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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节

    抱怨过后,终究觉得自家女儿说得话有道理。又轻轻叹了口气,陆续说道:“刘知远不知道从哪里找了个放羊娃来,硬说是二皇子石延宝。结果,你哥哥听说了,就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催促我动用太行山里的那支奇兵,半路劫杀。还说过后能栽赃给刘知远,不让咱们符家落半分因果。你说,他的一把年纪,是不是活到了狗身上?!”
    “这……?”符赢略做迟疑,心中立刻有了答案。但是,她一个携婿归宁的女儿,却不能再挑娘家哥哥的错失。笑了笑,缓缓说道,“如果真的是二皇子的话,的确有些麻烦。那刘鹞子,虽然也曾派人向耶律德光送过降书,可毕竟没亲自去见他,过后完全可以推脱说是缓兵之计。”
    “唉——!”符彦卿听了,立刻再度幽幽叹气。
    当初朝廷让杜重威率领十万大军迎战耶律重光,同时命令他和高行周两个各自率帐下部曲赶去助阵。结果他们二人还没走到战场,杜重威已经倒戈投敌。并且派遣精锐直插他和高行周二人身后。
    走投无路的情况下,他和高行周才不得不也向契丹人屈下了膝盖。暗地里,却都把自家儿子派回了老巢,以备不测之需。
    本以为,这番布置巧妙得当世无双。流水的朝廷铁打的家!无论契丹人能否在中原站稳脚跟,符家和高家都可以从容进退。谁料想,人外有人,山外有山。那个玩鹞子出身的刘知远,却比他和高行周两个更为聪明。居然自己不出面,只派了麾下一名文职去向耶律德光宣誓效忠,为太原方面争取准备时间。暗地里,又高高地举起了驱逐胡虏的道义大旗。
    注1:颜真卿死后被追封为鲁郡公,所以后世尊称其为颜鲁公。符彦卿除了武艺精熟,将略过人之外,在书画方面造诣也很深。是个五代时少见的儒将。
    第三章 众生(六)
    两相比较,高下立判。
    虽然刘知远到目前为止,所做的全都是嘴皮子功夫。实际上,并没有派遣一支千人以上建制的兵马渡过黄河。但许多“不明真相”的后晋将士和官吏,却纷纷投效于其麾下。甚至还有很多受了契丹人欺压的豪门大户,也与之暗通款曲。虽然不敢明着打出旗号恭迎汉王。私下里,却积极出钱出粮,帮助“汉王”招揽山贼草寇,一起“收割”契丹人的脑袋。
    反观符家和高家,却因为符彦卿和高行周两人的短视行为,而背负上了“屈身事贼”的污名。军心、士气,以及对下属的凝聚力,都大受影响。
    若是契丹人能始终占据中原也好说,反正有后晋开国皇帝石敬瑭给耶律德光当儿子的先例在,符家和高家的行为,只能算顺应时势。然而,谁也没想到,貌似强大无比的契丹人,事实上却是有些外强中干。连续几个月来,居然被刘知远和各地豪强花钱雇佣的江湖蟊贼们,给杀得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
    据符家安插在汴梁的眼线汇报,那契丹天子耶律德光,前些日子竟然因为麾下部众被割掉脑袋太多,给气了个吐血昏迷。虽然很快就被郎中用药石救醒,但是身体和精神却都大不如前,估计用不了多久,就要驾鹤归西了!
    耶律德光一死,契丹人更难在中原立足。万一他们主动撤离,万里江山可就立刻又失去了主人。到了那时,玩鹞子的刘知远手擎“驱逐胡虏”的大旗,他符彦卿、高行周、杜重威等一众曾经屈身事贼者,在对方面前连头都抬不起来,又凭什么跟对方去一道中原逐鹿?
    “阿爷您当初所做的决定,着实太仓促了!杜重威派去抄您后路那支兵马,能不半路上自己散掉就已经烧高香了。怎么可能拦得住高节度和您?”明知道此刻符彦卿早已把肠子都悔青了,符赢却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没等父亲的叹气声淡去,就微笑着责备。
    如果同样的话从长子符昭序的嘴巴里说出来,肯定又得把符彦卿给气得暴跳如雷。然而换了女儿开口说,却让他脸上涌不起丝毫的怒容,只是跌坐在宽大的椅子上,继续低声叹气,“唉,谁说不是呢!为父我当初只是怕,只是怕长时间悬师在外,而家里边却被宵小所趁!”
