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长安浑浑噩噩中，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不痛的。
    她脑子里，那双用决绝的眼睛看着她，像是要对她说话。
    她快要窒息了，她的脑子，她的肺。
    假如她可以说话，她一定要问问他，“你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但是他的眼睛，已经告诉了她，“长安，爸爸要你活下去。”
    陆长安忽然想到，从她离开了野战区医院之后，恍恍惚惚的，总觉得，有人在跟着她。
    她总以为，这段时间遇到了这么多危险，都死不掉，那是她运气好。
    现在想来，不是因为她运气好。
    她快要不能呼吸了，比在水里要窒息的感觉，还痛苦。
    就在这时，她感觉到，肺里胃里的水，忽然被一股很大的力量，挤出了身体。
    她一下子控制不住，“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睁眼的瞬间，才意识到，自己活过来了。
    厉慕白跪在她的面前，立刻扶住了她的后背，望着她，眼底闪过一阵狂喜。
    他什么都没说，一下子，用力将陆长安抱入了怀里。
    陆长安愣了好一阵子，才小声道，“冒冒哥哥，你回来了啊……”
    他回来了就好，厉慕白回来了就好。
    她缓了下，看了下四周，除了驾驶舱里的子午，只有她和厉慕白。
    她有没有弄错呢？
    是弄错了吗？
    直到十分钟后，战机停在军区总部的停机坪上时，陆长安还是浑浑噩噩的状态，除了醒过来时说了一句话，她一直都没吭声。
    她感觉自己刚才经历的一切，都像是梦一样，懵了。
    救护车就停在边上，白小时亲自来接的。
    看到厉慕白和陆长安两人都好好的，白小时给陆长安披上衣服的时候，一下没控制住，抱住陆长安哭了起来。
    厉慕白安抚了几下白小时，目光又落到了陆长安身上。
    他察觉到了，陆长安的情绪，有一丝不对劲。
    他将陆长安抱上了救护车，坐在她身旁时，才轻声问她，“现在这里只有我和妈，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告诉我们吧。”
    陆长安躺在那儿，看着头顶上的输液瓶。
    那些话，在肚子里酝酿了一圈，还是没法说出口。
    估计就连宋念，都无法解释，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吧？
    但她一路上想了很久了，她确定，那就是陆枭。
    而且，除了陆枭，除了她的爸爸，她想不到第二个人，愿意付出自己的命，来交换她的命。
    “什么事啊？”白小时不知道厉慕白说的是什么意思，来回看了两人几眼，轻声反问道。
    “我去救长安的时候，海里还有一个人，只是我先把长安救上去，再回头救他，那个人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厉慕白皱了皱眉头，回道。
    “那是我爸。”陆长安这时，忽然轻声开口道。
    说话的同时，一行眼泪，静悄悄地，流入了鬓角。
    厉慕白和白小时两人，听到她的回答，看着她，都愣住了。
    陆长安哽咽了下，继续轻声道，“我被卷进海里的时候，他来救我。我和他当时都已经没什么力气了，他毫不犹豫，选择了救我。”
    “但是你爸他不是已经……”白小时随即追问道。
    “对，他是变异人，我不知道，不知道为什么他变异之后还能活那么久，但我确定是他。”陆长安闭着眼睛，回道。
    她的声音在抖。
    虽然她说的，听起来很不可思议，但是厉慕白相信她，没有说谎。
    而且确实，变异人十分难辨认，生前都是谁。
    能让陆长安这么确定，一定是在一起生活了很久的人，哪怕一个眼神，就能认出。
    陆长安现在心里，一定非常不好受。
    厉慕白没说话，轻轻搂住了她的肩，将她搂入了自己怀里。
    陆长安无声地流着眼泪。
    半晌，费劲地转了个身，将脸埋入了厉慕白怀里，抓着他的衣襟，痛哭出声。
    她好恨司谨。
    这辈子，第一次这么恨一个人，恨入了骨髓。
    假如司谨没有这么对她，至少作为变异人的陆枭，也不会在今天死掉。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让司谨要这么对她。
    顾暖暖变异，又不是她害的！
    为什么世上会有司谨这样的人存在？他的心是肉长的吗？他的血，大概是冷的吧。
    厉慕白轻轻搂着陆长安，看了眼坐在他们对面的白小时。
    白小时心疼陆长安，也心疼陆枭，心疼到喘不上气来。
    但是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事情已经发展到这种地步，回不去了。
    说再多，那是用嘴说的，没用，白小时知道陆长安有多痛。
    但是她想，陆枭走的时候，一定是安心的。
    他一定知道，他们厉家会好好待陆长安。
    他一定知道，会有个人像他一样，那么爱护他的女儿。
    无论如何，顶着再大的压力和舆论，她也会让厉慕白和陆长安两人在一起。
    直到陆长安哭不动了，声音都哑了，白小时才悄悄抓住她一只手，柔声道，“长安，在你还没出生，你妈刚怀上你的时候，你厉叔叔，曾经说过这样一句话。”
    “他说，我不管这孩子的父母将来命运会怎样，长安就是我们的孩子。”
    “你厉叔叔，从来都是说到做到！所以，你就是咱们厉家的孩子，你就是高高在上与众不同，你就是小公主，你就是必须得到这个世上最好的！”
    “我不管旁人会说什么，他们得不到你拥有的罢了！你既然受了委屈，妈一定不会让你，就这么硬生生忍下！”
    厉慕白印象中，白小时从来没在他和厉朝歌面前说过这样的话。
    看来这回，白小时是真的动怒了。
    他们下救护车的时候，陆长安因为失血过多，再加上极度虚弱，心理上又遭受了打击，又陷入了昏迷。
    厉慕白自己的伤口就简单处理了下，硬生生在手术室外熬着，陪着陆长安，一直等到她做完手术被推出来。
    厉慕白随即起身，匆匆走到床边，低头看向陆长安。
    陆长安勉强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然后又闭上眼睛，昏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