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不好了!容王突出重围,直逼京城而来,一路还剿灭了不少叛军。”
林显还在悠闲地同几个同僚说着话,就听到了有一个跑进来的同僚带来的坏消息。
他脸上的笑一下僵了,在座的同僚也没人敢喘上口大气,都沉浸在无比的惊讶和惊恐之中。
————
赶近一个月的路,他们才又重新回到了京城。
梁景湛先把傅晏宁送到府里后,自己才回了宫。
他先去见了父亲。
父亲正躺在龙床上,面色虚弱,看样子像是得了场大病。
天和帝见到他后,五指张着要抓着他的手:“三郎……回、回来了。”
梁景湛在门口伫立良久,才走近了,握着父亲的手:“父亲,我回来了。”
“好啊……回来的是时候,一年半多的日子了,朕也听说你在喻越卓有佳绩,你之前推荐的那位李公子确实很有才干,到了危险关头化险为夷,朕已将他提为禁军统领,很好……都很好。”天和帝笑着,嘴唇干涩。
天和帝寿辰那日,举国上下同庆,而寿宴过后,天和帝的身子也越来越糟。
某一晚,天和帝单独召见了梁景湛。
再之后,圣人驾崩,留下了遗诏。
遗诏里,皇位传给了他。
接圣旨的时候,梁景湛觉得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满意。
所以,在圣旨碰到手上的时候,他心里就有了计划。
沉重的龙袍加身,他一撩衣摆,坐上了众人仰望的龙椅上。
梁景湛第一日上朝,先是当众扔下了一沓信。
身边的公公抖着浮尘捡了,劝着他:“圣人息怒。”
坐在龙椅上的少年天子语气淡漠:“把这些信,传下去。”
拿着信的公公唯唯诺诺,拿着信递到了为首的林显手中。
林显拿着信,手中的信再次散落在地。
在他身旁的季左仆射捡了起来,看到信后,一张张地仔细翻阅着,眼中喜色只增不减,看完了信,季左仆射顺手递给了旁边的大臣看。
他一振衣袖,指着林显:“逆贼,你与敌国勾结,陷害太子殿下谋反,如今证据都在,你还要如何辩解?”
“陷害太子殿下谋反?”
“那么这意思是,太子是被诬陷的?”
林显手发着抖,更多是因为气愤而不是恐惧,他弯着腰,抖着胡子上前几步:“圣人冤枉,一定是有人心存不轨,模仿老臣字迹与敌国通信,想故意陷害老臣。”
朝堂里自然免不了一阵争辩。
“陷害?林太尉说的有些道理啊。”梁景湛也懒得废话,眼睛跃过每一个人头上的乌纱帽,远望向殿门口,“那林太尉可得见一个人了。”
殿外的太监拖长了声音通报了一声,一个人被压着从殿门里走了进来。
满朝文武同时转头回望:“这不是宋都督吗?他脸怎么成这样了?”
“看这装扮,像是……像是鬼军,这是怎么回事?”
又是一阵议论纷纷。
林显身上的强盛气势也一下弱了很多。
他手攥着笏板,只看过一眼就若无其事地转回了头。
但心里早就恨得不行了。
他的目光投向了梁添,想听个解释。
但梁添没敢看他,而是戒备地看着宋襄。
林显暗骂了一声废物。
“朕在回京前,还有幸见过宋都督带着鬼军的潇洒英姿啊。”梁景湛拍了一下龙椅,声音也不大,可朝堂里所有的议论都停下了,所有的目光都落到了地上。
梁景湛脸上还是带着笑,让人感觉到亲近的同时,又觉得他情绪无常,上一刻还在生气,下一秒立马就笑开了,饶是林显都猜不透他的心思。
“可惜宋都督一双眼睛生得明亮,却不会看人。”梁景湛的眼光有意看着梁添,“卖命讨好,努力保护别人,心甘情愿被当刀使,最后却落得反被追杀的下场。”
宋襄被人按着跪在了地上,眼睛只看着梁添的衣摆,身子也不挣扎,像是自语道:“我没有做错,我也不后悔。”
之前在客栈那会,梁景湛在宋襄面前告诉了梁添要派人来杀他的打算,他还特意让宋襄看到了来追杀他的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宋襄一开始确实不相信他的话,在他亲眼看到了杀他的人竟是梁添派来的人后,他还是不肯相信,但过了几日,他才慢慢接受梁添要杀他的事实。
梁景湛以为这样就能让宋襄彻底认清了梁添的面目了,但他没想到,宋襄即便知道梁添这样对他,居然还不会供出梁添。
梁添站在一旁,眼神落在宋襄半人半鬼的脸上,目光仍带有怀疑的神色,他试探地问着:“宋都督为何不愿供出指使你的人?你若将一切和盘托出,兴许圣人还会对你从轻发落。”
“臣这样做,只是……”宋襄的目光在仰头看着梁添时,像是有了温度,变得灼热起来,“臣只是为了报那晚的锦裘之恩。”
所有人都没听懂他说的是什么意思,梁景湛下意识觉得他说的应该是他与梁添的过往。
锦裘之恩。梁添再看他右眼角的长疤后,猛然忆起来点什么。
原来几年前在战场上,为他挡伤的人,就是宋襄。
他说的锦裘之恩,梁添也想起来了。
在一个天寒地冻的晚上,下了雪,他们还在军营,梁添听到点动静,有些不放心,便出了营帐看看情况。
还没走几步,他就看到稻草堆边旁躺了一个小兵,嘴唇冻得发紫,梁添没多想,就把自己的衣袍解了盖在他身上。
那个时候小兵刚好醒了,梁添告诉他,若是太冷了,就去他账里坐坐。
小兵受宠若惊,要把衣袍还给他。
梁添笑着婉拒了,转身去忙了。
所以就为了他随手的一个举动,宋襄就愿为他挡剑,为他和林家当杀人的刀?
