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几何时,她的笑容明媚清透,喜爱的是梦幻的粉嘟嘟的颜色,浅紫鹅黄嫩绿淡粉,如今却一味的深浓,暗黑大红血紫。
年少时,天空是湛蓝,水是一味的澄碧,满眼都是绿,连被北风吹得摇摇欲坠的枝头黄叶看起来也充满生机,转眼间,便是暴风骤雨摧残过后的破败世界。
手机响了起来,许流年抓了起来,瞟了一眼,忽然间,不想再作克制,失声哭了起来。
逃出山坳活了下来,可是,这么多年,日日夜夜沉浸在痛苦中无法升天,活着有什么意义。
“流年,怎么啦?你有没有跟迩然在一起?”孟子梓声音短促急迫,一反往常的沉稳。
“没有,迩然去开会了。”痛哭不是决堤倾泄的缺口,只是一缕轻烟,许流年捂住嘴巴,深吸了口气止住眼泪,问道:“有事吗?”
“有点事想找迩然,没打通他的手机。”孟子梓犹疑着,半晌,低低道:“流年,你这些年出什么事了,能不能告诉我?”
告诉他,让他跟她一起背负吗?
许流年淡淡一笑,说:“你要告诉程迩然的事是不是不方便跟我说,不方便就算了。”
“不是,没什么不能说的。”孟子梓有些窘迫,不敢再追问。
许流年受伤住院,程迩然又要照顾她又要打理公司,堵住天上人间那晚的那些客人的嘴一事便落在孟子梓身上。
出去天上人间的没有布衣,不少是孟子梓认识的,谈话间,孟子梓无意中了解到,那一晚砸向程迩然的那个黄铜镜框壁画不是消费的客人无意中砸的,而是有人有意为之。
“有意为之?可是我走进天上人间是临时起意。”许流年有些迷糊。
“迩然是接到电话说你在天上人间赶去的。”孟子梓道。
许流年明白了。
她进天上人间是临时起意,恰好,里面有个有心人看到她,于是给程迩然打电话,后来的混乱局面,跟这个人也脱不了关系。
“是谁?”许流年沉声问。
孟子梓迟疑了一会,低声道:“是你爸。”
怎么是他!许流年脱口道:“他到底是不是我亲爸啊?”
“说不定不是,要不要我调查一下。”孟子梓问道。
许流年也只是抱怨,虽然许得福对她很冷淡,可她从没怀疑过许得福不是她亲生父亲。
她四岁时曾车祸大出血,醒来后听护士说过是许得福给她输的血。
她是稀有血型,许得福能给她输血,自然是相同血型。
“不用查了。”许流年道,想了想,又说:“警局那边麻烦你,不要提他,把跟他有关的线索掐掉。”
不管怎么说,总是她的亲生父亲。
“好。”孟子梓嗯了一声,正事说完无话可说,却不想挂机,一时间,听筒只有两人微细的呼吸声。
无法明言的心事,藏在见不得光的黑暗中,溺水般的窒息无力,明知无望,仍徒劳地想抓住生机。
许流年沉默了一瞬,没说再见,利落地挂了电话。
孟子梓,在她心中永远是连替补都算不上的人,她的所有感情都给了程迩然,没有空隙容留别的男人。
不想和许得福有联系,然而,怒火使得许流年失了理智,像困兽一样在房中转了几圈后,许流年用力按下许得福的电话。
“是我砸的又怎么样?我记得你是我女儿,我也没想砸你,要砸姓程那小子,谁知道你要扑过去帮他挡,你充什么英雄,邵碧青不同意你跟程迩然结婚,程迩然死了你就得了他的所有财产了,我这是为你着想。”许得福大言不惭道。
刚才应该让孟子梓把线索交给警方的,许流年后悔了,为自己有一个这么鲜廉寡耻的父亲无地自容。
“对了,你知不知道邵碧青给我一千万买我阻止你和程迩然结婚,我刚才又给她打电话了,再要一千万,女儿啊,你可要争气,咬着牙不同意跟程迩然结婚,等你爸爸我要足钱了再答应。”许得福洋洋自得道。
邵碧青要那一千万是给许得福的,不是转移程迩然的财产!