    有些话,他心里明白,嘴巴上却不愿意说得太清楚。否则,恐怕会更让自家大儿子难堪。如果当时家中有个靠得住人手的坐镇,他符彦卿又何必向耶律德光求饶?双方又不是没交过手,从早年间的嘉山之战,到后来的澶渊之战,再到开运二年的阳城之战,哪一仗,符家军曾经让契丹人占到过便宜?耶律德光凭着杜重威的十万降兵,想逼走他符彦卿容易,想把符家军围困全歼,那几乎就是痴人说梦!
    但是当时,符彦卿却彻底乱了方寸。他不敢掉头突围,不是因为不相信麾下将士的战斗力,而是不相信自己被困的消息传开后,长子符昭序能守好老巢。所以,他与高行周两人一道向耶律德光投降了。降得非常无奈,非常委屈。然后,他从此就比汉王刘知远矮了不知道多少头!
    “所以阿爷您在当下,就更加惜名如羽!”符赢心里,同样知道自家父亲当初之所以仓促就决定率部投降,其中很大原因是由于不放心哥哥。但是,她却没有继续在这个话题上做过多引申。而是眨了眨眼睛,把重点转移到今天的事情上来。
    “是啊,道义这东西,无形无迹,关键时刻,却不亚于十万雄兵!”符彦卿咧了下嘴巴,苦笑着点头。“大晋开国皇帝石敬瑭,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虽然他当年认贼作父,是出于形势所迫。并且燕云十六州也非他一人所弃。然而他这个‘儿皇帝’,却从登基那一天起,一直窝囊到死。非但对我们这些领兵在外的节度使不敢高声说话,就连被他一手提拔起来的下属刘知远,他也是只敢恨在心里,却在明面上不敢给与任何刁难!”
    “那刘知远,不过是想做第二个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根本不理解父亲和妹妹的良苦用心,符昭序忽然站了起来,大声强调。
    “坐下!”符彦卿的脸色立刻又变得无比难看,竖起眼睛,沉声喝令。“你只准听,不准胡乱插嘴!”
    “阿爷您……?”符昭序被喝了个满脸通红,梗着脖子,喃喃地顶嘴。
    “再敢多说一个字,刚才我对外边说的那些话,就立刻生效!”符彦卿狠狠盯着他的眼睛,用极低,却不容置疑的声音补充。
    “倒是谁的孩子姓符啊!”符昭序吓得打了个冷战,不敢再多嘴,一边努力将身体坐直,一边小声嘀咕。“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外姓人呢!”
    “噗哧!”符赢非但没被哥哥这句充满挑衅的话语激怒,反而被说得露齿而笑,“当然是大哥的绳武姓符啊,妹妹我和夫君还没孩子呢!即便有了,也得继承他们李家的衣钵。对了,怎么没见绳武?我都回来差不多有小半个月了,他却未曾拜见我这个姑姑!”
    “阿爷说男孩子不能娇生惯养,送到军中去历练了!我已经派人去接,估计这一两天就能回来!”听妹妹说起自家儿子,符昭序身上的倒刺立刻全都软了下去。笑了笑,低声解释。
    “这么小就已经去了军中?这点,倒是像极了当年的阿爷!”符赢想了想,低声点评。脸上笑容,就像暮春时节的南风一样温暖。
    符昭序在别的方面也许不够机灵,一涉及到家族继承权,却反应极为迅速。立刻用力点了点头,大笑着说道:“长子长孙么?自然需要求严格一些。不能当作寻常孩子来抚养。你呢,在李家过得还好么?这两天跟妹夫一道吃酒,看起来他对你极为敬重!”
    “我可是符家的女儿!”符赢的眼睛里,有一丝痛楚迅速闪过。随即,双目又莹润如水。脸上的笑容,也宛若盛夏时的牡丹花般绚烂。
    符家的女儿,祖父是秦王,父亲是祁国公,家族中名将辈出,军中门生故旧无数。而他的公公李守贞,不过在去年刚刚才被封为天平军节度使。全部实力都加在一起,也比不上符彦卿的一条大腿骨。
    娶了这样的一个妻子,做丈夫的怎么可能不当作神龛供起来?怎么可能不敬爱有加?
