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厹大师不慌不忙地拽回差点被风吹跑的假胡子,又是一躬,道:“施主莫怪,老衲的胡子早已赠及了有缘之人。”
云和郡主备受感动:“原来如此,大师果然大慈大悲。”一顿,她说出此次前来的目的,“不知大师为否为小女的姻缘稍微指点一二?”
九厹大师道:“施主莫急,请随老衲这边来,我们到殿中详谈。”
云和郡主忙点头道:“那便有劳大师了。”
相对于云和郡主的深信不疑,苏琬却有些不以为然,
她向来不相信那种糊弄人的“掐指一算”的把戏,此时见了九厹这和尚装神弄鬼的模样,更加觉得他与市井上的江湖骗子并无区别。
九厹大师看着手中的签文,沉吟许久不语。
云和郡主有些着急道:“大师,请问这两支的签如何?是吉还是凶?”
九厹大师捋着胡子,神色凝重道:“接连三次摇出同样的两支签,这种情况实在极其少见。第三十八签本是预兆着小施主此生与姻缘无缘,但因第十六签同时摇出,情况也有所改变。这位小施主命中带有姻缘煞,极为凶险复杂,恐怕会有一番波折,若处理不好,姻缘之线可能就此中断。不过,当下小施主姻缘时候尚未到来,施主也莫要强求。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这一番话听得云和郡主云里雾里,但捕捉到“不堪设想”一词,她的心不由揪紧起来:“这般严重?那请问大师,可有破解的方法?”
“姻缘天注定,命中有时终须有。”九厹大师一顿,神色犹豫道,“若要逆天改命,老衲也无能为力,不过……”
云和郡主的心顿时沉了下去,却听九厹大师话锋一转:“老衲可为小施主刻画几道姻缘符,再系以本寺经过祈福和开光的红线佩戴在身,姻缘之途的波折也会减少一些。”
云和郡主喜上眉梢:“好好,不知大师的姻缘符和红线费用多少?”
九厹大师道:“老衲一生以行善为乐,也不收取施主的费用,若是施主愿意凭心为本寺添一些香油灯火,那便最好不过了。”
云和郡主感激道:“那便谢过大师,只要能化解小女命中的姻缘煞,我愿意为灵觉寺捐赠一百两香油钱。”
九厹大师朝云和郡主双掌合十:“阿弥陀佛,这位施主果然也是良善之人。”
他说着,又看向苏琬,道:“这位小施主乃有缘之人,老衲便赠小施主一块姻缘石,此石名为‘回溯’,带在身上,可保施主姻缘顺利。但要记得,此物切记不能丢失,凡事也勿要强求,一切随缘而定。”
说罢,他将一块粉色的晶石递到苏琬手中。
苏琬顶着云和郡主感激的眼神,只好道:“……感谢大师赠宝。”
拜别九厹大师后,云和郡主进入殿中,去为苏慎和苏珩祈福,苏琬则到客房小憩。
云和郡主不放心她一人留在客房中,便吩咐墨衣守在门外。
苏琬坐在床榻上,把玩着手中的“回溯”石。她觉得这块石头除了颜色,与普通的石头并无区别,也没有那老和尚说得那般稀奇。
苏琬觉得无趣,便将石头收了起来。
却在此时,客房外传来一阵声音,似乎有什么人将花盆踢翻了。
听到院子中的动静,苏琬站了起身。
九厹大师每日只接见一位访客,今日前来是早有预约的,这客房的院落里不可能还有其他人。
莫非是墨衣?
