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然进入包厢后就看到莫辞靠着沙发背闭着眼睛,手上拿着烈酒杯,双腿交叠着搭在一起,长发旖旎地披在后面,像是流淌起来的黑色河流。他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到莫辞时的情景,那是容卿攒的局,介绍她的朋友们相互认识。当时对方也是这副样子,慵懒地拿着酒杯,掀起眼皮斜斜地看了他一眼,其中是荡漾着的笑意。
“怎么忽然找我喝酒?”北然走过去将他手中的杯子取了下来,“我以为你最近忙着呢。”
莫辞睁开眼睛,语气淡淡,“还好,能忙到哪里去?怎么,我请你喝酒,你还不愿意啊?”
“愿意,当然愿意,你请我喝酒,我怎么可能不愿意。”北然一边说一边在他旁边坐下,取了个杯子倒酒。“我呀,就想知道,你这一时兴起找我,总得有点缘由吧。”他原来可是被莫辞坑过的,虽说他自己也愿意,但是总还是多长了个心眼。
“我欠你一顿酒啊,今天来还的。”
“欠我一顿?”北然想了半天,“什么时候的事儿啊,我怎么不记得了。”
莫辞拿过酒给自己到了半杯,“快两年前的事了,我原本也忘了,今天下午堵车路上睡着了我才想起来。”
“快两年前?”北然还是不知道莫辞说的是哪一次,毕竟这时间点给的实在是太宽泛,就算他记性好也想不起来。
莫辞一听这语调就知道北然没想起来,抬眼瞟了一眼,“金鳞奖,你发的微博。”
“哦哦哦,我想起来了,”北然说,“那个事儿啊,我就是开玩笑说一说,你现在这忽然请我喝酒,这闹得......”
“那一会儿算你账上也行。”这种小事莫辞并不在意,意思表达了就行,毕竟一顿酒钱对他们都不算是什么。
“不不不,那还是算了,莫大少爷愿意请,我当然得给面子啊。”
莫辞笑了一下,“按你母亲那边的辈分来算,其实你应该叫我一声小叔叔,或者小舅舅。”
北然刚才还笑着的表情立刻僵住,“你们世家的那些辈分太扯了,往上数七八辈估计都扯不上血缘关系,叫什么小叔叔。好好的朋友,你非要提这么一茬占我便宜干什么?”
莫辞听着北然的话笑出声来,直接仰着靠到沙发背上,笑了半天才开口,“我就随便提一下,你至于这么大反应吗?”
“呵。”北然冷笑,“我不管,你要赔偿我。”
“赔偿你什么?”
北然立刻兴致来了,拉着莫辞坐正,“那什么,我签了一个小孩儿,你拍新电影,给我家孩子一个角色呗。”
“这个......”莫辞顿了顿,微笑,“不可以。”
“怎么就不可以了,你刚说要赔偿我。”
“我不知道你吗?北然,你手下的艺人就是你个人意志的提线木偶,你顺着你的心意打造他们,捧红他们,每一个人看似个性鲜明,但实际上什么都没有。”莫辞这么说,说完了之后脑海中忽然想起了一句话,是当时他和墨洛温一起喝酒的时候对方说的,他说,“莫辞,你在第一次看到我的时候就找到我,是因为我是你想要雕刻出来的加拉泰亚吗?”他忽然有些烦闷,又接了一句,“我可不要这样假人一样的演员。”
北然赶忙说道,“我承认我确实有这样的恶趣味,但这小孩儿不一样,你看看我以前带的那些艺人,哪一个我带到你面前问你讨一个角色的?就是因为他特殊,我才这么做的。”
又是一个被特殊性困住的人,莫辞摇了摇头,他已经见过无数热衷于特殊这两个字的人和事,毕竟特殊性一旦出现,就是超越本身情绪的开始。“回去之后我让他们把试镜剧本都发给你,除了双男主,剩下的你让你们小孩儿挑,但先说好,我只给他试镜机会,能不能上,看他自己。”
“没问题。”北然很满意这个答案,“来,喝酒。”
找了代驾开车回家之后,莫辞打开了灯,然后直接躺到了沙发上,大概是今天的经历实在是一波三折,让人印象深刻。
其实他今天没喝多少酒,主要是北然喝得多,到最后他都怀疑北然是因为他请客才故意多点了些酒伺机报复他。不过这些都不重要,这些都不重要。
总之他心中情绪翻涌,又想起了当初在佛罗伦萨的事儿。
佛罗伦萨国际当代艺术双年展的时候,他和墨洛温一起吃过饭,他们聊了聊古希腊文化,毕竟这可是整个欧洲的精神家园。
莫辞一边搅拌着海鲜蘑菇汤一边说道,“我喜欢古希腊神话,大概是因为他们缺点鲜明吧,宙斯好色,赫拉善妒,波塞冬凶狠,赫耳墨斯狡猾,每一位,都有自己的阿喀琉斯之踵,都有致命的软肋或死穴。”
墨洛温回了一句,“毕竟希腊人热衷于在神身上看到人性,相对平等一点的地位会让人好受的多。”
“不过人比这些可爱的神可怕多了,”莫辞笑,言语中带着讽刺,“人比神残忍,人比神狡猾,人比神自私,人几乎没有致命的软肋或死穴。”
“总看这一面不好,莫辞,你应该看看别的,就像你的电影在灰暗的背景下也要给人一点叫做希望的火光一样,你要放松自己,看一看人身上的那些神性。人比神温柔,人比神细致,人比神平等,人也会有致命的软肋或死穴。当然,还要最重要的一点。”
墨洛温说,碧蓝的一双眼睛注视着莫辞,莫辞从那里面看到了自己的倒影,还有自己背后的白色墙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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