    “那倒是!”符昭序根本没看到自家妹妹的眼神变化,只是得意洋洋的点头。“妹妹可是将门虎女。他李崇训要是敢随便宠爱小老婆,妹妹你根本不用向公婆告状,直接拔出刀来砍了便是!”
    “你看你,这么大了,说话也没个正经!妹妹我怎么可能是那种妒妇。《女则》和《女训》,我可是自小背诵过无数遍的!”符赢轻轻吐了下舌头,笑着否认。“咱不说这些,免得二妹和三妹将来找不到如意郎君。咱们继续说正事,阿爷,刚才咱们说到哪里了?”
    经她刻意拿亲情一打岔,书房里气氛已经比先前温馨了许多,符彦卿脸上的怒意,也早已消散近半。猛然间听女儿问起先前的话头,便笑了笑,低声说道:“你这没良心的,居然敢拿阿爷我当书童使唤!也罢,谁让老夫当初养而不教呢!说到你阿爷我甘心把脖子缩起来,放任刘知远随意施为的原因了。他是驱逐胡虏的大英雄,你阿爷我是屈身事贼的软骨头,见了面就自觉低了一头,没勇气跟他相争!”
    “阿爷您又故意考校我们!”符赢回过头,嗔怪地白了自家父亲一眼,低声数落。“这些话,是刚才女儿我说的。您是成名多年的英雄豪杰了,怎么可能如此消沉?”
    “我也觉得,阿爷断然不会任由那玩鹞子的爬到自己头顶上!”符昭序巴不得自家父亲早日动手,所以无论听懂没听懂妹妹的话,都大声附和。
    “唉——!”符彦卿见了,忍不住第三次摇头叹气。自家大女儿真的是男孩子就好了,符家也算后继有人。可她偏偏不是,平白便宜了那个姓李的,对方还未必真的会拿她的智慧当回事!
    “阿爷您叹什么气,大哥和我猜错了么?”符赢睁开大大的眼睛,满脸无辜。
    “行了,收起你那套鬼把戏吧。我就知道这事儿瞒你不过!”符彦卿看看儿子,又比比女儿,继续苦笑着摇头。“既然已经被刘知远抢先一步,拿走了首义大旗,此刻咱们符家最好的选择,就是以不变应万变。下手去半路截杀二皇子,则属于昏聩到无法再昏聩的招数,损人且不利己,脑袋被驴踢了的人才会想出来。只是可惜了冯莫……”
    “他可是您亲自派出去的!”符昭序不肯承认自己脑袋有问题,梗着脖子,快速提醒。
    “为父我派他去查验二皇子真伪,却没命令他动手抢人!”符彦卿看了他一眼,冷笑着强调。“不过这样也好,至少他以自己的性命,证实了二皇子的身份为真!”
    “您是说,二皇子是假的?”符昭序恍然大悟,一跃而起。
    “坐下!”符彦卿低声呵斥,随即冷笑着摇头,目光里头充满了嘲弄,“我没说过!也许应该是真的吧,管他呢!硬要说是真,肯定能找出许多证据来!其实,真也好,假也好,就看大伙愿意相信哪个罢了!”
    “那,那刘知远当然愿意相信他是真皇子!别人又无法靠近,怎么可能证明他是假的?况且冯莫还曾抱过他,断然不会认错了人!”符昭序瞪圆了眼睛,语无伦次地嚷嚷。几乎未能理解自家父亲所说的每一个字。
    “是啊,为父我其实正巴不得,刘知远早些拥立二皇子登基呢!”符彦卿又看了他一眼,说出来的话,愈发显得高深莫测。
    “您是说,您是说,您,您希望刘知远做曹操。然后,然后咱们再,再想办法向二皇子要衣带诏。做,做刘备或者马腾?!”符昭序的心思转得太慢,根本无法追上自家父亲的节奏,两眼发直,说出来的话也变得结结巴巴!
