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皇子,那楚家老爷子真是我家大少爷吗?”
看到顾淮扬出门,立在楼重身后的老者沙哑着声音问。
楼重颔首,“楚家老爷子是亲口承认的,且姓名过往都没有错,一会儿人来了你可以先确认,再决定要不要说出当年真相!”
老者不再出声。
傅明礼和楚氏一家人率先赶来,未及一刻,楚外公和楚外婆也带着一家人赶到了客厅。
那老者一眼看到楚外公,眼泪唰一下就流了下来,‘噗通’跪倒在地,膝行爬向楚外公,“大少爷!令瑾少爷!”
楚外公一怔,不敢相信的蹒跚几步,一把抓住老者的肩头,“淡心!淡心!你是淡心!”
“大少爷……”老者泪眼婆娑,一把抱住了楚外公的双腿,呜呜的哭出声,声音嘶哑难听,却含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凄苦心酸,“奴才就知道您没死!您肯定没死!奴才这么些年……总算没有白等!没有白等!”
“淡心,来,快起来!”楚外公抓着老者的手将老者从地上扶起来,坐到一旁的座位上,抹了把被水雾模糊的视线,挤出一个笑,“这些年,你……还好吗?”
老者点头,“奴才好,奴才一切都好!”发皱的面颊上流着泪却怎么也止不住似的,“侯府出事后,奴才改了个名叫苏全,奴才媳妇给奴才生了两儿一女,儿子的孙子都要成亲了,女儿也早嫁了人……”说着,又似想起什么,从座位上站起,左右看了看,走到屏风后面,悉悉索索一阵声响后,他从里面转出来,抹了把眼泪,走到楚外公面前,再次‘噗通’跪地,将手中的东西举过头顶,“大少爷,老侯爷是冤枉的!咱们楚侯府根本没有做过通敌叛国的事!当年那封信根本就是别人挖好的陷阱!是要害大夫人娘家和咱们侯府的!大少爷!咱们楚侯府是冤枉的啊……”
“老侯爷和大少爷去镇南城走后的第三天,奴才收到一个人秘密送来的信,说是能还楚侯府数百条人命清白的证物!奴才偷偷看了信,疯了一般去追你们,可追到一半,就得到老侯爷被土匪杀死,大少爷、大夫人和几位公子小姐下落不明的消息。奴才不甘心,重新回到京城想告御状,可时逢边疆动乱,皇上御驾亲征,奴才便在京郊隐姓埋名生活下来,等待时机,可是……”他满脸泪水,双手颤抖着,“越来越多不好的消息传回来,先是二少爷和二夫人身染时疫而死,后是几个庶出少爷小姐与人发生争执而死,直到……再也没有消息传回来!奴才……奴才以为大少爷也……”
话未完,已泣不成声!
傅云杉来的时候,正厅到苏全说侯府往事。
楚家,永平侯府,是个有着三百多年传承的世袭侯府,历代男儿皆是文能安邦武能定国的栋梁之才,到楚令瑾之父楚辞这一代时,更达永平侯府顶峰!
楚辞少年英才,未及三十便已官拜左丞相,当了辅国首辅!
几年后,布衣傅南天一朝得中状元,楚辞因一篇政论与其相逢恨晚,引为知己!
后,楚辞为媒,傅南天娶了辅国公府唯一的庶女为妻,夫妻恩爱不过几年,永平侯府庶女去世,傅南天悲痛欲绝,言,此生再不娶妻!
楚辞动容他的真情,钦佩他的为人,向当时的洪泽帝推荐他为太子帝师,傅南天鲤鱼跃龙门,步入京都权贵之圈,多家女来求,他却真如自己所说,再不沾染女色!
楚辞多番劝解,让他以子嗣繁衍为重,他才又纳了一房妾室,生下二子傅耿。
后楚辞有意将女儿嫁给傅南天的长子傅禺,傅南天却因出使耶罗被余家所救为长子定下了余家二小姐的亲事!
楚辞引为憾事。
洪泽三十六年,两人因各地水利和粮食种植产生分歧,后又因推保哪位皇子上位背道而驰,关系渐行渐远!
