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明白各根本法则之间和合、搭配、生克的原理,才能以有限之法理,衍生出千万种可能,真正建构起一个相对完整的世界来。
就像是离幻天。
对余慈来说,这未免太遥远了,他现在还摸不清楚,根本法则究竟有多少条呢,对其中的道理,也还是处在一知半解的阶段。
所以,他必须要与天地法则意志妥协,模仿借鉴其法理,才能把“心内虚空”推至“自辟天地”的层次。
到了真实之域,这一招也能行得通,可这也等于是画地为牢,给自己设了一个难解的障碍,非是根本之计,境界上也天然落了下乘。
就像是一个匠人,跟着师傅,有一学一,有二学二,也能搭起一个房子来。
可他从头到尾,也只会搭这么一种房子,让他别出机杼,重新设计一个,就只能是瞠目结舌,不知所以了。甚至让他去修葺一座别样的屋舍,他都做不到,只能是全拆重建。
余慈现在就是这个阶段……略强出一筹。
因为,他拥有一部《洞元玉章三气妙化符经》,这部以符法为根本,讲述推衍之术典籍,为他展示了包括“紫微帝御”在内的多种多样的神通法理。
他的眼界见识,包括对其中法理的思辨,远远超出一个只会模仿的匠人。
他也不是仅仅就只懂得“紫微帝御”这样一种能够搭建在真实之域上的神通手段。
更重要的是,他的心很大,胆子更大。
尤其是“招来”虎辇玉舆隐轮之车后,他发觉洗玉湖上下,三元秘阵之中,颇有一些上清宗的禁制痕迹,如今虽说扭曲异化得厉害,但法理上没有什么本质差别。
毕竟是玄门正宗,对于“大道”、“法则”的阐释,深邃明透,极具权威,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更易的。
也就是说,在这片水天之间,仍然是一个“亲近”上清法门的环境,“解读”起根源于上清道法的法则,也有着天然的便利,可以省他不少力气。
余慈虽不敢说什么“化腐朽为神奇”,也不指望能够创立出一种全新的结构,可在多重选择之下,取其精华,择其优势,拼接整合,也还是可以尝试的。
同时,他也需要通过这种折分、组合,进一步掌握真实之域层面的神通手段,为今后艰险的考验做准备。
他没有忘,也不会忘、不敢忘:
世间从没有什么后圣,有的只是渊虚天君!
由于余慈的能力还差了些,“准备时间”就显得比较漫长。
也因此,他在招来辇车之后,就已经在布局,通过种种神通,将各方人心变化,尽可能地掌控在手中,纳入到自己的节奏里来。
到目前为止,进行得非常完美。
他通过真实之域的神通威能,封锁了水底秘府周边水域,也搭建起了基本的结构。
虽说里面也是东拼西凑,算不上系统,可赵相山一拨人的连番“试探”,反而是刺激了玄妙的生发。
最初,水德星君其及所属道兵,还纯粹是“紫微帝御”神通所化。
但到后来,除了“紫微帝御”的影响,另一种更为高妙的神通渗透进来。
那便是真文道韵,其源头,自然就是——
万古云霄!
这正是余慈所认为的,更好的选择。
和“紫微帝御”由各方推举拔高,借势写意的挥洒不同,“万古云霄”是经过了余慈对《洞元玉章三气妙化符经》深层脉络的梳理、准备,以符法之精义,阐释推衍玄妙,打下了坚实的根基,并在此过程中,洗炼了身心内外,包括“心内虚空”,亦受其法理影响。
对余慈而言,在“万古云霄”上的造诣,无论严谨还是厚重,都远远超出“紫微帝御”一脉。
更不用说,在上清宗内部体系中,“万古云霄”也要稳压过“紫微帝御”一头。
特别是其间“道尊遗韵”,有“气化三清,传布玄理本义,演示诸天万法”的绝伦气象,也正是“真文道韵”之所出。
这一回,余慈的突破在于,并没有摆出“三清境”那样的大场面,也就是没有拿出承接“道尊遗韵”的载体,而是试探性地模拟、抽取一二真意,加持在“紫微帝御”法门中,也加持在了自家的符法神通里。
他所依仗者,实是当年葛祖师将“万古云霄”之法,化入上清宗各个典籍之中的神通手段,亦即“一脉相承、万法归宗”的根本要旨。
《洞元玉章三气妙化符经》中,能推衍出“万古云霄”;那么“诸天飞星”秘术之中、“紫微帝御、太霄真宰”的法门里,自然也不会例外。
真要余慈去推衍出来,会要了他的命,可反向加持的话,又岂是妄想?
正是这次尝试的成功,成为了彻底压垮水底秘府的关键。
当然,余慈更明白,垮掉的是秘府,还不是人心。
人心多变,也有峰谷变化,余慈一直在关注其变化的节点。
此时,无论是赵相山,还是别的什么人,其忍耐力都已经到了极限,绝不会再给他从容掌控一切的时间。
辇车之上,余慈虽是瞑目不开,却一直锁魂赵相山身上,对其一举一动了若指掌。
赵相山不是想开口吗?
可以想见,狗嘴里定然吐不出什么好玩意儿,那就让他张不开嘴便是!
念动则杀意倾注,相应地,虚空结构开始改变。
千里深水之下,赵相山猛打了个寒颤,已经将要出口的话音,莫名就消散在喉间。
这一刻,他就像是被注入了某种毒素,全身上下,肌体乏力,偏偏“对面那位”酷厉直白的杀意,径直倾注下来。
“这是……遭了天厌地弃!”