    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好解释。既然符家已经背负不起“弑君”的恶名,干脆就暂时选择袖手旁观,成全刘知远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念头。待刘知远志得意满,准备“剑履上殿”的时候。再与新君暗中取得联系,关键时刻,给与奸臣致命一击。
    梨园的戏曲里头,马腾和刘备,就得到过汉献帝的衣带诏。曹操也曾被刘备等人逼得狼狈不堪,名誉扫地。所以这个解释,在他看来已经非常完美,完美得几乎接近了正确答案。
    然而,现实却是无情的。符彦卿只用一句话,就让自家儿子再度灰头土脸,“你以后,还是少跟那些梨园子弟来往为好。别忘了庄宗陛下是因何失国?!”(注1)
    随即,不管儿子的失魂落魄,他快速将面孔转向符赢,双目之中,充满了期待,“你教教他,为父因何希望刘知远早点辅佐殿下登基!”
    “您老高瞻远瞩,女儿我只能勉力一猜,至于准与不准,却是难说!”符赢分明跃跃欲试,耐着哥哥的面子,嘴巴上却谦虚至极。
    “没关系,这里有没外人!你就当咱们父女三个随便闲聊好了!”符彦卿笑了笑,低声强调。
    “那女儿就斗胆了!”符赢轻轻蹲了下身,给父亲和哥哥行礼。然后缓缓站直,缓缓在来回踱步,同时用极低的声音剖析,“第一,挟天子以令诸侯之策虽然高明,却是拾前人牙慧,效果未必如他刘知远自己期盼的那样好。其二,天下豪杰敬畏刘知远,敬畏的是他敢带头去对付契丹人,却未必敬畏他敢把二皇子玩弄于股掌之上!至于第三……”
    又缓缓走了几步,她的身影被透入窗口的日光一照,竟是出奇的雍容华贵,“我记得小时候听人说,汴梁城里曾经有一家做古玩字画的百年老店,叫做‘崇文斋’。生意在整个大晋,原本也称得上首屈一指。可是有一天,店里却有幅王右军的真迹,被人发现可能是赝品。然后当时的郑王,也就是被契丹人抓走的那位倒霉天子,就亲手去抄了这家店。将店主的三世积聚,尽数掠为己有。整个汴梁,却人人都认为郑王此举抄得天公地道,根本没有谁替店主一家喊冤!”
    注1:庄宗,即后唐庄宗李存勖。其继承了李克用的家业之后,奋发图强,北却契丹、南击朱梁、东灭桀燕、西服岐秦,一步一步使得晋国逐渐强盛起来。然而却因为沉迷于看戏演戏,导致朝政混乱,最后众叛亲离,自己也死于所宠信的优伶之手。
    第三章 众生(七)
    话音落下,书房内立刻一片沉寂。
    符彦卿的身体仰靠在胡式椅子背儿上,闭着眼睛,面色潮红,胸口不停地上下起伏。
    符昭序则将嘴巴张得老大,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自家妹妹,仿佛面前这个女子是他此生初见一般。
    他没想到,自家父亲看似听天由命的行为背后,还隐藏着这么深奥很辣的后手。
    他更没有想到,自己根本看不清楚的东西,在妹妹符赢眼里,却是毫末必现。
    崇文斋只卖了一件王右军的赝品,便落了个全部财产被抄没充公的下场,整个汴梁没有任何人觉得他冤枉。
    如果刘知远拥立上位的二皇子被证明是个假货呢?
    契丹人怎么会那样笨,居然不懂得斩草除根的道理,硬是让两个皇子在押解途中悄然走失?
    瓦岗寨的强盗怎么运气如此之好,随便从死人堆里翻出个被砸破脑袋的小胖子,就恰恰翻出的是失踪多时的二皇子石延宝?
    韩朴和郭允明南下的时机怎么如此之巧,居然刚刚率部偷偷渡过了黄河,就恰恰从瓦岗贼手中认出了已经失去记忆的二皇子?
    二皇子的记忆力怎么如此古怪,早不恢复,晚不恢复,刚刚脱离瓦岗群贼之手,就立刻想起了他自己是谁?
    ……
    有一件巧合是运气,有两件巧合是上天眷顾,可若是如此多的巧合都发生在一起,都与同一个人息息相关。那个落入刘知远手中的二皇子,怎么可能是真的?
    退一万步讲,即便所有巧合都是命中注定,老天爷就是看着玩鹞子的刘知远顺眼,那个胖胖的傻子就是二皇子本人!手握重兵的各方诸侯又不是傻子,凭什么有如此多的疑点不抓住大做文章?