许流年愣住。
一直以来都知道邵碧青反对她和程迩然结婚,不意外,许流年措手不及的是,邵碧青明明有更多更好的办法拆开她和程迩然,为什么却走了最烂的一步棋。
邵碧青也许不是自己所想的那样恶毒,当年的事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不!不可能是误会!那么短的时间,邵碧青刚离开,抓绑她的人就出现,怎么可能是误会?
你太想跟程迩然在一起了,你太盼望邵碧青未曾伤害过你,那样,你就不用离开程迩然了。
许流年揉了揉额角,摇头苦笑。
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只知憋得很难受,很想很想,扑进程迩然的怀里,听他有力的心跳,被他温柔而狂暴地对待。
许流年出了办公室,下了楼,跳上车,朝君豪大酒店开去。
程迩然带着程氏小组班子的成员,和高氏及凯伦的人在那边开会搓谈下一步合作计划,会议完毕后,在酒店里有个小型的聚餐。
灯火辉煌的宴会厅里,风度翩翩的男人,或优雅或娇俏的女人,如戏剧里才有的鲜艳的梨园春色,令人眼花缭乱。
许流年在攒动的人群里轻易就寻到程迩然,他擎着酒杯,微勾着唇,疏离而有礼地和面前的女人说着话,十分从容的姿势,他的背后,仿古的雕花木槅子屏风,精工细雕着人物花鸟,更衬得他丰姿卓然,灯火失色。
许流年的视线刚停住,程迩然就像得到感应似,抬头朝她望来。
他先是愣了一愣,接着眼波流动,许流年看到他乌浓的眉睫眨了一下,延绵的柔软的情絮荡开,隔着无数人缠缚到她身上。
许流年抿唇一笑,挑了挑眉,转身往外走。
视线的最后一瞬,她看到,程迩然一双眼已燃起熊熊火焰,热烈如噼噼啪啪在空中炸开的烟火。
出得宴会厅才走了几步,背后刮来一阵旋风,强大的冲劲袭来,许流年落进程迩然的怀抱,一带一转,他把她压到墙壁上。
如果开着车,定然是刺耳尖锐的磨擦,如果地上没有地毯,咚咚疾行的脚步声也必是震耳欲聋的。
厚厚的地毯吸去了声音,却未能让剧烈的心跳声消失。
昏黄的灯光洒下淡淡光点,带着侵略性的亲吻落到许流年唇上,霸道,专制,粗鲁,空气在瞬间上升到吓人的热度。
这家伙都不问一声自己为什么过来找他?
也不解释刚才站在他面前的那个风情万种的女人是谁?
还有,聚餐到底吃的什么?不会是什么鞭啊茸啊蚂蚁啊韭菜虾仁吧?他怎么像头牲畜?
这是走廊呢,宴会厅里的人随时会走出来看到,他疯了!
脑子里许多不满,身体已酥软得无法回答了。
廊顶的射灯像聚拢在一起的七彩鳞片,圆型的金铂边框,里面的女人也许说不上倾国倾城的漂亮,此时却绝对是正午明灿的阳光,馥郁的芬芳,妩媚的颜色团团簇簇,忽闪忽闪通透流溢着万千风情。
☆、第31章
“跟别的女人做是什么滋味?”许流年喘着气问道。
“跟别的女人做?”程迩然蓦地停住,艳丽灿烂的红还在脸颊氤氲,眼角眉梢鲜活热烈,眼神却如千百年寒潭沉淀的水,十分冷肃,“流年,除了你,我从未碰过别的女人,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果是如此,那个孩子从何而来?
