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月圆之夜
仲秋节,月色绝美,天气凉爽。
冷秋的徒弟徒孙跪了一排,冷秋笑道:“桑成去帮平儿打个下手吧。”
桑成忙答应,起身而去。
剩下的人,冷秋笑道:“月色不错,是吧。”
谁敢回答错呢,帅望看看韦行看看韩青,笑:“师爷生我气,我去拿鞭子来给师爷出气好不好?”
冷秋摇头:“月色这么好,谁敢扰我的兴,我直接砍他脑袋,要鞭子做什么?”
韩青瞪帅望一眼,你别找事,跪一夜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非再弄出点故事来给你师爷下菜?
帅望笑,不是,我只是不想连累你们。
韩青白他一眼,唔,你觉得我们坐下喝酒赏月,顺便看着你被抽得血淋淋的会好过些?
所以,韦行韩青与韦帅望直挺挺跪着,桑成一边帮平儿跑腿一边发现,好象得到赦免的只有他,他站在边上,愣了一会儿,不知道该陪着一起跪,还是上前去求求情。
平儿微笑,招招手:“师爷同你师父师伯闹着玩呢,你别去掺和。”所以,桑成就那么跟在平儿身边忙了一个时辰,然后,发现师爷同师父的玩笑还没开完。
这是啥玩笑啊?桑成用眼睛寻找平儿,姐姐,是不是你理解错了?
不等他迟疑完,冷秋已经转身去了书房。
桑成慢慢蹭到韦帅望身边:“怎么了?”
帅望笑:“我去问问。”站起身奔冷秋书房而去。
韩青低喝:“韦帅望!”
韦行起身要去把帅望拦下来,先被韩青拦下,韩青叹气:“你别去,师父挺多给他几鞭子。”师父对咱们才下得去手呢,对孙子辈的,客气多了。
冷秋抬头看到韦帅望,一点不吃惊,心里倒好笑,好小子,我看你有什么花样玩。
帅望走到冷秋面,跪下:“对不起,师爷。”
冷秋看他一会儿:“这话,是为哪件事?”心里不安,没有什么新事迹吧?
帅望道:“我害师叔挨打了,我本来应该躲开,我一发现她有那个企图,就应该跑得远远的。”
冷秋看韦帅望一眼,点点头,也许。
帅望道:“我也应该接了白剑,为了我自己的意气,让师爷为难。”
冷秋倒笑了:“听你说话,真觉得你是个明白人。”
帅望笑道:“被师爷宠坏了吧,要是师爷也象教训师父一样教训我,我自然就不敢放肆了。”
冷秋微微叹息,对,你知道就好。
笑:“你不是想说两句对不起,就算了吧?”
帅望笑了:“不是,我是来说对不起的,不是要算了。”笑:“我不想当着我爹的面说,还有,其实,我不介意跪一夜甚至更长时间,但是,我不希望你独自一个人,——过仲秋,我们,都在外面等你。”
冷秋微笑,看帅望出去,帅望在门口回头,笑:“我知道你会原谅我的。”
冷秋看看外面的黄色的大月亮,微微叹口气,再晚就错过好时光了,冷秋微笑,他们都在外面等我。这句话让他心里暖暖的。
他的玩笑也开得差不多了,冷秋叫一声:“平儿。”
平儿进来,冷秋道:“摆酒吧。”
平儿欣然:“是。”
韦行与韩青看着周围摆了酒席,然后平儿过来:“秋爷请大家入席。”
韦行愣了,啊?
然后不是高兴躲过一劫,而是气愤,什么?那臭小子进去巧言令色几句,居然就好使了?他说了什么?
你这老狗是什么意思?原来你也不是言出必行,说一不二啊!那你以前对我们,又算怎么回事?谁敢说情,一起开揍,开口哀求,惩罚加倍。不患寡而患不均,为人冷酷不要紧,竟然还偏心,真让两个弟子吐血。
韩青笑,拍拍帅望肩:“臭小子,你进去说什么了?”