    随便抓住一个疑点都能掀起遮天巨浪,他们怎么可能老老实实地承认二皇子的身份为真?!怎么可能任由刘知远爬到所有人头上,挟天子以令诸侯?
    如果那样的话,就根本不会有着数十年兵戈!
    自打朱温篡唐之后,中原这地方,规则便是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
    哪怕二皇子身份没有任何疑点,诸侯们都不会让刘知远遂了心愿。更何况所有漏洞都端端正正地摆在了明面儿上!
    只要抓住一件以赝品充当真货的行为,就可以理直气壮地抄没了百年老店崇文斋。
    同理,只要抓到二皇子身上的一个疑点,同样也可以认定此人乃刘知远故意找人冒名顶替!
    到那时,只要顺势一推,刘知远就立刻名誉扫地。他带头驱逐契丹人所获得的道义优势,也必将在瞬间荡然无存!
    他的声望与帐下兵马的士气,就会被再度拉到与其他诸侯相同的高度。想要做这片江山的主人,就必须凭着武力跟诸侯们一家家去死磕,再也不可能妄想着白捡便宜!
    这姜,到底还是老的辣!
    在想清楚了以上问题的一刹那,符昭序对自家父亲,崇拜得几乎无以复加。
    然而,就在下一个刹那,他就立刻开始庆幸,好在自家妹妹是个女儿身!
    如果符赢也是个男子汉,以她的智慧、心机及在这个家中的受宠程度,继承权还有别人什么事儿?
    恐怕自己虽然身为长子,却也只有对她俯首帖耳的份,根本没有资格与之相争!
    “赢儿,你在李家一直过得还好吧!有什么事情,没必要憋在心里!入帮不方便跟为父说,就跟你娘私下里念叨念叨。咱们符家的女儿,可不是专门生下来给人家欺负的!”正当符昭序惶恐莫名的时候,耳畔,却又传来自家老父的声音,隐隐带着一缕发自内心的无奈。
    “怎么可能不好?您多虑了,真的!我可是您的女儿!”妹妹的回答音也随即传来,听上去轻松而又愉悦。
    符昭序悄悄掐了自己大腿一把,强笑着抬起头观望,恰恰看见符赢那花一样绚丽的笑容。
    而老父的面孔上,却明显带着几分愧疚。摇摇满头华发,低声说道:“当初我心中方寸大乱,很多事情都没来得及考虑周全。现在回想起来,其中最不该的,恐怕就是仓促把你给嫁了出去!嗨!真是造化弄人!”
    “阿爷,您说这些做什么?难道我还能真的一辈子守在您身边,做一个老姑婆不成?!”符赢笑了笑,脸上一瞬间又露出了几分出嫁前的娇憨,“夫家对我很好,公公和婆婆也都同情答理。不会故意刁难人。况且哥哥刚才不是也说过了么,崇训他,崇训他待我一向敬爱有加!”
    “他居然也长着眼睛?”符彦卿将身体直起来,用眼皮夹了一下长子,不屑地摇头。
    “我……”无缘无故又挨了迎头一闷棍,符昭序冤枉得几乎当场吐血。“我的确看到妹夫对妹妹不错了!不光是我,咱们家很多人都看到了。那李崇训甭看长得人高马大,却是难得的温和性子。从来都是不笑不说话,无论见到谁都主动抢先打招呼。每次提起妹妹来,他,他连眼神都会变得特别温柔……”
    “行了!”符彦卿满脸疲惫地挥手,“你也甭替他说好话了。他的那些伎俩,都是你阿爷我当年玩剩下的!”
    说罢,又快速将目光转回符赢,“回去后让崇训告诉你公公,他的信,我仔细看过了。一切都没问题,就依照他信上说的办。咱们符家的商队,过几天就会启程。无论是皮革、铁器还是战马,都会加大对他那边的供给。至于价格,他也可以让双方的掌柜们再度面对面商量!”
    “谢谢父亲大人!”符赢知道老父是在变着法子补偿自己,笑了笑,蹲身行礼。
    “自家人,不必客气!”符彦卿抬了下手,笑着吩咐。在缓缓放下的小臂瞬间,他竟然感觉有上万斤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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