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吧,我给你说一件事如何?也许你会兴趣听,也许,你早就知道。”
余慈可不管夏夫人的意见,他半跪下来,和女修大致平齐,然而手掌依旧按在她头顶,就像是摩挲猫儿狗儿那般,夏夫人还必须微微弯下腰身,以示配合。
此时,她娇靥雪白,微透着青,这是情绪难以克制的表征。
余慈微微一笑,欺身靠前,附耳说话,刻意的亲呢,与羞辱无异。
坦白讲,嗅着夏夫人发幕清香,他心里确实有那么一点儿意思……
“夫人!”
楼下有人叫嚷,及时赶过来的,都是夏夫人的近臣,至少现阶段都是忠心耿耿,几声不应,便往上冲。
然而有跃起到半空的,距离高阁最上层还有十尺距离,便有巍然巨力,无声下压,将这些人纷纷打落。
一干人等正惊悚之时,高阁之上,有一道人影,映着昏暗月光,凭栏而立,长发披散,迎风飘舞,昏蒙中,亦可见其眸中寒意森森。
不是夏夫人,又是谁来?
“慌什么?”
高阁之下,这些核心旧部、臣子,都是肃然。
如今夏夫人固然根基动摇,可余威犹在,在他们这些亲信心中,仍有令行禁止的威煞。
“什么时辰了?”
“约是子时二刻。”
“那就准备启程吧。”
“咦?”
夏夫人没有解释的义务,下面的人只能理解为湖祭时间紧迫,要早做准备。
虽然连番变故之下,夏夫人正立在风口浪尖上,可毕竟还是飞魂城名义上的领袖,在这种已经达成共识的事情上,她的命令依旧高效执行下去。
当下相应信息就通过特殊渠道,传递到飞魂城在洗玉湖上的别业中,两边划定时间,同时开启了导向阵势。
当下,便有一道绵延不绝的气机,依附地脉、水脉,自飞魂城发出,几次转折,不过两个时辰,便与洗玉湖通联,勾在了“三元秘阵”之上。
这就等于是锚链,确定了相对方位,避免迷失方向。
此后,就是灵巫的事了。
虽然有阵势相助,还可以借地脉、水脉之力,但慕容轻烟和幽蕊的能力,依旧有限,不算必须参加的夏夫人、幽煌,也只再带上三人。
同行的,就是三个祖巫堂耆老。
算算立场倾向,夏夫人这边,不免显得有些势单力孤。
霎那间天地移换,等虚空变化将尽,一行七人已经来到洗玉湖。
论快捷,比八景宫的“天梯”都要胜出不止一筹。只是,幽蕊、慕容轻烟都是大伤元气,少说也要丢掉五年寿元,代价未免沉重。
偏偏给她们的休息时间都不多,毕竟湖祭之事,灵巫必不可少。
一行人里,夏夫人居于正中,风仪不减,仍是领袖群伦的气象,见此便是皱眉:“你们歇一日,之前,就由煌弟和三位耆老巡视祭礼安排,大家都是老成的人,不会有失。”
临到头来还要拿大!
三位耆老脸上不好看,夏夫人在祖巫堂的作为,彻底恶了耆老一脉,不管姓幽、姓苏,都是如此。可湖祭大事,不可轻慢,又想着马上要见分晓,便捏着鼻子答应下来。
幽煌更早一步应声,仿佛还是坚定的辅助者,但一行人里,谁也不会当真。
正要各自散去,夏夫人却是有所感应,看似明未明的天空中,飞舞的剑光:“那边是谁的园子?”
夏夫人这是明知故问,飞魂城在洗玉湖的别业,差不多都是连成一片。搭眼看看,就知端倪。
但总要有人配合,便在前来接驾的应道:“是鹤巫……”
说了半截,后面也不知道该怎么提了。
夏夫人眸光森冷,在各人面上扫过:
“苏双鹤再不成器,也是飞魂城的人,他们论剑轩横行霸道惯了,在域外拿人,又毁掉分身,现在还肆意搜检,我允了造化吗?谁允了他!”
众人都不作声,不知底细的是被慑住,像三位耆老,则多少感觉着有点儿借机发泄、迁怒于人。
但不得不说,夏夫人抓大义名份还是很准的,谁也说不出什么。
她的视线停在幽煌脸上:“煌弟,你不要下湖了。这里就由你主持,镇住局势——若由他们胡来,飞魂城还有什么体面?”
幽煌微皱眉头,在他看来,夏夫人确实有借题发挥的意思,不让他下湖,是要做什么手脚?
