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万腾山已经没有空闲再和余慈交流,但这种变阵,显然是对余慈的“阵图”给予的更高信任。
余慈当然明白,但就在阵势刚刚重组完毕之时,翟雀儿突然开口,声音清亮,人人得闻:“大师,事急矣,甬道暂时进不得,宫阙险地,也不可任性而为,不如在这一片虚空中游走,分进合击,以免遭围。”
余慈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她,这一刻要真是两军交战,自己是主帅,定要一刀砍了她的头下来,以镇军心。
他的黑森林法门不断运转,对阵中修士的心思把握到位,自然知道这种言语,究竟能起到多么混帐的作用。
要知万腾山的决策,毫无疑问是拉着他们同赴险地,不管他们暂时取得了怎样的胜利,九真仙宫中不可计数的域外天魔、眷属、外道等,都如一座大山,死死压在他们心头。
诸修士不是不知道这是九死一生的局面,只不过形势逼人,都在刻意地遗忘,甚至不用脑子,全力投入战斗中。但这时候翟雀儿的言论,分明就是开了一个危险的先例。
余慈知道,有人已经开始想:要不然干脆脱队,让其他人吸引目标,自己偷偷溜走之类。
刚刚才鼓振起来的士气,便被微妙的心思搅得散了。
余慈冷冷盯着翟雀儿,没有回应,事实上,这时候他只想说:你背后那位还不死心吗?
是的,这十有八九不是翟雀儿的意思,因为除了招引仇恨,惑乱人心,对她没有半点儿好处,不用考虑,这定然是那隐在幕后的柳观,再使的手段。
他对那个疯子,当真是恨得牙痒痒的,要生事儿,自己单留下就好,何必找人陪绑?
也在此时,他忽然觉得有些异样,一回头,却见如浪潮般飞卷的刀蚁军阵,莫名地停了下来,不再追赶,转眼就与他们拉开了多达数十里的距离。
再看前方……前方?
变向了?
一直受剑阵牵引,余慈对方向的把握不太敏感,但之前在侧前方的九真仙宫,已经落到了正后方,且还在不断拉大距离,这样的变故,没有人会忽略掉的。
众修士也都注意到其中的变化,一时间议论纷纷。
论剑轩剑阵竟然转向横移了!
而宫阙中的魔头,竟然也拿出了“不为已甚”的态度,不但刀蚁停击了追击,连万化魔域都不再“照顾”他们,一时间风平浪静,让人怀疑,前面惨烈的对冲,是否是一场幻觉。
“九烟大师。”一直主持剑阵的万腾山飞过来,“咱们怕是暂不能往上去了。”
即使剑阵的走向已经说明了一切,可余慈还是惊讶不已,这么快就否定自己,可不是论剑轩修士的风格。
“刀蚁军阵是最可怕的对手,我之前虽有想到,可能会有几队刀蚁坐镇,却没料到,竟然是如此规模,我们没有机会。”
看起来,万腾山的头脑确实非常冷静,如此情况下,再往宫阙方向去,很可能会落得遭两面夹杀的下场,那时当真是十死无生。
继续推下去,更早陷入包围祁白衣等人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余慈就想安慰一声,但万腾山冷静如昔,沉声开口:“我在想祁师叔所发的求援飞剑……”
看得出来,万腾山的头脑保持在相当冷静的状态。
刀蚁军阵确实是一道难以逾越的关卡,虽说之前他们也算占了上风,却无法令其伤筋动骨,相反,一个不慎,他们这边反而会遭到毁灭性的打击。如此情况下,再往宫阙方向去,很可能会落得遭两面夹杀的下场,那时当真是十死无生。
其实,从万腾山目前的思路继续推下去,更早陷入包围祁白衣等人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余慈还想着,要不要安慰一声,但万腾山冷静如昔,沉声开口:“我在想祁师叔所发的求援飞剑……”
他说得没头没尾,但之前其实已经说起过祁白衣等人先后进入虚空阴影的情形,余慈理解起来也没什么困难,但由此明白,万腾山似乎还没有彻底放弃希望。
“以祁师叔的个性,若真是事不可为,定然不会再让人去陪他送死;但如此急切地发剑传讯,必是有而又可为之事,方会如此。”
“你的意思是……”
“至少在祁师叔的判断中,那宫阙之中的力量,不应该超出我们所能应对的上限。当然,大有可能远远超出,但那个时候,直至现在,应该也在做什么不克分身之事,使得他们能够应付。如若不然,以万化魔域,辅以刀蚁军阵,扫灭我等,难道真会花多大力气?”
余慈知道,万腾山正在不断地给自己的判断寻找理由,他不明白这有什么意义,这位不是已经放弃了前往九真仙宫的计划了吗?
其实,余慈认为,目前这种难得的喘息之机,更应该谋划今后的行程,以备不测,而不是在这里纠结于以前的细节。但为了防止万腾山陷入偏执状态而不可自拔,他开始有意挑刺儿:“控制这片虚空,已经很艰难了吧。他们一直是把魔头往各边缘区域投放……”
言下之意就是,没必要把事情想得太复杂。
万腾山摇摇头,继续道:“别的不说,千只刀蚁,从域外传送过来,就非一时之功,如今这状况更不可能,定然是早有准备,先贯通去往宫阙的甬道,堆在那里,等这边的甬道再打通,这才投放进来。”
“应该是这样没错。”
“如此一股力量,祁师叔难道会没见到?”