对上那炽热的目光,梁添很快移开了眼睛。
这样傻的人,难怪会被人心甘情愿地利用。
“这事该如何处决,就交给季左仆射吧。”梁景湛说完就离开了,他不想去理这些烦心事,如今皇兄的冤屈也总算洗脱了,若他一直局限在一时的恨意上,并不能改变什么。
剩下的未来,还有很多事等着他去完成。
比如他和傅晏宁的婚事。
但在这之前,他还有很多事要做。
自登基之日,他就一直在忙着自己的计划了。梁景湛将之前被贬到外面的贤臣都召了回来,朝廷里的人是该换换了。
批奏折的时候,梁景湛经常会召来他的八弟梁玄,边批奏折边同他说着话。
眼见他个头越来越高,说话也越来越成熟了,梁景湛就越放心了。
他要离开,就必须把整个国家都交给一个他放心的人,梁玄确实年纪尚轻,他最近也在有意培养梁玄的性子,同时还要多拉拢几个人能辅佐梁玄。
有次他状似无意地在梁玄面前提起继位一事,想试试他的反应。
梁玄的意思却很明显,说只要能让前宁安稳,是谁做皇位都无所谓。
梁景湛问他,要是让你来做呢?
梁玄到底是个小孩子,性质单纯,话也回答得坦率,没有避讳:“若是玄儿,玄儿也想要做得和三哥一样好。”
梁景湛揉了揉他的脑袋:“玄儿要时刻记着自己的话啊。”
冬天了,雪花细细碎碎地飘了一地,一日过后,到了晚上,宫道上已经积了厚厚一层雪。
“今年可真是多灾多难啊,就这天,一年里变了好几次,晴天总是留不住。”一个小太监猫着腰故意把脚下的雪踩得嘎吱的响。
“别再乱说了,仔细脑袋不保啊。”另一个太监撞了撞他的胳膊。
两个提着等的小太监在雪地里走着,脸上还带着刚哭过的泪痕,在灯笼下闪着亮光。
远远地,从庙观中传来悠长的钟声,久久环绕在京城上方。
这是丧钟声。
举国都陷入了深沉的悲痛中。
——————
雪还在扬着,细腻地打了几个转才落下来,街上的雪已经被人扫干净了。
但是街上没有几个人,许是还在清晨的缘故。
街上正走着一个带着狐面的男子,他一手撑着伞,脸被伞檐和狐面遮去了一半,能看见的只是线条硬朗的下颌和露在衣领外白净好看的一截脖颈。
走动的时候,从腰间发出一串串清脆悦耳的玉佩碰撞声。
他的腰上挂着块吸睛的紫玉。
少年脚步从容,身上不可避免地沾了几片雪,走到了一间铺子前才停下。
是他常去的徐记糕点铺。
“老板,四块芙蓉糕。”少年伸出了和外面的雪一样白净的手,手背上还有道长长的伤口。
放了一两银子后,那双手又收回去了。
“四块芙蓉糕,好。”老板不太乐意地包了四块芙蓉糕递给客人。
“徐老板呢?”梁景湛听到他的声音,疑惑地抬了抬伞。
为他取糕点的人不是徐老板。
“唉呀。”老板一脸有苦难言的模样,“徐老板有点事回家去了,店租给了我,我本来是要做其他生意的,但忽然来了一位紫衣公子,逼着我重新换上徐记糕点铺的招牌,做着卖糕点的生意,他还特意要求我必须要卖芙蓉糕。”
“可是我不会做啊!他就逼着我学。”
梁景湛低笑了一声,又放下了一块银子给他,身影融在了一片白茫茫中。
“你没死?”傅晏宁坐在小窗边,脸上还能看到湿亮的光,胳膊下字帖的字像遇到了水,变得一团模糊。
他转眼看着在雪中而立的人,完全忘了脸上还没干的泪。
梁景湛推门进来,抖了抖身上的雪,合了伞:“你还在,我怎么舍得死?”
他弯腰用拇指擦了擦他的泪,笑着:“哭了?”
傅晏宁倔强地摇摇头,死不承认。
“我们一起离开吧。”梁景湛坐在他旁边,把傅晏宁揽到怀里。
傅晏宁嘴角轻抿在了一起,这次他没有躲:“好。”
傅晏宁仰头看着他的喉结:“那棺里的人是怎么回事?我明明见到你……”
梁景湛低头啄了啄他的眼角:“是傀儡。”
梁景湛顿了顿,忽然问:“我能问你个问题吗?你为何愿意和我走?”
傅晏宁仰头伸了伸手,抚着他的喉结,眼光痴迷:“若是殿下也同臣一般,体验过一次失去,就更会明白出他的弥足珍贵。”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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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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