苏巽服下,叶知蘅将他打横抱起,包裹好前胸的伤口,又寻了件洁净衣袍,换下他身上那件被冷汗血渍浸透的里衣,再动作轻柔地拭去他唇角颈间的斑斑血渍。
苏巽心头挂念着段云泱的伤势,便是昏迷中也难以安宁,不久便在一阵惊咳中猝然惊醒,喷出喉咙间一阵灼热的甜腥,殷红的血顿时浸染了洁白的掌心。
他心脉的伤势过重,整个人气血两虚,此时没了内力的支撑,更是随时可能软倒昏迷。而他满心满眼都是石榻上的那人,才挣扎着走下床铺,便眼前一黑,向下倒去。
叶知蘅早已守候在一旁,见状眼疾手快扶住他手臂,不由被那冰冷的触感刺得心中发痛:“大人,您失血过多,还是先好生修养……”
苏巽没有回答他,只轻轻摇了摇头,一步一踉跄地来到段云泱身旁。
苍白的指尖抚上那人逐渐恢复血色的面庞,他周身颤抖,两行清泪顺着面颊潸然而下,一时情难自抑收势不及,双膝一软生生跪坐在地。
“多亏了苏公子的心脉毒血,现在少爷已无大碍,”元若拙搀扶着他在一旁坐定,双掌抵住他后心,将中正平和的医家真力输送到苏巽体内,“只是毒素吸收的时间极为漫长,少爷这段时日被毒素侵扰,神智可能时时混沌,甚至昏迷不醒也是寻常症状。若要完全痊愈,大抵需要半月有余。”
“……多谢。”
将唇齿间弥漫的腥甜强自咽下,苏巽点了点头,深深呼气吐纳调息,神情很快比先前舒展许多。
沉吟片刻,他微微皱起眉,嘱咐叶知蘅道:“知蘅,我们为云泱解毒耽搁了太多时间,距离天吴留给玄霄阁众人的最后期限只剩下不到一日。眼下我行动不便,还辛苦你传令下去……咳咳……整顿好墨棠小队部分人马,随我前往玄霄阁营救。”
“可是大人,您的伤势……”
“我的身体如何,心中自然有数,”苏巽抿了抿苍白的唇,哑声道,“但玄霄阁众人须得我亲自救出不可,这毕竟……毕竟涉及到上一任阁员的斗争,唯有涉身其中者才能加以劝谏。稍后元公子跟着我去玄霄阁地宫,你则领着剩余人马在密道出口接应。”
叶知蘅淡淡颔首,他已然懂得了苏巽的用意,尽管心中担忧不已,却也深知他心意已决,无法转圜,只得暗叹一声,领命离去。
苏巽望着他的背影,静坐在原地默然不语,等到叶知蘅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蓦地周身一颤,俯下身剧烈地咳嗽起来!
这一次的发作比先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汩汩鲜血不可遏止地从喉头喷出,顺着指缝脖颈汹涌漫流,很快染红了前襟的衣衫和袍袖。
原本血色全无的面庞立时泛出苍青色,他眉宇间一片惨淡的灰,痛苦的咳嗽耗尽了所有的力气,一口气哽在胸口难以为继,整个人立刻无力地栽倒下去。
他病势的突然反复惊得元若拙心魂俱裂,慌忙连点他胸口大穴止血,同时手指搭上苏巽的腕脉察看。感受到指下孱弱到近乎于无的脉息,他不由心神巨震,面色刹那间一片惨然——
这分明是心脉破损,将死之人的脉象!
可分明一切都按照着师父传授的方法运行,叶大哥也及时缝合了伤口,加之药物和内力的滋养,此时尽管苏公子伤势较重,却无论如何也不该有生命危险……
贝齿深深切进下唇,元若拙心急如焚地一遍遍思索着可能的谬误,忽而双眼大睁,意识到某种可怕的事实:
苏巽的身体受到化生散的侵蚀长逾一年,心脉强度与常人根本无法相提并论,更可能因为思虑过甚而受伤残损。原本便受损的心脉绝无可能禁受住这种程度的伤害,先前只怕是他通过内力加强了脉象,这才成功瞒过了自己与叶知蘅;
加之为了尽可能取出更多毒血,他不计后果地将匕首深深扎入,只怕刺出的伤口远比预计的要深,极有可能……连傀儡术也根本无法缝合破损的经脉!
换言之,从方才到现在,若不是靠着意念苦苦支撑,苏巽早已……
染血的双手颤抖,元若拙从未有一刻如眼前这般绝望无助,他有一身精湛医术着实不假,却无论如何也没有枯木逢春、起死回生之能。
面前那人气息奄奄,死生只在瞬息之间,而这等只能靠意志延续的状况,当真令他束手无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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