“……”
余慈一时间没法回应,他当然可以说九真仙宫广大,祁白衣急切之间没看清也未可知,但这就是抬杠了。
若祁白衣真的看到,常理他不会发剑求援,而今他确实飞剑传讯,以之前确定的思路来看,那个时候,确确实实是有了一番变故。
余慈渐渐也被万腾山理出来的思路所吸引。他不是笨蛋,掌握的信息还要远超过万腾山,只不过之前他的心思,绝大部分都放在了“符图”上,对目前的形势,没有认真地剖析过。
如今认真地考虑一番,心里已经有了些模模糊糊的感应。
但嘴上,他还是道:“有道理,可惜,这毕竟只是推断。到目前为止,他们也再没有消息传回来。”
万腾山轻声道:“这正是我最奇怪的事情,胜慧行者一向少见,我不太清楚,但无论是项师兄,还是道华真人,一贯都很精细,前去支援,不管结果如何,总该把那边的情况传过来一些,可他们没有……”
“也许是受了天魔截击?”
“也许吧,我之前也这么想的,可如今,却是又有了一个新想法。”
“哦?”
万腾山却是住口不言,目光扫视周围,其实他们对话这么长时间,早引起了众修士的注意,正好又是难得的喘息时间,谁不是竖起耳朵听着?见万腾山在关键处停了口,不知多少人暗骂“故弄玄虚”,心里却是痒痒的更想弄个明白。
都这时候了,论剑轩总不至于来“清场”吧。
余慈却是知道,万腾山并不是故意吊人胃口,也没这个闲情,之所以如此,似乎是在确认什么。
他也将视线移转,从翟雀儿脸上滑过时,还留意了一下,那位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的情绪。
万腾山最终还是没有“清场”,继续道:“刀蚁没有追来,万化魔域也没有再逼迫,这不符合对方给我们的印象,所以,之前的推论还是可以验证一二的,他们要么是没有足够的实力,要么就是不克分身;当然,若能再加上一条限定,就更切实际了:它们在忌惮!”
忌惮什么?
所有竖起耳朵的修士,都想知道最明确的答案,万腾山也是冷然道:“还有什么人在暗处,没有与我们联系,但却被天魔发现。那一位,显然是想要借我们来吸引注意力,达成什么目的。能够让天魔忌惮,必定是远超我等之上的强者,居中遮蔽了祁师叔他们与这边的联系,也未可知。”
终于有外围修士忍不住了,扬声叫道:“照万道兄的意思,那人是谁?又要达成什么目的?”
不等万腾山回应,周边已经议论开了,一众修士早把自己当成东华诸峰仅有的幸存者,思路都闭狭于此,一旦放开,自然多了许多想法。
万腾山所言,确实大有可能,毕竟外域通过东华三十三峰的单向甬道开了无数,只他们这些人中,从域外不请自来的,就有二十多个,真人修士也颇有几位,除此以外,谁也说不清,究竟进来多少强者。
虽说在东华主峰上,才是虚空潮汐之力最弱的避风港,但真要是哪位大能,硬抗过去,也在情理之中。
万腾山不管那些议论,继续道:“从你与端木道友的结论可知,那宫殿本就是陆沉当年开辟所设,里面或有偌大的玄机,一众天魔还有暗处那人,或便是图谋于此……翟雀儿,难道你就不给大家一个说法?”
话音方落,处在最外围的七星剑阵,陡然剑意偏转,隔空聚合,森然锁定万腾山点名道姓的那一位。
几乎所有人都为之愕然。
余慈摇头,万腾山的反应,比余慈想象中还要干脆、还要激烈,这位眼睛里,当真是揉不进沙子的。
被已经成形的七座剑阵隔空锁定的感觉如何,余慈肯定是不愿意体验。
而作为此刻焦点的翟雀儿,面上看起来云淡风轻,还有闲心扬起眉毛,但听她腕上九鬼心铃连绵响起,就知道,她此时真的是很吃力,为此不得不借宝物之力抵挡。
在她身边,龙殇和黑袍同样受到照顾,前者因为顾忌翟雀儿的安危,还算收敛,黑袍可从来不是善碴儿,当下身外一片闷沉到了极致,而躁动将起的火意迫发,已经是将蚀心无明魔火放了出来,谁要中了这玩意儿,就算不死,在当前的大环境下,就等着被魔染吧!
黑袍肆无忌惮的手段,当即令局面为之大乱,知道厉害的修士都往外退,七星剑阵险些就应机而发,场面再不复与刀蚁军阵对冲时的默契,脆弱的合作,就这样崩解掉。
余慈心里其实是有些不爽的,因为这让他已经进行到关键阶段的“符图”试验,受到了很大的影响……好吧,这个问题可以暂时押后,他现在更想知道,在后面胡搅蛮缠的那一位,会做出什么反应?