不过,他又想到三位耆老,都是铁了心的与夏夫人为难,在此局面下,便是慕容轻烟百般狡计,幽蕊也未必值得信任,这种面上的事情,还出不了差错。
况且,与论剑轩交涉,也花不了多长时间,那些需要他亲历亲为的事儿,还不至于耽搁。
诸般计较已过,他便略微欠身,答应下来:
“事不宜迟,我这就去办。”
夏夫人微微颔首:“湖祭祈福之事最重,这几日我便闭关,其间若无当紧事,由煌弟自行处置便好。”
“……是。”
诸事安排已定,幽煌也不耽搁,带了几个手下,走在湖面上。
其实,之前所在,与苏双鹤庄园陆上相通,但他专门绕到湖上,名义是勘查周围局面,试探论剑轩的反应,实际上是感受湖中水脉变化。
身为大巫,与真界地脉、水脉,都是天然亲近。
不过此时行在湖上,除了水脉亲切,还有别的,心神通过水脉,自然散化,仔细勘验,确实如消息中所描述的那般安好,便先放下一半的心。
对他的动作,三元秘阵毫无表示。
这就是巫门神通之力了,也是幽家“沉寒入渊”的独有手段。
北地三湖水系贯通,洞天福地多有,若成就地仙之身,甚至可以绕过天心排斥,借力为己用,这一点,是其他体系的修士,所万万不能及的。
这一点,他的兄长已经做到了。
当年渡劫之后,只略展锋芒,就使得洗玉盟里那些眼高过顶的地仙深为之忌惮。若非如此,幽灿“闭关”这么多年,飞魂城没有地仙镇压,怎么能在这一脉的主位上,得了清净?
幽灿这般做法,间接也助了夏氏一臂之力。
当时是担心此女承担不来,哪想到夏氏野心、格局,和洗玉盟的架构太过契合,亦是心智渊深之辈,这些年下来做得风生水起,倒把他和苏双鹤,险都架成了傀儡。
思来不免慨叹。
如今,苏双鹤已成阶下囚,虽然不属一脉,却如夏氏所言,让论剑轩伤了实力,也坏了体面。站在飞魂城的立场上,他坐镇此间,倒是最好的选择,不因夏夫人的命令与否而改变。
此事不容有失,幽煌移过心神,踏上湖岸,与一众手下,从正门入园。
他这一行人,无遮无掩,早让湖上巡游的论剑轩修士发现,此时便有剑气森森,横在前面,却被幽煌彻底无视,以其大劫法宗师的手段,将剑气湮灭干净。
要么说,幽煌对夏夫人安排不舒坦,因为免不了有冲突,在当前事态下,等于是节外生枝。
但该做的事,他一定要做。
他比一门心思维护自己权柄的夏氏,更懂得维护巫门尊严。
苏双鹤庄园自然有一些巫门的禁法布置,可这种地方,又不是飞魂城的核心区域,所谓的“禁法”,防君子不防小人,真要撕破脸,根本挡不住大能一击。
苏双鹤分身被李伯才追杀时,开启没用;后来人心惶惶之下,更不会有谁靠它迎敌。倒是随着幽煌进来,种种布置自发动作,与大巫神通化合,成就灵苑。
后面自然有巫门在洗玉湖常驻的高手,占据各个要害位置,导引元气,形成阵禁,将庄园中那些肆无忌惮的剑修,圈在里面,分割开来。
剑巫两方,当即剑拔弩张,宿世之仇,根本没有消解的可能。
特别是巫门这里,许多记忆便深藏在血脉中,代代相传,天生就是看不惯,不以任何事态为转移。
但这不是要打要杀,而是谁当主家,必须要亮明白。
幽煌不管后面,虽然已经多年不曾到洗玉湖,但这院中的记忆还算清晰,径直往后进走去。
不过此时,终有人迈步出来,挡在前面。
“来人止步。”
这是一位长生剑修,罕见着甲,身裹披风,便如刚从战场走下来的战将,气度雄烈,胆气甚豪。
不过,幽煌眼神却是落在他腰间佩剑上。
龙川剑。
陈龙川……听说那个死硬性子的老匹夫,终于是死透了啊!不想这柄佩剑,落在了造化一脉手上。
至于持剑之人,情报上倒有显示:
是叫彭索吧,原来是聚仙桥上的执事,现在已经登堂入室,成了论剑轩的嫡传弟子。
对彭索的喝声,幽煌根本不理,若是陈龙川在,他自会谨慎、忌惮,对这个明显刚破入长生不久的娃娃,理会甚么!
彭索见状,也是干脆,龙川剑锵声出鞘半截,周边锐气纵横,剑阵立成。
“苏双鹤以剑修同道献祭古巫,罪在不赦,今日搜检证物,闲人免进。”
幽煌的瞳孔仿佛是无底深渊:
“罪?没有巫门的旨意,不见巫门的查验,谁能定他的罪!”
彭索此人,不可能不知他的身份,这种全然“公事公办”的调子,是不把巫门放在眼中。
剑修在巫门修士前的跋扈,确不是一天两天了!
幽煌脚步不停,对这种后辈还要浪费时间,全天下人都要看他的笑话!
如今的飞魂城,说是死不认错也好、外强中干也罢,都绝不能向论剑轩低头。
现在是最困难的时候,只要再过几日、再过几日……
眼看一场冲突就要激发,突地一声闷爆,后方院落微微摇动,气机纷乱。
最初幽煌以为,是论剑轩在破解园中要地的封禁,可他又看到彭索也是惊讶,侧过身去,回头察看。
出事了?
一念之间,幽煌身边铺开的灵苑,已经生出感应,某个极隐晦的气机,只在虚空中一闪,便骤然隐没。
论剑轩的剑阵、他的巫法灵苑,都难以再追踪下去。
“有敌!”
相对于幽煌的感应,正在后进院落中搜检的剑修们,慢了可不止一拍,声势倒还不小,后进区域响起剑吟,还有层层呼喝之声,但都是无用功。
第90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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