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直接把我那些杂记烧了得了呗?”钟祺云说。
简流:“不敢。”
钟祺云蒲扇在胸口有一下没一下地一拍一拍:“不过后来,我因为一些事,再也没记过杂记。”
“以前我问过你,你怎么都不肯说。”简流当下又问了一遍,“到底是因为什么事情?”
钟祺云双眸暗淡下去:“因为一只丧尽天良的鬼。”
简流:“多丧尽天良?”
钟祺云:“灭绝人性。”
简流:“鬼有人性,才是怪事。”
钟祺云:“那个死鬼。”
简流:“啊?”
“他毕竟不是人,总不能说,那个死混球,那个死小子。叫死鬼准确些,此‘死鬼’使用语境与彼‘死鬼’不同,你体谅体谅。”
“好,我体谅。”
“我还记得,我第一次见到那个死鬼,是在1908年的冬天。”钟祺云追忆起往事,本就不大的眼睛,越眯越细,细得像墙漆裂开的缝。
“那鬼留辫子吗?”简流总是以正经的语气,问出无关正经的风月。
“都快北洋时代了,留个屁的辫子。”钟祺云说,“他大概是,一身明朝时期的侠士打扮。”
“……”简流默了会儿,“看来那个年代,天地会还在活动。”
“我还记得,那一年,冬天非常的冷。我好不容易在街上买了一瓶酒。突然一个老地主,跑到街上,说他家闹鬼,瓷器被砸了,老婆脸歪了,厨房里的鸡腿在飞。我一听,就知道是有调皮捣蛋、不听话的小鬼在胡闹,于是追到老地主家里去看。果然,一个脸色雪白的黑衣少年,屈着条腿斜躺在桌子上,一手撑着头,一手拿着个鸡腿啃。”钟祺云眼睛睁了睁,复又眯起,“那死鬼,哼,样子长得倒是十分好看,就是行为太不检点。我肯定要收拾收拾他。谁知道他‘问候’了我一句,居然拔腿跑了。我追了出去,他把鸡腿吃光,骨头扔我脸上。还抢了我的酒,一口喝了个干净。靠,这么不尊老爱幼,我非杀了他不可!”说到这里,钟祺云感觉有哪里不对,“不对,他已经死了。我是杀不了他的,我就算杀不了他,也要把他拽到地府,请鬼王大人让他投胎成猪。然后我追着他,从天南追到地北,从冬天追到春天,就这样追了好几年,一直追到四年后孙先生……”
“好了老师,后面的事情不能讲了,您直接讲重点吧。”简流说。
“反正,那一次,我让他跑了,气得我好几个月没吃下饭。”钟祺云说,“第二次见他,是在19……算了,年份我就不说了,反正我一个一穷二白的老道士,也上战场英雄了一把,杀了不少敌人。然后胜利后的第三天,我又碰见那个死鬼。死鬼这次终于打扮得跟上时代了,就是穿衣实在有点土。我真搞不懂他,为什么每次要穿着跟季节不符的衣服。这次我不想和他多招呼,想给他来个偷袭。结果……你看过《东成西就》里面,梁朝伟要暗算张学友的那段没?”
简流:“您最后也变香肠嘴了?”
钟祺云忆往昔痛苦,恨恨合上双目:“总之,我暗算他的东西,最后都让他躲了去,还反弹到我自己身上来,为师这俊俏的小脸蛋,也失了往昔风采。然后我就像……就像被诸葛亮气到吐血的王朗,喷出十几厘米高的……唾沫。”
简流:“为什么要乱吐痰?”
钟祺云:“血实在是喷不出来。但当时的心境,总觉必须得喷点什么才能纾解情绪,临时喝口水来喷,时间就浪费了,只能以痰充血。”
“好吧。然后呢?”简流问。
“然后死鬼跑了,之后再也没见过他。自第二次见面以后,我又记了几年杂记,总觉写不出我年少气盛时的风骨,最后索性在1950年的时候弃坑了。”钟祺云双眼看着远方垂落山间的太阳,夕阳光撒了他一身暮红,“这世上,我抓不到的鬼,只有那死鬼一个。他长什么样子,我也不记得了,只记得他特别的好看。但我能感觉得到他的气息,如果再碰见他,一定能认得出来。这个恨嘛,是没那么恨了。就是不知道有生之年,升仙和听到他一句‘对不起’,哪个先来。”
简流听到这里,好像才听出一点夕阳落幕的哀伤的感觉。
“对了,”钟祺云枯瘦得像耙子的手,在道袍口袋里掏了掏,掏出张暗黄老旧的纸,“这是死鬼当年留在老地主家的纸条,我一直随身放着,放到现在。”
“也算是件古董。”简流小心地接了过来,敞开这张摸着就脆弱无比的纸条。
纸条上的字非常丑,非常歪斜,也非常嚣张。
老子十方,看尔等家境殷实,却不行善,苛待家仆,特送尔等一份大礼,再拿尔等一枚鸡腿尝尝。
简流凝望这行字,沉默,眉梢隐隐在抽。
钟祺云扭头看他,突然不合气氛地问:“小流啊,你这些年有没有,动过凡心啊?”
简流叠起手中的纸条,交还给钟祺云:“我没想过那么多。”
“你有。”钟祺云看着他的双眼说,“或者即将有。”
简流没说话,视线移了开来。
钟祺云说:“以前我问你这个问题,你都会很果决地说没有。今天,你犹豫了零点七秒。”
“人都会变,犹豫的时间变一变,也没什么不对。你以前怎么都不肯戴眼镜,说影响仪容。”他指了指从钟祺云口袋里跑出来的一副黑框眼镜,“现在不也是去配了一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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