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阿姨给儿子们做了午饭，她们却不吃，早早地离开了。
    姚玉芬偷偷给家里的老公打了电话，让他自己弄饭吃，拉着汪美丽说：“我们在外面吃点吧，反正国庆今天加班。”
    汪美丽问：“你们老唐呢？娇娇吃什么？”
    姚玉芬笑道：“我服侍小的，还要服侍老的吗，我又不是他们的保姆，娇娇还没起来，不睡到下午才怪。走走走，我想吃新开的那家店，娇娇还有代金券呢，我请客。”
    这会儿功夫，昨晚和郭旭东聊到半夜，此刻懒觉睡到天荒地老的唐娇，才刚醒，正对着微信上长达4个多小时的通话时间发呆，昨晚让他们通话中断的，是唐娇的手机没电关机了。
    通话时长下面，就是郭旭东很体贴地发来：是不是没电了，早点睡吧，很晚了。
    当然插上电后，唐娇也说了晚安。
    其实，他们没聊什么风花雪月，说的是郭旭东在工作上遇到的趣事，是唐娇和办公室里的人为什么关系不好，馄饨是什么馅子的，郭旭东的外公外婆从北方移居来上海，虽然他妈妈出生在上海会说地道的上海话，可是他从小吃饺子多。
    想起来，昨晚说的一切，和恋爱无关，和感情无关，不像是才开始互相了解的人，更像是久别重逢的老朋友，聊天时也不是单方的倾诉或倾听，你来我往，每个人都尽兴。
    “他今天会不会很忙，那么晚睡……”唐娇有些自责，刚坐起来的人，又抱着手机躺下了。
    刚好妈妈发来语音消息，让她把上次抽中的代金券发过去。
    唐娇笑起来，这些老阿姨们，刚开始让她们学着用智能手机，还这个不情愿那个不情愿，后来听说手机支付可以打折，可以在超市app领优惠券，外出吃饭也能用优惠，一个比一个学得快。
    她把二维码截图发了过去，本想说如果扫不出来，她就赶过去理论，可后来一想，那可是郭旭东好朋友的店，实在没必要为了一点优惠去闹得尴尬。
    于是跟妈妈说：可能过期了吧，你进去先问问能不能用，不能用你们换家店吃，我请客。
    妈妈表示没问题，也不用女儿请客，唐娇不明白老阿姨今天怎么想通了去外面潇洒，姚玉芬女士可是为了儿女省吃俭用的二十四孝母亲呀。
    心里调侃着妈妈，起身去刷牙洗脸，再爬上阁楼问爸爸：“午饭怎么吃？”
    唐志明笑道：“叫个汉堡包什么的，爸爸想吃，我给你钱。”
    唐娇就喜欢爸爸这样爽快，豪气地说：“我请客，请我老爸吃个汉堡的钱我还是有的。”
    等她回房间拿手机叫外卖，妈妈发来消息说，店家给她用的，能直接抵扣两百块。
    唐娇让妈妈给她一百块回扣，直接被无视了。
    这一边，姚玉芬正在点菜，汪美丽直说太多了，她知道玉芬向来节省，养两个孩子不容易的。
    “有代金券，你总归让我出点吧。”姚玉芬笑道，“我难得出来潇洒潇洒。”
    汪美丽说：“那也吃不完的，别浪费了。”
    姚玉芬笑道：“打包回去给老唐吃，我晚饭也不用烧了。”
    汪美丽叹了一声，笑道：“我们两个都是有福气的，老公好，什么事都能搭把手，你看看聪聪妈，年轻的时候白天上班回家做事，聪聪他爸爸油瓶子倒了也不扶一下的，现在退休了，更加不做事了。”
    姚玉芬说：“每家都有每家的过法，聪聪妈看别人做事看不惯的，不像我们，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汪美丽笑道：“林国庆跟我说好了，等他退休，家里的事情对半分，买菜烧饭两个人选一样来做，他还说，广场舞别去跳，他每天陪我去兜兜，也能减肥的。”
    姚玉芬说：“昨天晚上娇娇还在说，你看起来比我至少小五岁，减什么肥，慢点皮都皱起来了。”
    店家上菜很快，服务员小姑娘嘴巴又甜，还送了一扎西瓜汁，姚玉芬给汪美丽倒西瓜汁，说道：“要是这家店好吃，下次带老唐来尝尝。”
    汪美丽问：“你今天怎么这么开心，因为要动迁了？”
    姚玉芬笑道：“人家建筑师不是说了，他不管动迁的，他就是来看看地方，谁知道什么时候的事，我不想高兴得太早，慢点再失望了。其实吧……我是看你不太开心，想拉你出来散散心。”
    汪美丽一愣，低头喝了大半杯西瓜汁，放下杯子，没说话。