暗中通知小五、陆雅、叶池等做好应变的准备,余慈也开始调整鬼厌的位置。
此时,万腾山眼神冰冷,不为乱局所动,径直锁定了翟雀儿那边:“真当我们不知情?尔宗的柳观五日前就在东华峰下的冥湖现身,这两日更是穷搜诸峰,肆无忌惮。之前不说,只是想着或许还能携手对敌,如今看来,为他一己之私,竟是要将大家全陷进去!”
柳观之名一出,诸修士更是低哗。
这些年,柳观虽说自血狱鬼府归来,总体来说,行事也算颇为低调,虽然有屠灭无拓城的“壮举”,但在接下来北荒巨变的大事件下,又成了陪衬,使人们头一个反应就是:早年的“大笑话”,是要回来雪耻了吗?
不少人都四面扫视,想看看那位会从哪边跳出来。由于名声的问题,柳观的名头虽响,但此界修士普遍都会对他调低一线,而且敬畏之感也少得多。
当然,理性的人都清楚,虽位那位当初是个“笑话”的角色,可在群英辈出的时代,成为“笑话”的资格,也不是人人都有的,再说了,他这个“笑话”衬托的,是陆沉和黄泉夫人这两位此界最最顶尖的大能!
更何况,柳观还是个疯子,这样的家伙,某种意义上,比任何正常人都要来得可怕。
余慈就是深知柳观真正威胁的理性人物之一,见万腾山句句都是逼迫,心里忽觉得不妥,张口就想说话,而在他唇舌启动时,万腾山和翟雀儿的视线,同时打过来。
此时此刻,立场暧昧的余慈,毫无疑问是极其关键的重要砝码。
余慈自己也知道,不管是谁,都是希望能将他争取过去的,大约只有一个人例外……
“你找我吗?”
低沉又有些缥缈的声音响在每一个人耳畔,但这里面的疑问之意,却由于语气的抑扬顿挫,显得真真切切:“你想找我,我可不想理会你呢!”
黑暗虚空中,几乎是看不见影子的,可是众修士吸收玄真之英的点点星芒,论剑轩修士的剑光,还有高空中,九真仙宫好似“灯笼”般的妖光,还是映照出无数细碎扭曲的影子,铺在每个人身上。
就是这些影子,随着话音,一发地流动起来,转瞬之间,阴影如天穹,周围而下。
影虚空!
同样是黑暗,影虚空的黑暗和真实的黑暗是完全不同的。
在这里,黑暗是由无数的影子碎片拼合起来的,外界声音、光线以及所有的自然变化,都要通过影子的过滤,所以,影虚空中所有的东西,都是附着影子的特质,都让人觉得自己是不是变得扁平起来。
理所当然的,如果你真的这么以为,距离真的变成的影子,也就不远了。
这还只是影虚空内充斥的魔气,所导致的幻觉,余慈还从没有和一位全盛时期的大劫法宗师真正对抗过,此时切身感受,不由心头凛然。
万腾山的喝令声还在响着,却似是隔着一堵厚厚的墙壁,还有依旧绑附在符图上的那些修士,其心神烙印大都还在,可原本流畅的气机运转,却像是被无数把小刀切挫,虽说在符图的控制下,气机如水,刀过无痕,但切下的时候,不要避免要受到阻滞,断断续续的让人心头郁结。
也在此时,余慈知道,翟雀儿、龙殇、黑袍三人已经脱离了阵势,除此之外,还有几个人,大约是终于被层出不穷的状况吓怕了,也主动断去了心神联系,也不知道,是该说他们聪明呢,还是愚蠢。
柳观笑声轰响,何其恣意,却依然是保持的顿挫的语调,让人听得几欲吐血:“合则来,不合则去,我那侄女侄儿,托你们照顾了,走也走也!”
这就走?
余慈一怔,随即就想明白了,柳观还是要拿他们这些修士充当挡箭牌的角色,以便于接下来的行事。这种处境,不是万腾山发现与否,就能解决掉的,除非,他现在就不管不顾,一路杀出东华虚空,直趋外域。
而这又怎么可能?
余慈暗叹口气,柳观这老魔头,就算是疯子,抓人的软肋也是一抓一个准,如非必要,这段时间,还是不要与他正面为敌的好。
话又说回来,这家伙应该不会找到他在心庐中留下的手尾吧?
正想着,这段时间一直处在半残状态的神主网络,还是发挥了其作用,倏然察觉到,相关层面天地法则的不利变化,这种变化的征兆,甚至远远超过气机之发端。
余慈一时间也分辨不出二者之间的异同,只是在心头警兆的驱使下,猛然后移,心念的动作也早出一线,激醒了小五,头上星图垂落,四极天星神禁发挥了作用,在他身外,开辟了一片缈然虚无的星海。
便在星辰光影铺开的刹那,一只皮包骨头,筋络有力的苍白大手硬生生探了进来,劈胸便抓,柳观的笑声则如影随形:“你叫九烟,是也不是?”
在四极天星神禁的护持下,柳观的魔爪虽是距离胸前只有半寸许,却是受到其中虚空神通的干扰,无论如何都抓之不住。
第62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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