帅望道:“道歉认错呗。”
韦行气:“呸,道歉认错好使?光你会道歉认错啊?!”
韩青笑:“你又没试过……”
韦行瞪着他,想了半天,硬没想起来自己什么时候说过我错了三个字。心里气得,啊?说我错了就可以免打吗?难道我多吃那么多苦就是因为不肯说这三个字?
心里一个小小的声音,哼,死也不说。
韦行道:“我没试过,可是你有啊。”
韩青道:“唔,不过那都不是给师父没面子那么简单的事。”
韦行忍不住笑:“而且坚决不改,活该被打死。”我儿子还是比你小时乖巧点。
韦帅望笑嘻嘻地坐下,听两位大人吵嘴总是很有趣,一听他们说话,就让人欣慰:天底下难缠的孩子不止他一个。
韩青刚坐下,纳兰带着冷兰冬晨进门,韩青惊喜:“你们怎么过来?”
纳兰扬扬眉:“不是你?”然后笑:“那得多谢你师父啦。”
韩青拍拍她:“我师父哪会……”笑,哪会让你带冷兰来,当然冬晨也是不受欢迎的,但是冷兰是绝不可能被邀请的,因为冷秋会觉得这象……示弱,或者道歉或者求和。
然后门人来报,冷思安长老携子前来拜访,韩青倒吸一口气,急步走进冷秋的书房:“师父,冷思安来了。”
冷秋奇怪:“他来干什么?”
韩青的汗下来:“糟糕。师父,别生气,这事,是件好事,帅望救了冷平,冷思安会愿意向咱们示好的。”
冷秋看着他:“你的意思,是你没请他,我也没请他,可他也不是自己过来感谢我的?”想了想:“你的意思是,韦帅望压根没打算跪一夜,他以我们的名义请了一堆人……”
韩青道:“师父,请息怒。”
冷秋温文尔雅地笑:“如果你不跑来告诉我,我会失态的。”笑:“现在,我们还是出去迎接冷家长老吧,对了,韩青,你说面壁半年,是不是短了点?”
韩青咬牙切齿地:“应该把他关到吸血蝙蝠洞里,每隔一个月就拎出来抽他二百鞭子。”
冷秋笑:“准卿所奏。”
韩青无奈地,给冷秋一个哀求的目光,饶了他吧。
冷秋看到纳兰,心里叹气,我就当是我请的吧:“白老板,蓬荜生辉啊。”
纳兰笑:“叼扰了。”回头:“兰儿,冬晨,给掌门磕头问好。”
冷兰垂着眼睛,跟冬晨一起见礼。
冷秋点点头,说声:“好,去坐吧。”向纳兰道:“有客人道,恕我失礼了。”
纳兰笑道:“我找平儿去,你忙你的。”
冷秋迎到中门,冷思安还是不紧不慢地,微笑:“冒昧了。大好佳节,过来讨口酒喝。”
冷秋微笑:“想不到还能等到你上门的这一天。”
冷思安笑笑:“思安性情懒散,仗着掌门大人有容人之量,轻慢失礼,掌门恕罪。”
冷秋抬手:“里面坐。”心里叹息,韦帅望,你这个冒失鬼,不过,我确实等这小子,等我的族人很久了。
冷秋待要叫众人过来见礼,冷思安道:“别搞那么正式,让我偷偷地进去吧。”
冷秋一笑,落后几步,心想,这小子倒是沧海桑田过眼,他懒散依旧。
冷思安一见韦帅望,立刻笑道:“小子,你怎么站着呢?过来给我磕头。”
韦帅望跑过来:“嘘嘘,别害我啊!”
冷思安笑道:“快跪下,不然我告诉你师爷。”
帅望笑,小声:“你怎么这么缺啊,整人有瘾是吧?”跪下:“帅望拜见冷家长老。”
冷平在他爹身后,拉拉衣角:“爹!”人家救了我的命啊,你这人怎么这么没正形啊!
