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琮便将实情相告,只是隐去了冷寂云的身份不提。
方笑词听闻玉奚无故将药师门的弟子捉住刑讯,还险些令其失去清白,眉头也不由得皱了皱。
玉奚的性情她再了解不过,这样的事倒像是他做得出来的,只是既然早已把他看作是自己的人,免不得替他还上这个债,当即主动提出按照玉奚所说的方法去捉了那个指使之人,三日后再来药师门唤回玉奚。
萧琮见她应得爽快,不失坦荡侠者之风,心里也多生出几分好感,便解了她穴道,好言相谈。
等送走方笑词,已大约到了晚饭时候。
萧琮与冷寂云同往偏厅去,届时众人都已到齐,却唯独不见柳行和秦不命。
冷寂云瞄了眼坐在豫章身边用饭的阿恒,心想今日之前哪有他的位置,还不是托了那两个傻子的福?
他见阿恒恨不能和豫章黏在一起的样子,眉毛挑了挑,突然把手里的筷子按在了桌上。
“啪”地一声轻响,却足够引起周围众人的注意。
萧琮懂得冷寂云的心思,只是不想和豫章生起冲突,忙拉了男人的手道:“是今天的饭菜不合胃口?”
冷寂云不说话,两眼直直地盯着阿恒。
阿恒本就胆小,被他这一看更是缩手缩脚,两眼泪汪汪地不敢抬头。
他在桌子底下伸出手揪了揪豫章的衣角,向她投去求救的目光。
豫章便安抚地捏了捏阿恒的手,心里却不免有几分生气,暗忖着平日也不见冷寂云对身份尊卑有多看重,又知道了阿恒和自己的关系,就算曾是侍童,如今与自己同桌用饭也算名正言顺。不看僧面看佛面,何必让大家难堪呢?
“既然不喜欢就让厨房再做几道来,小冷你喜欢什么菜色?”豫章笑笑地顺着萧琮的话茬接道。
冷寂云还没说话,阿恒已经流着眼泪站起身来,战战兢兢地小声说道:“是我不好,让大家不高兴……阿恒……阿恒这就出去……”
他这一哭,豫章哪还坐得住,一把拉了他气愤道:“你别走,谁看不顺眼让谁走。”
阿恒急道:“你别生气,还是让我走吧……阿恒出身不好,样样都比不上公子,他们不喜欢……也是……也是自然的……”
除了豫章当局者迷,旁人谁都知道这事不对劲,听阿恒这般说,萧琮也忍不住脸色沉了沉,压着脾气硬声硬气道:“谁也没有不喜欢你,都坐下吃饭,这事别再提了。”
豫章看萧琮的脸色就知道她口不对心,心里只觉得委屈。她好不容易找到檀郎,原本是件喜事,怎么她这几个好姐妹没有一个为她高兴的?
豫章道:“大家同门一场,你们究竟看不惯阿恒哪里,就在这明明白白说出来,何必都藏在心里,写在脸上?”
四下一片安静,祝兰亭和田悦不吭声,只拿眼看着萧琮。
萧琮本是个不吐不快的性子,可也知道豫章正在气头上,又满心里认定了阿恒就是檀郎,自己拿不出证据来,就算是说了她也听不进去,以后更连转圜的余地都没有了,便拿了饭菜对冷寂云道:“咱们去看看四师弟,饿久了对身子不好。”
冷寂云明白她的意思,便也端了碗筷随她出去,却在走过阿恒身侧时低头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骇得他整个人发起抖来,眼泪也憋了回去,忽然两腿一软就坐倒在地上。
豫章忙要扶他,却见阿恒喘息急促得快要背过气,问他冷寂云说了什么,他更是惊怕,脸一白竟昏了。
“你真的这么跟他说?”柳行气色不好,可听了冷寂云的话还是忍俊不禁,脸上也因笑容赠了几分红润。
“杀不得,难道还吓不得吗?”冷寂云掸了掸衣袖,坐在他床边,“若是他本分一些,我也不跟他计较,怪只怪他自己没有分寸,以为有豫章撑腰就天塌下来也不怕了,笑话,惹急了我,当着豫章的面把他脑袋一剑剁下来,我看谁敢说个不字。”
柳行听到豫章的名字,笑容登时收了几分。
萧琮见状叹了口气,不忍道:“既然心甘情愿替她生儿育女,又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说,竟然把阿恒推到豫章身边去,四师弟你啊,真是糊涂。”
“原来大师姐也觉得男人一旦怀了孩子,就一定要嫁给这个女人吗?”