天启五年,玉家突然被爆出有通敌卖国之嫌,不等查证,玉家一夜之间遭灭门,妇孺孩童皆无幸免!
紧接着,从永平侯府楚老侯爷的书房暗格中搜出玉家掌门人写给楚老侯爷的谋逆之信,经比对,确认是玉家掌门人的亲笔,一部分朝臣联名上书,求诛杀永平侯府所有人等!
当年,找到对比笔迹的,正是户部的人!
傅南天,户部,水利和粮食种植……
有什么东西在傅云杉脑海中清晰起来!
是了!
傅云杉突然想起来,辽东一季水稻之事,当时的户部尚书正是傅南天!
“大少爷……是傅南天!是傅南天!一定是他!是他害了我们侯府……是他害了我们侯府啊!”苏全哭的涕泪交加,不时哽咽,苍老的面庞布满沧桑。
楚外公一脸震惊,满脸的不敢置信,直直的看着苏全,“那……或许只是个巧合?”
苏全摇头,拼命的摇,“大少爷一看信便知!”
楚外公忙拿过信去看,信纸因年代久远已然发黄,质地却是极好的,上面的字迹消瘦,落笔匆忙,只寥寥数语,却字字显露背后有人置玉家死地,玉家绝无叛国之意!还让楚家小心背后的小人,做好准备,免得遭人毒手!
谁知,信还未出江南,玉家已遭人灭门焚烧,玉家付之一炬,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留下!
当年,受洪德帝差遣,密查此案的人名叫沙溢,他送来的消息是:从玉家地窖里搜出多套甲胄兵刃和与北凉皇室的来往书信,玉家满门死绝,无人出来喊冤,玉家通敌叛国罪名,就此坐实!
后,从楚侯府搜出书信,经由户部拿出的契约前面做对比,确认了楚侯府是同谋的事实!
也就是说,若没有户部拿出的玉家与皇家的买卖契约签名,楚侯府还不会那么快被定罪,撑足三天,新的证据一到,楚侯府说不定能幸免于难!
而那个签名是傅南天提供的!
楚外公身子踉跄,后退一步倒在座位上,楚外婆脸白如纸,双眸血红!
楼重脸色肃然,看傅云杉,“沙溢后来调任平城任守城将军,天启二十年,醉酒失足跌下城墙摔死!”
这显然不可能是醉酒失足这么简单!
傅云杉的双眼猛一睁,楼重点了点头,“为什么?!他做这些事的动机是什么?!”
他先受楚老侯爷恩惠,成就美满姻缘,后一步登天成了当朝帝师,在朝堂,楚老侯爷对他多方照拂;在私下,楚老侯爷待他犹如兄长,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难道只因为政务一些分歧,就要将玉家和楚家赶尽杀绝吗?!
这……不成立!
除非他还有其他什么更为重要的……动机!
更为重要的动机?!
什么动机?!
傅云杉一双眸子深沉如水,樱唇紧抿,迎着楼重深邃的黑眸,良久无语。
傅明礼显然不能接受苏全的猜测,纵是不受傅老侯爷待见,他心里还是不愿将楚侯府叛国一案与自己有血脉之亲的傅老侯爷联系在一起!
“不!这……这怎么可能?!”
楚氏一脸震惊,看表情更是不能接受!
如果楚家永平侯府与江南玉家的通敌叛国案真的是帝师府傅南天所为,那……她与相公……
“不!不可能!一定不可能!”
楚氏脸色雪白,呆怔的看着傅明礼。
楼重叹了一口气,起身对楚令瑾道,“这件事疑点太多,究竟是不是傅南天所为还不一定,我们还不可贸然行动!”
确实不可贸然行动,若打草惊蛇,后面事情更不好查!