    姚玉芬说：“昨天在成成家我就看出苗头了，今天唐姚让成成去约会，你立马就难过。”
    汪美丽慌张地问：“很明显吗？”
    姚玉芬摇头：“就一下，刚好被我看到，再说我本来就留心你。”
    汪美丽松了口气，喝完剩下的西瓜汁，再倒了一杯。
    “吃菜吃菜，西瓜汁不值钱的。”姚玉芬给她夹菜，说道，“你想说，我就听听，你不想说么，我们吃个饭，开心开心。”
    汪美丽心头一热，几十年的邻居几十年的好姐妹，有些话其实对老公说也不合适，不想他又要担心儿子，又要担心老婆，也怕林国庆憋不住了去找儿子谈，她并没有要棒打鸳鸯的心思。
    汪美丽吃了菜，才开口：“那家人太有钱了，有钱到什么地步，唐娇说他们可以买下新康里，这是什么概念啊？”
    姚玉芬说：“好像她用几万块的护肤品呢。”
    汪美丽苦笑道：“她用几十万的往脸上涂，也和我没关系，人家家里有钱，可她要和成成在一起，我就要担心了。小姑娘人是真的不错，娇娇、文文她们都说好，我也觉得好，可是她的爸妈亲戚好不好呢，她的朋友们好不好呢，他们会不会面上和和气气，背过去就骂我儿子是穷光蛋呢？”
    姚玉芬说：“那种人家素质一定很高的，真正有钱的人，是不会看不起穷人的。”
    汪美丽摇头：“难保的，一个圈子里只要有一个人打开这个口子了，就会有人跟风。换句话说，哪怕丈母娘喜欢他，大舅子喜欢他，袁又晴他爸爸只要看不上，他老婆儿子都会站在他那边，来欺负我儿子的。”
    “你想太多了，不会的。”姚玉芬再给美丽夹菜，劝道，“成成和那个小姑娘不是认识很久了吗，也是知根知底了。”
    汪美丽叹气：“好不好都是他们自己选的，可我没办法不去想，没办法不担心我的儿子，以后看不见摸不到的，我儿子被人欺负、被人看不起，我也……”
    姚玉芬着急地说：“你可别哭啊，人家当什么事呢。”
    汪美丽撑着额头，满心担忧：“我一直想，将来两亲家往来往来，等有了小孩，我们四个老的搭手帮忙带带，还可以带着小孩一起去旅游，我想得可美了，现在是真的想得美了，人家连看也不会看我们一眼。”
    姚玉芬说：“你这些话，你憋在心里，早晚还是会露出来的，成成那么关心你。”
    汪美丽点头：“小姑娘是他喜欢的，他开心就好，不开心么……我也看不到，让他去吧。”
    看似前后矛盾的话，只有当妈的能互相理解了，他们两家人都不穷，可往上也实在比不起。
    而门当户对不是什么旧思想老传统，结婚和谈恋爱不一样，那是要过日子的，那是要长长久久和柴米油盐打交道。
    谈恋爱的时候看不出来的问题，全都会在结婚后爆发，就算是林国庆、唐志明这样的好男人，她和汪美丽年轻的时候，也没有不吵架的，动不动就一地鸡毛。
    然而现在的年轻人，很少经得起这种摩擦，磨合不起来，说离婚就离婚。
    “小姑娘，我们要两瓶啤酒。”汪美丽突然招呼服务员，对姚玉芬说，“我喝两口，你随便，代金券你出了，多出来的我来付。”
    姚玉芬嗔道：“哦哟，两瓶啤酒我还是请得起的，我儿子女儿都上班赚钱的，不靠我养。”
    汪美丽笑起来：“就是，我们两个还有什么好愁的，男人好，小孩也好……”
    姚玉芬说：“但话别说太满了，我家两个小鬼头还不知道将来怎么样，不知道唐姚会领回来什么人，不知道娇娇那个傻姑娘会嫁给什么男人，讲不定下次，就是你带我出来散散心。”
    服务员送来了啤酒，汪美丽一口气灌下一杯，说：“可怜天下父母心，说到底，我也就跟你发发牢骚，成成真要和袁小姐好，我也不会阻拦的，我当然希望我儿子幸福，希望我儿子和喜欢的女人在一起，希望他像他爸爸喜欢我一样，去喜欢他未来的老婆。”
    姚玉芬啧啧：“一把年纪了，林国庆就那么喜欢你啊？”
    才一杯啤酒，胖阿姨脸上就有了红晕，得意地说：“他到现在，还会跟我说喜欢我的，我们老同事聚会，他请假也会陪我去，他说他怕男同事对我还有痴心妄想。”
    两个老阿姨哈哈大笑，又怕影响到其他客人，赶紧捂住了嘴，汪美丽再喝了一杯，眼圈红红地说：“真快啊，我们都退休了，我们都要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