冷思安俯身伸手,大声道:“免礼,请起。”小声说:“气气你爹,让他嚣张。”
韦帅望无语望天:“你害死我吧你!”你气他,他会拿我出气啊。
冷思安笑道:“你让我来救你的命,结果你一点事没有,这不是耍我嘛!”
帅望笑着爬起来:“我道歉认错差点没自打嘴巴,刚从地上爬起来,你就进来了……”
冷思安一边过去同韩青打招呼,一边笑:“那就是你不对了,你应该等我来的,让我白跑一趟,一定得付票价。”
冷思安走到韩青身边,正要说什么,正赶上纳兰回头,冷思安不由自主发出轻轻“啊!”的一声,然后惊悟自己出糗了,只得笑问:“这位……”
纳兰回身,细看,半晌:“你是思安吧?剪我头发的那个小子!”笑。
冷思安目瞪口呆:“真是你!你不是,你不是……”
纳兰微笑:“我后来被人救了。”
冷思安凝眸良久:“听说你的死讯,我难过很久。”
冷秋远远地:“纳兰是我徒弟的老婆了,你小子少缠着她,快给我滚过来喝酒。”
冷思安这才呵一声,看了韩青一眼,笑:“知道你有好归宿,真让人欣慰,韩掌门是我辈人中最杰出的一个。”
纳兰微笑:“多谢。”
冷思安转身而去,韦帅望呆呆地:“师娘,他暗恋你?”
纳兰笑:“也许,不过上次见他,他才十几岁。”
帅望唔了一声:“十岁已经知道爱美女了。”
纳兰笑:“你夫子自道。”
韦帅望脸红:“呸。”
纳兰笑:“快说,是哪一个?”
韦帅望嗖地消失掉。
冷思安倒酒:“我自罚三杯,”一指冷秋:“然后轮到你。”
冷秋微笑:“来晚了,理当罚酒。”
冷思安三杯饮尽,倒酒,轮着敬了一圈,到韦帅望,笑,向冷秋道:“这小子是个和稀泥的,看着没啥用,亏了有他,砖头瓦块才没散一地,为冷家所为,是冷家之幸,不能为冷家所用,应该立刻杀掉。”
韦帅望气道:“靠,你这是啥话!”
韦行那边已经重重一拍桌子,不过他想站起来发话时,冷秋目光瞪过来,他怒目圆睁,硬是没敢吭声。
冷秋笑:“言之有理,刚听你们不住咬耳朵,我还以为你们有私交呢。想不到你说出这么大公无私的话。”
韦帅望哭笑不得:“长老,我差你一辈,你整我可不算好汉!”
冷思安向他眨眨眼,笑:“有私交我才整你,平常人哪入得了我的眼。”
韩青笑道:“上次师父受伤,帅望去请长老帮忙,想必是有什么故事,所以彼此特别投缘。”冷思安这小子不管好心坏心,总之来得不够安定团结。
冷秋也觉出来了,冷思安多少对当年的事,还有点芥蒂,但是,能来已经难得,他笑笑,转个话题:“听说冷却想到你那儿帮忙,怎么样?我看那孩子办事还认真。”
冷思安笑笑:“两个长老互换子弟,有什么意思,我正要说,让我儿子跟着韩青,不知韩掌门,可否容允?”
韩青欠身:“长老不嫌弃,韩某自当倾囊相授。”
冷秋道:“你手下总得有人跑腿,有人选了吗?”
冷思安道:“我要韦帅望。”
酒席上刹时一静。
不等别人出声,韦帅望已经回答:“我不去!”
冷思安咬牙切齿地转过头来:“小子,你敢驳我面子?”
韦帅望笑道:“我今天给你面子,以后你天天不给我面子,我不去,死也不去,我要跟我爹去京城,我们早说好了的。”
韦行一口水就喷出来:“呃?”
冷思安大笑:“你爹的样子可不象是跟你说好了!”