萧琮楞了楞,却听柳行微笑着说:“她既然认不出我,就让她错认一辈子吧。我肚子里的是我柳行一人的孩子,就算如何辛苦,我也会将她生下来,养育成人。”
三人沉默半晌,冷寂云像是想到什么,忽而皱着眉问柳行:“听说男子分娩之时很是辛苦,却一直不解,你可知道?”
柳行闻言耳背一红,萧琮一惊之下险些咬了舌头。
看两人神色古怪,冷寂云压低了声音试探道:“莫非很是……很是……难以启齿?”
柳行笑了两下:“这事……这事你还是私下去问大师姐吧,看她的样子,想必……想必清楚。”
萧琮哑然,心说四师弟你这是害我啊,回去那人问起来,我是说知道还是不知道啊。
☆、第49章 谁家少年足风流
萧琮换去了外衫,随意地坐在藤椅上,手里托着一只青花瓷杯,杯中几根碧绿的新茶被滚水一冲便沉沉浮浮地染出透亮色泽来。
她低头嗅了嗅茶香,视线却穿过袅袅亭亭的轻烟落在坐于对面的冷寂云身上,见他自打从柳行的住处回来就没说几句话,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待念及让他变成如此模样的缘由,萧琮也忍不住笑了。
她放下茶杯,轻手轻脚地走过去从男人的身后环住他。
冷寂云正神游天外,猛然间被她这么一抱竟吓了一跳。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萧大侠噙着一丝笑容,明知故问。
冷寂云偏了偏头,觉得她身上散发的茶香很是好闻,索性放松了身体,向后靠进她怀中,慵懒的样子看在萧琮眼里竟是不可思议的柔和。
“难不成冷大公子还在想刚才的事,你若想知道,我告诉你就是。”萧琮将一口热气吹进他耳中,慢慢地逗他。
冷寂云闻言,像只被踩了尾巴的动物似的霍然直起身来,转头面色不善地看向萧琮:“原来柳行说得没错,萧大侠果真清楚,不妨说来听听?”
言下之意,我倒想知道知道你有什么好理由,竟然去研究男人怎么生孩子?
萧琮瞧他刻意冷着脸,耳根却略略透出淡红,心中那一点担忧便也随风散去了,意味深长地望着他道:“你真想知道?”
冷寂云见萧琮脸上竟忽然露出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顿时也生出几分警惕,不自在地向后挪了挪身体。
萧琮却哪肯叫他逃了,伸手便将男人横抱起来,往内室走去。
冷寂云只觉整个人一轻,惊得脑中也跟着一阵发白,等回过神来,已给萧琮压在床上。
自从与这男人有过两次肌肤相亲,虽然没有进一步的亲近,萧琮就像突然间被开了窍似的,盯着冷寂云的眼神越来越炽烈,而冷寂云也不似从来那般懵懵懂懂,被她这样看着便立时明了,脸上一热,双眼慢慢地垂下来。
萧琮在他眼皮上啄了一口,感觉到那人也不知是紧张还是怎的,眼珠剧烈地抖着,长而密的睫毛便一次次刷在她唇下,惹来一阵轻痒。
“我慢慢告诉你,男人是用哪里生孩子的好不好?”