赵相山立知,这是余慈已经将这片水域的构建法则完全纳入掌握,甚至是扭曲其中法理,不给他存身立足之地。
现在,相对于这片水域,他就是纯粹的“外人”,就像是真界修士进入血狱鬼府,呼吸的空气都是毒素——而这还仅仅是个开始。
刹那间,赵相山理解了余慈的“意思”。
你敢张嘴,我就灭你!
你不张嘴……我照样灭你!
他娘的!
既然张不张嘴都是一个样儿,赵相山当然想给余慈添堵,可问题是,“天厌地弃”之下,内外法则异化扭曲,他能不能发声是一说,发声了会是什么声音,就只是天……不,是只有余慈知道了。
赵相山当即闭上嘴巴,再不去做那些无意义的事,他调匀气息,眼眸中幽蓝之光内敛,一步跨出,身形已在里许开外。
湖上,余慈“唔”了一声,稍稍有点儿意外。
自这一刻起,赵相山每一步越过的虚空都不甚远,然而节奏随意变化,虽有道兵合围,水流成漩,却让他飘飘悠悠、闲庭信步般走过,整个人都似化为一缕幽魂,再无实质,也无需再承担任何压力。
这是小挪移?
余慈不好确认,不过很快,与他一起,全程关注此事的幻荣夫人,已给他指明了源流,而且,还说了一件事儿。
“这是化梦游仙的神通……”
第069章 为之未有 治之未乱
“化梦游仙?”
“最精妙的虚空挪移之术!”
“梦得兄的手段,他怎么使得出来?”
“如此流利自然,修为当是在大劫法宗师层次无疑。”
会商法阵中,各宗修士的惊讶,只在余慈之上。
“自游仙之后,此技已成绝响。这么说来,当年沈梦得突然失踪,莫非与他有关?”
“原来还留了这一手,渊虚天君还能拦得住他?化梦游仙虽只是小挪移,却有虚空大挪移的气象,且更为稳妥,否则也不会造就‘游仙’之名!”
“可余慈这份虚空神通,也不是易与……”
所有观战之人,都在惊讶,其缘起大略一致,但后面却有了差别。
有人只是单纯奇怪赵相山为何能有当年一代游仙沈梦得的招牌神通,也好奇“虚空挪移”和“自辟天地”这两样最典型虚空神通对撼的结果。
但也有人,惊讶之于,还寄望于某种结果,或者说,是试图将过程导向某种结果上去。
虽相隔千里,对这些人的心思,余慈清楚,赵相山也清楚。
他左冲右突,有时候看似走了弯路,实际上飘飘悠悠,已经在数十里开外,此处已算是余慈隔绝虚空内外的边缘。
越到这个时候,他心底越是冷静。
无论哪种虚空神通,都是在空间上做文章,直觉的距离感知,完全不能采信。
但他有自信,只要突破了这一层,他就有千般手段,斩去锁魂及太虚宝鉴的锁定,匿身遁离。
在洗玉湖经营多年,他的积累不是其他人所能想象的。就是水底秘府崩溃了,附近他还有四处短期或长期存身的隐秘之地可供选择。此后,他还可以通过各宗的矿区,神不知鬼不觉远遁万里之外。
余慈能困住他吗……他只对“化梦游仙”有信心!
久不弹此调,他还没有忘记虚空挪移的关键。
不管是大挪移、小挪移,根本的道理,都是抓住虚空结构的法理根基。
相比之下,小挪移是借用虚空本身的“曲度”和“间隙”,大挪移则需要由本人开辟出“甬道”,故而神通层极高。
“化梦游仙”之术,是以独门心法,以连续的“小挪移”积蓄力量,击破虚空屏障,形成大挪移的效果。
就像是操舟于江上,借水流之变化,不断提速,成一泻千里之势。可算是虚空挪移技巧的巅峰,所需的控制力,比纯粹的大挪移还要高出一筹。
也因为如此,赵相山一旦展开此类神通,对余慈布下的虚空屏障,感触就更为深刻。
其深邃之处,真如一个结构谨密的宏大建筑群落,每一层元气的排布、每一处结构的运用,都体现了虚空的精妙法理。
如此谨严的法度,某种意义上,可以说已经超出因失去了巫神,自然消长多劫以后,变得有些畸形的真界,也就是说,凭借与天地法则意志媾和,形成的“自辟天地”神通,永远不可能达到这种层次。
唯有经过了真实之域的考验,并有所成,才能实现这种“味道”。
渊虚天君、上清后圣……嘿嘿,真有意思!
余慈的虚空建构之严谨,他是见识了。
不过,这一位毕竟还是修行未足,也限于眼光见识,某些排布,未免太过僵化,拼凑的痕迹太多,严谨中透着僵硬,还算不得无懈可击。
赵相山便如同一个闯空门的飞贼,熟门熟路地沿着建筑群落的阴影、死角,流畅地移动,也蓄积着大挪移的力量。
“世上还有此等神通?”
湖面上,余慈也是惊叹。
就像此刻,赵相山就是解析他拼接的虚空世界的“权威”一般,也没有人能比余慈自己更能理解,赵相山“化梦游仙”之术的精妙了。
此人每一次的挪移,都是卡在虚空结构“小巧不然”的间隙中,什么地方边角僵硬、榫合有问题、运转得不如意,都能被他捕捉到,再闲庭信步般过去,借势而行,余慈在这厢“看”着,不知挑拣出多少大大小小的毛病,自觉颇有进益。
第76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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