“我随便说说,你干嘛这么紧张。”许流年嗤一声笑,微低头,阴暗里,悲愤和激昂深深隐去。
“这种玩笑开不得,不管是试探还是猜忌。”程迩然低低道,勾抱着许流年的臂弯紧了紧,“流年,我真恨不得把心剖出来给你看。”
他的样子不像作伪。
许流年对自己亲眼所见的鉴定书也怀疑起来。
白纸黑字跟程迩然的表白相比,她更相信程迩然,或者,是相信自己与他十几年青梅竹马的感情。
无数个日夜堆积在一起的感情!
“越来越像老头子了,开玩笑都不行。”许流年嘻笑,调戏良家妇女的恶少似,手指勾挑程迩然脸颊。
白皙的手指上新买的红宝石戒指随着轻佻的动作晃动,陈年干红佳酿的颜色,诱人沉迷。
“你可不能嫌弃我。”程迩然撒娇,脖颈微倾在许流年手指上蹭动。
有服务员推着餐车从走廊另一头走过来,许流年推程迩然,“你进去,我回去了。”
这会儿显然不是亲热的好时机,程迩然想拉许流年进去,又不想勉强她,那服务员就是给程氏宴客的宴会厅上菜的,遂招手让过来,看了看,端起一个白瓷炖盎,里面是燕窝。
“吃点东西再走。”
怕许流年不肯,又笑道:“贼不走空哦。”
“你才是贼呢。”许流年被他逗笑了,瞪了他一眼,终究没舍得拂他的好意,接过燕窝,小口小口吃了起来。
燕窝炖得粘稠软滑,清甜香腻,吃进口中顺着食道滑下,不只心,手足也温暖开来。
粘粘稠稠好一会,程迩然才依依不舍进了宴会厅,出了电梯,许流年给高伯傭打电话。
“你母亲还能再找到那孩子吗?帮我再弄一根那孩子的头发来。”
“干嘛?上次要了没去做鉴定?”高伯傭奇怪地反问:“你还真以为那是程迩然的孩子啊?怎么可能呢!程迩然对你那么好……”
“行啦,你只说能不能办到。”许流年不耐烦地打断她。
“能,我让我妈去办。”高伯傭没敢再追问。
“你爸和你妈要离婚的事现在怎么样?”要挂电话了,许流年想了想又问道。
“离婚手续办完了,我妈已搬了出去。”高伯傭声音有些颓丧,道:“这一离婚,严家丢尽了脸,以后怕是不会插手我的事了。”
“但是你爷爷让你负责和程氏合作的事,不是有意让你上位了吗?”许流年不解。
成方周也这么认为,显然是从高庆明那里听来的内部消息。
“我爷爷一压一抬的,如果他不同意我爸和我妈离婚,再加上最近对我的器重,差不多就可以算定局,谁知他又来这一手,我都搞不清了,总不成他同意我爸跟我妈离婚,是为了帮我找一个比严家对我更有帮助的靠山吧?”高伯傭埋怨道。
当年高老爷子越过高庆阳指定他进入董事局,他也以为高老爷子有意让他这个嫡长孙接班,谁知几年下来,高老爷子总是对他和高庆明两个又抬又压的,弄成一碗水端平的姿势。
除了母族,最有力的另一个靠山就是妻族,高老爷子却没逼高伯傭和谁联姻的举动,许流年也糊涂了。
跟高伯傭的合作虽然没达到目的,不过,合作过程中高伯傭没将她当利益伙伴看待,许流年也便不想将他推入死地,提醒道:“程氏我势必要弄垮的,跟程氏的合作你最好考虑好退步。”
“你怎么这么固执,程迩然对你够掏心挖肺的,我真不是为自己,为了你,我也不赞成你这么做。”没看到,也可以猜出,高伯傭的眉头皱得很紧,似乎在斥责恶作剧的妹妹。
许流年实在不习惯他如此亲昵亲密的口气,霎地挂了电话。
跟他父亲一样,有病!
出了大堂,许流年烦躁得想甩手机。
不该提醒高伯傭,也不该再让她帮自己要那孩子的头发,不管程迩然在外面有没有一个私生子,她不会改变既定目标。
来时满天霞彩,此刻却夜色深深,阴影下有奢靡,也有万家灯火的温馨。
第2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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