“墨衣,外面发生什么……”
苏琬推门走出客房,却不见墨衣的踪影。
抬眸看去,不远处的树下,正有一人……
第020章 梦回
是一名长得玉雪可爱的男孩。
这时,一只白色黑斑纹的大花猫停在了院子前的青石板石阶前,它的毛色极是漂亮。
“猫儿,过来这里……”
男孩蹲在旁边,掰开手中的糕点,引诱着大花猫。大花猫并不畏惧男孩,也不理会他,只是用高傲而慵懒的眼神扫他一眼,随后趴了下来,闭上了眼睛,任由男孩如何逗弄,也不作理会。
小男孩有些泄气,但见大花猫良久没有反应,他便壮起胆子,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趁机摸另一把那一身看起来手感极好的绒毛。
院落里,紫薇花开得正好,一阵徐徐微风,便下起了一阵紫色的花雨。
一双锦履踏过落满一院的花瓣,尽管苏琬已经放轻了脚步,但还是不免惊动了正在闭目养神的大花猫。
似是察觉到苏琬的走进,大猫倏地睁开了眼睛,从石阶上跳了起来。
“呜喵!”
受到惊扰的大猫叫唤一声,飞快窜走上了屋顶,跑掉了。
小男孩有些着急地跟随着猫儿站了起来。他想要追上前去,却在转身时,恰好与苏琬四目相对。
他一愣。
苏琬这才看清小男孩的长相。
男孩身着玄青色的华衣,看上去仅有三、四岁的稚龄,却生得一副极好的容貌。小小年纪,五官就已经棱角分明,漆黑的眼睛仿若含着无尽星辉。嫩生生的小脸因为尚未完全长开,带着些许的婴儿肥,反将他显得圆润可爱。
原以为是寺庙里的小沙弥追随着猫儿不慎跑到了客房的院落,但眼前的小男孩衣着华贵,并不像是平常人家的孩儿。苏琬很快否定了方才的猜测。
打量着男孩,她只觉得男孩分外眼熟,却又想不起曾在何时何处见过他。
苏琬压下心中的疑惑,走了上前,问道:“你可有见到一位穿着杏色衣裳的姑娘?”她将墨衣的模样形容了一遍,心想这男孩兴许会见过她的丫鬟。
小家伙却毫不领情,反而鼓起包子脸,气呼呼地瞪她:“你还我猫儿!”
苏琬不想与他纠缠,只低声道了一声“抱歉”,便向院外走去。
小男孩委屈地撅嘴嘴,不满地冲她喊道:“你吓跑了我的猫儿,就想这样一走了之吗?”
见苏琬不理会他,小男孩蹬蹬几步跑了上前,拦住了她的去路,继续瞪她:“喂,你叫什么名字?我从前怎么没见过你?”
“我叫苏琬。”苏琬停下了脚步,看向了他,极为耐心道,“你是哪家的小孩儿?”
小男孩歪着脑袋,脸上的不悦转为疑惑不解:“……苏琬?是石琬的碗吗?这个名字好奇怪。”
苏琬容色一僵。
石碗的碗。她突然觉得眼前这个小男孩的脸莫名地与沈桓重叠了起来,只觉得那张可爱的脸蛋变得无比可恶,就如同沈桓一般。
苏琬伸手掐了小男孩的脸颊一把,恶狠狠地纠正道:“我名中的‘琬’是王宛的琬,不是石碗的碗!”
小男孩粉嘟嘟的脸手感极好,她在收手之前忍不住又掐了一下。
男孩呆呆愣愣地看着她,半晌没有反应,过了许久,才“哇”地一声哭喊起来。
“呜哇……你、你欺负我,你是一只坏碗碗!我要告诉母后!”
母后?
这个称呼让苏琬为之一怔。柳继后已被废,新后未立,即使是柳继后的所出的皇子,亦不能再用“母后”的称呼。
这一声“母后”又是从何而来?
苏琬心中颇为诧异不解,但眼见小男孩已边哭边跑出了院子,她忙收起思绪,追了出去,却听前方一个急切的声音传来:“七殿下,这是怎么了?”
说话的正是一名宫装打扮的老嬷嬷,小男孩三步作两步飞快地跑到她的身后,红着眼圈看向她,指着苏琬呜咽道:“嬷嬷,有只坏碗碗欺负我!”
