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感觉总是迟钝。
教他语文的老师在多年前曾经是个小有名气的散文作家,见过大城市的繁华,尝尽人生百态市井炎凉,偶尔课上到一半的时候他也会放下课本给他们讲些听不太懂的话。
他说他这一生过得糊涂。
十岁的时候不知道什么是似水流年,二十岁的时候学会无病呻吟些青春易逝韶华易老,等到三十岁时一回神,才发觉在这个平均寿命七十岁的国家,他已经过完了半辈子。
很多人对于自己的人生都是过得无知无觉,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长大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老了,把梦想和青春埋在流逝的时光里,总想着来日方长人不走茶不凉,遗憾和后悔总有弥补的机会,结果就这么麻木着过完了短暂的一生。
他听这番话的时候心里并没有什么感触,如今回想起他却第一时间想到了身前的人。
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少年要倾注那么多认真和执着,固执地深陷在这段看不见未来也不会有后续的缘分里。
但现在想来,如果这场缘分早已注定是个醒后烟消云散的梦,那他就陪他做完这场梦。
也算是,让他不要在这个夏天,留下任何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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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断断续续地下了两天一夜才逐渐有了转晴的迹象。
暴雨过后,天空澄澈如洗。
已经是傍晚,温暖的阳光柔柔地洒进房间。
老房子年久失修,有点地方已经有了漏雨的痕迹。打扫房子的时候他在屋顶的阁楼里找到了自己很久没用的画笔,他想着既然闲来无事,就随手找了张白纸打发时间。
傅予城照顾到他腿脚不便,于是就自告奋勇替他把下雨时收进屋里的花草一盆盆搬到阳台。
他看着那个站在满天晚霞下浇花的少年没来由地有些走神。
十六岁,介于少年和男人,是能被称作大人也能被当做孩子的年纪,也是人这一生中最灿烂美好的光阴。
他低头抚平手下的白纸,削尖的铅笔细致勾勒,湛白的纸页上那人的眉眼逐渐有了轮廓。
他能想象,等到那人的面孔随着时间流逝逐渐褪去青涩,他的五官应当会有着刀般凛冽的轮廓,并不盛气凌人,而是锋芒内敛,像是匣中金刀,刀身有着模糊而温柔的哑光。
他有些走神,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笃定,但他就是下意识里觉得,眼前的人长大后应该是和想象中一般成熟的模样,像是出鞘的刀,锋芒毕露有着夺人的魅力。
或许是他的目光太过明显,那人转过脸来,眸子正好和他对上。傅予城咧嘴冲他笑的明朗,那般明亮又璀璨的眼睛,在细碎的晨光映衬下,香槟般满含醉人的热度和光感。
沈念慌乱转了视线,心中难言的心绪万千涌动。或许是激动,他的手腕碰倒了茶杯,凉透的茶水浇在画纸上,恰好浸湿了那双眼。
“沈念?你怎么了?”
没来由地,他突然开始后悔当初的疏漏,一时松懈让眼前人闯进了他的世界。
心口一阵阵发烫,他分不清究竟是不知何时深陷的喜欢还是一时怦然的心悸。
但那种难以言述的激动,却似风刃,就这么破开了他的层层防备直达心口的荒原。
心烦意乱。
他扔了手里的画笔,繁杂的心绪连同浸湿的画纸一起在掌心揉皱。
窗外的人急匆匆地开门冲了进来。
八月的天气本来就热,那人的额前覆着一层细密的汗,望着他的眼里藏着细碎流转的光。
他心里轻颤,匆忙低头掩住眼里的神色。
“没什么。”他起身把手里的纸扔进了废纸篓,指尖却不知为何微微发麻,像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坏事,“要喝茶吗?”
“好的。”傅予城瞥了一眼被扔进废纸篓的那张纸。
在他的印象里,沈念鲜少会有那么慌乱的模样,他总是温柔冷静得过分,就连他因为双目失明大发雷霆砸东西的时候也不会慌张失措。
果然还是有些在意。
但是沈念并不想说,他也没有理由去深究。
“几个月前,隔壁的阿姨去杭城出差带了不少特产回来,知道我喜欢茶叶所以就送了我一些当地的龙井。”沈念从柜子里取出了一小罐茶叶,“以前有喝过吗?”
“有喝过红茶,绿茶倒是没尝试过。”他如实回答,“北方气候干冷,绿茶性凉,冬天喝容易受寒,所以北方冬天还是喝红茶为主,夏天倒是有不少人会喝绿茶。”
“那你这次可有口福了。”沈念轻笑,垂眸慢慢地把罐里的茶叶放进紫砂壶里,“你是第一个喝到我泡的茶的人。”
暮色渐深,温热的风有着微潮的舒适感。
沈念用附近山上的泉水沏了一壶杭城龙井,茶香洋溢在傍晚微醺的光线里,入喉便是醇香的甘冽。
他没怎么喝过绿茶,只知道这茶香得醉人,一口喝进去齿颊流芳,沁人肺腑。
“好喝吗?”沈念单手托腮看着他,纤长的眼尾像是染了胭脂。
他下意识地咂咂嘴“好喝。”
沈念眼里的笑意更深了,龙井袅袅的茶香愈发浓烈。他低头又啜饮一口,口里的香醇还没来得及咽下,却听见对方清亮的声线在耳边响起。
“明天有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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