楚令瑾点头,脸上强撑起一个笑,“有劳六皇子为我楚家和玉家奔波。”
楼重淡淡一笑,侧头对傅云杉道,“苏全我先带走,你们这里并不安全,我将他送去和他的家人在一起。”
眼神意有所指的看了看外面。
傅云杉心下一动,“好,我送你。”
卫朗神色焦灼,直勾勾盯着楚二姨,期待她一个回眸,却不想人家从头到尾都没抬过头,只柔顺的站在楚外婆身边,看也没看他一眼。
眼看楼重要走,他还没跟人说一句话,心里抓肝挠肺的痒……
卫九瞥了自家舅舅一眼,凑到他耳边轻声嘀咕了一句,卫朗的眉头瞬间蹙起,很不满的瞪了卫九一眼,却不再乱蹿,瞅准了傅云杉送楼重出厅的空荡,掏了一早准备好的锦盒麻溜的塞到楚二姨怀里,满怀喜悦的大踏步走了出去。
将四人送出院子,楼重坐在马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傅云杉,柔美的五官,颊边的笑,神游天外的双眸!让他忍不住眉眼轻弯,抿唇轻笑。笑罢,伸手招傅云杉过来,“想不通?”
“不敢想!”
她已经想到让她惊恐的地方了,实在不敢往下想!
楼重一笑,“欲盖弥彰!”
傅云杉黑漆漆的双眸瞳孔狠狠一缩。
跟她想的一样!
------题外话------
食言了,明天尽量万更弥补亲们,么哒~
脑袋晕乎乎的,我去睡觉,唉~
☆、024 鸿门宴,伤离别(1)
因苏全所言,晚饭时,一家人都没有怎么动筷子。
楚令瑾凭记忆临摹出了玉家掌门人的亲笔之信,拿在手中与妻子反复的看。
“老爷,你觉得这件事是傅南天的可能性有多大?”
玉氏靠着大红海棠靠枕,目光中带着审度。
楚令瑾摇头,“傅南天与爹早年关系亲厚,后永平侯府支持当今圣上夺太子之位,帝师府则持中立,父亲虽有些微词,却并未怪罪与他,两人交往虽不如以前那般密切,却也没有到反目成仇的地步!只是从那开始,父亲再邀傅南天来家中做客时,三次他会有两次推拒……如果真是他做的?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想起以前种种,楚令瑾面色悲伤,玉氏看着丈夫的容颜,叹了口气,“我也想不明白这一点,傅南天当时已是帝师,身份显耀,深受皇帝信任,除却这件大事和几件政务分歧并无深仇大恨,我着实找不到他如此狠心的理由!”
夫妻俩相视,都深锁眉头。
良久,楚令瑾双眼酸涩,语声暗哑,“不管出自什么原因,父亲的死与傅南天都脱不了干系!几个弟妹和侄子侄女们的死都是他直接造成的!”
声音里多少含了怨愤之意!
玉氏一怔,想到自家女儿与女婿,眸色复杂,“造化弄人!”
谁也没想到傅明礼会是傅南天的长孙!
谁也没想到他们家与傅家竟有如此复杂的缘分!
只盼这件事真相大白的时候,别伤了女儿和女婿几十年的感情!
书房,傅云杉翻完最后一页账本,揉了揉有些酸疼的脖子,唤冬青,“冬青,收拾一下,咱们去地窖。”
“姑娘等一等。”冬青瞧见傅云杉疲惫的模样,沏了杯茶递给她,搓热了满是薄茧的手放在傅云杉肩膀上,轻缓的揉着,不时找准穴道微微使力,“姑娘,舒服吗?”
傅云杉享受的眯起了眼,点头,“好……好舒服。”
冬青瞧着她小猫儿一样的表情,吃笑。
傅云杉险些睡着了,等冬青唤醒迷迷糊糊的她时,外面的天已经擦黑,有丫头在院中走动点灯笼,不时传来刻意压低的笑语,看到桌上沙漏显示出的时辰,已过去三刻钟。
傅云杉起身,揉揉有些昏沉的脑袋,“我睡着了?”
“没有。”冬青摇头,“只瞧见姑娘眯着眼好似在想什么东西。”
想东西?
哦,是了,她刚才在想楚秋绫想让她保护的那个人是谁?对她……如珠似命?!
冬青听了她的低喃,笑着拿了孔雀蓝的坠帽斗篷为傅云杉披上,“姑娘这会儿猜测什么,一会儿定能知道是谁!我今日去地窖,看见楚秋绫的表情,显然是已经想通了,要说出内幕了!”
第19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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