老嬷嬷顺着小男孩所指的方向看去,严厉喝道:“大胆!你是什么人?竟敢对殿下不敬?”
躲在她的身后的小男孩却探出半个脑袋,朝苏琬做了一个鬼脸。
苏琬身体一僵,却不是因为老嬷嬷的喝令,而是她对小男孩的称呼。
七殿下。
凌帝共有子嗣十五,其中五公主以及第八子成王是由柳废后所出,而老嬷嬷却称呼小男孩为“七殿下”,因此这孩子不可能是成王。而在一众皇子中,排行第七的正是……
一个极为不可思议的猜想浮上苏琬的心头,连带着她的心跳也快了起来。
“桓儿,你又调皮了?”一道温柔的声音传来,打断苏琬的思绪。
她抬眼,便看见一名温婉如水的女子被两名宫人簇拥而来。她身穿的是琥珀底刻丝缎袍,宽大凤仙裙逶迤身后,乌亮的秀发,简单地绾个望仙九鬟髻,几枚金丝累凤衔珠胜随意点缀发间,显得仪态万方。
“母后!”小男孩立刻向女子走去,扑进她的怀中,撒娇道,“桓儿最听话了,桓儿才没有调皮。”
苏琬却无心去看眼前那温馨的一幕。
她敛了心神,不动声色地退出这个院落,快步朝着灵觉寺的正殿而去——那正是云和郡主前去上香祈福的地方。
她要去找云和郡主。
苏琬只在年幼时跟随云和郡主来过灵觉寺,次数也仅有一两次。她对寺内环境布置的记忆早已模糊,只勉强记得前往祈福之地的路,便凭着印象寻了过去。
苏琬来到祈福的灵福殿时,却不知大殿周遭为何空无一人,打坐念经的僧人均不见踪影。
此时灵福殿的气氛极其古怪,苏琬心中有种说不清的微妙之感。
殿内隐隐传出谈话的声音。
苏琬走近时,发现殿内大门闭紧。她正要推门而进,却听殿中传出一个声音。
“……九玄大师,您刚刚得出的那一卦,到底预兆着什么?是凶或是是吉?”
苏琬从门缝中窥了进去,一眼便看见殿中那名身穿着明黄色龙纹蟒袍的男人。
在天底下,能够以龙袍加身,仅有一人——那便是凌帝。
天子威仪十足,气息极好,神采奕奕,丝毫不见垂老之态。
在几月前,苏琬曾跟随云和郡主进宫见过凌帝一面。那时的他老态龙钟,与此时看到的是完全不同的。
“七星连珠,看似吉相,实为祸也。”开口答话之人,正是九厹大师,“陛下请看,那紫微星底下,有一颗并不显眼的无名星,若有似无,若不细看,是难以看出的。”
殿中的九厹大师下巴光洁,并无长长的白胡子,似乎比方才照面时要年轻了十几岁。
凌帝迫切追问道:“那敢问大师,这无名星,是否预兆着什么?与七星连珠,又有何关系?”
九厹大师神色凝重道:“这无名星,是七星连珠映射之像。它匿藏在紫微星附近,暗淡无光,代表暗藏杀机。忽闪忽现,是代表它要寻着机会取代紫微星的位置。七星连珠虽为吉兆,但这映射之像却是七星连珠的反面,相当于大凶之兆。映射之像也有倒转之意,恐怕这天下会有一番天翻地覆的改变,却不会影响到根基,但就此而言,也实在凶险。请恕老衲直言,异星不除,皇上危诶!”
凌帝身旁的宫装丽人掩着半面,吃惊道:“七星连珠,这道预言含着一个‘七’,莫非是指七皇子?”
女子身穿着妃袄袍,宽大荷叶裙垂下,新月如佳人,潋潋初弄月。顺滑的青丝柔亮润泽,几枚鎏金掐丝点翠转珠凤花随意点缀发间,极为妩媚动人。
凌帝容色一变,不由厉声斥责道:“柳妃,不得胡言乱!”
第1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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