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我跟你说了你千万不能跟你妈说啊。”席之空想了想决定先向江宴坦白。
江宴点头:“那你跟我交代清楚,我酌情处理。”
“还酌情处理…”席之空撇嘴,拇指和食指捏着衣摆把那一处揉得发皱,半晌才又闷声说:“我生活补贴…没了。”
江宴从椅子上猛地起身:“没了?什么叫没了?你舅舅和姑姑之前不是说好每个月给你——”
“是,是说好了每个月给我生活费,但是别人也不是慈善家,人家也是要生活的,我总不能一直靠他们。”席之空急急打断他,朝前走了几步手垂在身侧,缓缓又说:“而且我爸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来,我——我想攒钱上大学。”
“不是,那你,你怎么不跟我说?你说了我能帮你一起想办法啊!”江宴心里着急,上前一步抓住了席之空的手腕,手指用力收紧捏得他手腕发疼。
席之空也把手搭在江宴的手臂上慢慢将他往下推,低声道:“我不想给别人添麻烦,我觉得大家生活都挺难的,都不容易。”
“那我是别人吗?!”江宴低头看着席之空的手背,突然抬起双臂搭在他的双肩上,追问他:“我是别人吗?我问你呢!”
“江宴!”席之空甩开他的双手往后退了一步,“所以我才不想告诉你,告诉阿姨,我不是矫情,我能好好活着,靠我自己,你明白吗?”
“你能个屁!”江宴是有一点失控了,他对于席之空的隐瞒感到非常生气。
他气席之空把他当外人,更气自己居然就这样让他独自熬过了这么长一段时间。
他自诩对席之空好,竟然“好”到对他的近况一无所知。
席之空欲言又止,转了个身说:“回去吧,好冷哦。别担心我,我只是去打工而已,比我惨的人多了去了,也不见得他们都——”
他突然说不出话来了。
感觉什么东西撞上了自己的后背,砰的一下撞得他心慌意乱,心脏像是停跳,甚至有点喘不上气。
——江宴从背后抱住了席之空,双臂把人勒得紧紧的,勒得他一颗心就要被挤压爆炸。
席之空来不及问缘由,好像就顺理成章的接受了这个拥抱——他眼眶一酸,眼前的景色都模糊起来,咬着后槽牙不敢回头看。两个人一句话都还没说,他就难过得要死。
他明明不想给身后这人看到自己那么狼狈的为了生活奔波的样子,可那些他攥在手里看似无谓的坚持顷刻间就分崩离析在这个拥抱里。
“我知道你不想麻烦别人,可我不是别人,我是江宴,是和你一起长大穿过一条裤子的江宴,是你宴哥,是你——是你最好的…朋友…你遇到这么大的事都不告诉我,你让我怎么想得通?”
江宴反复做了好几个吞咽动作,尽力把口鼻间紊乱的呼吸调整到正常的节奏。
他差一点没忍住,就说了。
可现在的席之空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接受自己的,他心里明白,这人自尊心极强,只会把自己的感情也当做施舍。
“我知道你是江宴。”
正因为你是江宴,是我最好的朋友,是我最想也最容易依赖的人,我们都还没有长大,我怎么能够把已经快要压垮我的这操蛋的生活和你“分享”。
而我的生活里有你出现已经很棒了,这分明是恩赐,是我应该倍加珍惜的上天的恩赐。如果我还像小时候那样无时不刻粘着你,我怕有一天你也会厌烦、疲倦,然后我就会失去你。
席之空难过极了。他忍了又忍才把眼泪忍了回去。
上一次哭,还是他爸被捕入狱的时候。
自从他妈车祸意外离世,他爸就不再是一个完整的人。浑浑噩噩度日如年,在单位上屡屡犯错,领导善意的提醒和严厉的批评都没能改变他的状态,终于有一天他因为误签了一份文件让公司蒙受了巨额损失,上面追查下来他丢了工作,此后就在一家私企当保安,精神也渐渐变得不正常。
可席初志向来是个正直的男人,堂堂正正脚踏实地,和妻子结婚后日子过得清苦却从未动过歪心思,警察闯入家里拷上他双手的时候席之空甚至不知道在他这个可怜的父亲身上发生了什么。
那时候席初志已经不太能正常地和席之空对话,常是说着说着就忘记了自己在干什么。席之空的姑姑带他去医院检查,医生说他是因为受了巨大的打击,患上了席之空听不懂的一种精神疾病。
他根本不相信席初志还能冷静从容的实施一起入室抢劫杀人案,写了很长很长的陈情书送到司法部门,送到负责席初志案子的警察手里,还在舅舅的帮助下找了案件一审的法官。
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孩,做到那一步,也已经是全部了。
一审宣判的时候席初志还抵死不认,他在法庭上已经语无伦次,嘴里只剩下一句我没有。于是姑姑向法院提交材料要求重审。这一次在二审现场,席初志竟然当庭认罪。
公诉人员松了一口气,法官看向席之空的眼神里却充满了无奈,席初志痛哭流涕向为自己奔走半年多的姐姐下跪道歉,含糊不清地说着对不起。
此后的半年,姑姑多次表示要带席之空去看席初志都被他拒绝。他那个时候根本不愿承认自己有那样一个父亲。
而在席初志入狱一年后的某一天,席之空回家看到三个陌生人站在自己家门口放下一个黑色的袋子就走了,他不敢追出去,打开袋子看到了里面几十捆现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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