萧大侠说着便一手解了他腰带,一手去扯床帐,却被冷寂云抓住了手。
“你下去吹蜡。”
他说完听对方发出声轻笑,心中更是着恼,烛火忽然“噗”地一声被吹熄,四下都是昏暗,不多时,便觉一具熟悉的身体挨住自己,慢慢地纠缠过来。
经过萧琮那日的悉心讲解,男人终于有所悟,从此再也不提怎么生孩子的事。
药师门众人不知内情,却好奇萧琮究竟做错什么得罪了冷心冷面的冷左使,竟然一连几天不让进门,只能睡在秦不命房里,扰得秦不命满心怨气,日日去向柳行诉苦。
直到第三天,药师门来了访客。
方笑词很守信用地绑着个女人来换玉奚。
萧琮将那女人带进屋,甫一取下她口中布团,那人便对着萧琮单膝跪地,声音中含了丝颤抖:“二……二楼主。”
萧琮沉默地点了下头,拽她起来,自己却走到窗边坐下来,背着阳光的面庞阴沉得可怕。
“我以为是我猜错了,原来没有,这些事果真是她在背后一手谋划。说吧,她叫你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那女人站在一边,也不敢去看萧琮的脸色,好半天才闷声道:“属下依楼主的吩咐办事,并不知晓楼主的深意。”
萧琮心想也对,符青的手段越来越高明,想来不会将此事透露给旁人,便道:“你既然不知情,我也不为难你,你即刻带我去见符青。”
那人在朗月楼地位不低,若说自己不知道符青在何处,定然没人肯信,便老老实实答道:“属下遵命。”
萧琮计划秘密潜入符青的住处,因此同行的人越多越是不便,思索再三,最终只带上冷寂云一人,毕竟在药师门中除了吕修白以外,还没有谁的武功能高过他去。
两人押着捉来的朗月楼门人一路向西行去,赶了半日路,渐渐觉得口渴,见远处断崖边有一间茶寮,便合计着去里面歇歇再走。
等到了附近,才发现茶寮外竟然围着很多人,正津津有味地听着坐在屋檐下的说书人讲故事。
“这山崖原本无名,自打二十年前有位一身正气的少年英侠在这断崖边与冷谦决战,后人才将之命名为正气崖……”
萧琮等人本没留意她讲的故事,可听到“冷谦”二字,冷寂云不由得脚下顿了顿,萧琮心下了然,便道:“要是想听,咱们也拿了茶水到外面去坐。”
冷寂云张口想说不必,那人虽然是他的父亲,却从没把他当成亲生儿子对待,自己又何必为了说书人口中一段不知真假的故事流连?
萧琮却了解男人的脾性,知道他对冷谦绝不仅仅是他所说的恨那么简单,便自去向茶寮伙计要了清茶,硬将冷寂云拉到外间石凳上坐下。
说书人继续讲着二十年前的故事,她口中的少侠当时只有十三四岁的年纪,却胆色过人,竟然单人匹马地追踪冷谦,最终在正气崖前同他交上手。
那少侠虽然有勇有谋,比之冷谦却尚嫌稚嫩了些。杀人如麻的冷阁主将她打败后并没取她性命,而是问她,你敢不敢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少侠答他,那有什么不敢,说完就抽出削铁如泥的宝剑在崖边石碑上刻下自己的名字。
冷谦对着石碑把她的名字念了三遍,竟猛然一掌将半块碑拍进土里,少侠的名字也埋入其中。
他又对少侠说,等你将来功成名就,完成了你一生所求的愿望,你就过来把这块碑挖出。到时候,世人都会知道你就是曾经在这挑战过我冷谦的少年剑侠。
少侠虽然不解其意,却还是答应了他,冷谦听后大笑三声,纵马而去。
“那个少侠呢,她后来有没有回来过?”
说书人便拿扇子指了指崖边,道:“你看那石碑仍然埋在土里,想必她并没有功成名就,只成为了碌碌众生间的一人,又或者她早已忘记当年和冷谦的约定,毕竟已经过去了二十年。”
萧琮听完她讲的故事,心中唏嘘不已,心想再是风光无限的风流少年,也抵不过岁月磨砺。
冷寂云忽然问她:“你猜那块石碑上写的是谁的名字?”
萧琮摇了摇头,二十年前她才不过几岁大,又怎么会知道此间的事呢,不过倘若那位单挑冷谦的剑侠还在世间,她倒是真想见上一见。
作者有话要说:越写越少,对不起大家啊……= =
猜那个少侠是谁~~
☆、第50章 解谜复入谜
三人终于到达符青暂时的住处,那是江边一座四层高的阁楼,朱红漆柱,琥珀琉璃,四角飞檐下坠着小巧铜铃,于微风中摇曳轻响。
萧琮和冷寂云早在半日前便戴好面具,换过衣着,乍一看倒真像是朗月楼门下的弟子。
萧琮低声提醒着身边的女人:“一会儿按我们说的去做,不要多说话。”那人听了忙点头称是。
萧冷二人跟在女人身后进入阁楼,自拐角的木梯拾阶而上,到了第三层便被两个人拦住,查看腰牌后才肯放行。
“属下李三川求见楼主。”
女人报上姓名,随后恭敬地等在门外,过了片刻,屋内传来一阵脚步声,一名黑衣剑侍打开门,打量了三人几眼,才将他们让了进去。
符青今日穿了一身藏蓝底绣银丝的长衫,外罩一件鸦青色纱衣,此刻正端坐案前,提笔在一张玉水笺上勾勾画画,听得有人近前也未搁笔。
她头也不抬地问:“查出救下冷寂云的人是谁了?”
第4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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