韦行一边忍着咳嗽,一边冷冷地:“韦帅望跟我去京城!”内心奇怪,这小子发烧了吧?跪下求他他都不去的啊!怪了。
韩青在一边淡淡地:“你去京城可以,但是你要答应一件事,除非公主找你,你不许去找公主。”
帅望呃了一声,把脸埋到饭碗里,红着脸,开始没完没了地扒鱼刺。
冷思安气,转头向冷秋道:“那我要冷冬晨,如果冷家长老这点面子都没有,就请掌门特别赏个面子把他指派给我吧!”
冷秋看着韩青,更糟的选择,是不是?韦帅望那小子还有点立场,叹气,笑笑:“当然,没问题,冬晨,以后跟长老好好学。”
冬晨起身:“多谢长老赏识,以后还请长老多多指教。”敬一杯酒,冷思安举杯饮尽,笑:“不多扰你们了,我回去了。”
剩下的面面相觑,帅望不安:“我……”
韩青道:“不干你事,喝你的酒。”
冷秋笑笑:“喝酒,喝酒,提前给韦帅望饯行。”
纳兰笑:“既然事情是掌门答应的,纳兰就讨个人情,以后凡事,冷掌门指点着点儿冬晨。”
冷秋微笑:“轮不到我,你放心,有韩青呢。”
韩青道:“这位长老,举止是疏狂些,但为人还好,你放心,他会好好教冬晨的。”内心不安,别教的太好……
帅望笑道:“以后有冬晨受的了,那长老屋里,跟猪窝似的,人进去能给熏回来。”
冬晨笑笑:“有事弟子服其劳,我不象你那么懒。”
帅望内心叹气,是啊,我就是懒……其实这长老看起来人不错。不过,关系太复杂,老子懒得去淌浑手,怎么想得到他就盯上我们了,不是我,就是冬晨,把事情搞得更复杂了……
想起来:“逸儿呢?师父,她跟着你吧?”
韩青道:“当然,白剑是随意选的,其他人才要双方同意。”
帅望忍不住问:“那个黑狼呢?”
冷秋淡淡地:“这会儿应该已经被打死了吧。”
帅望愣住,半晌才道:“你说什么?”
韩青怒叱:“吃你的饭,轮不到你来管闲事。”
帅望急道:“他为什么会被打死?”
冷秋道:“黑狼就算想留在冷家,也没人敢留他。”
帅望道:“师父你可以啊!”
韩青道:“我这里人手已经很多了。”
帅望呆了一会儿:“所以,冷玉会……”转过头:“师爷,当年我师父要是没得白剑,你会杀他吗?”
冷秋道:“不会。不过,如果他比武时站那儿任人切割,我没准就把他切成一块块送给他心甘情愿的那个人当礼物。”
帅望再一次呆住,半晌:“冷玉怎么会知道,也许,黑狼是觉得打不过……”
冷秋笑:“我不知道他怎么会知道,我希望我知道,但是他一定会知道。”
帅望忽然觉得胃里的饭粒好不坚硬。
黑英疲惫地倒在床上,门开,同门的黑离进来,把东西放床上。
黑英呆了一会儿,问:“你干什么?”
黑离道:“师父让我搬到这儿。”
黑英忽然间开始发抖,黑离问:“你怎么了?”
黑英低声:“黑狼呢?他死了?”
黑离诧异地:“你不知道?他被扔到园子外面,听说一直昏迷不醒。”
黑英站起来:“他没死?”
黑离道:“刚被扔出去时是没死。
黑英再一次开始发抖。
黑离一半可怜一半鄙视地:“你不用怕成那样,我知道他在哪儿,没人守着他,你要看他,趁早去,说不定他还活着。”
黑英问:“他在哪儿?”
黑离道:“园外的小树林里,本来是扔在门外道上的,好象半夜他自己爬了几步。”
黑英慢慢走进小树林,月光下,他看到黑狼。
黑英慢慢抬起手,捂住自己的嘴,然后发出压抑的恐怖的被捂住的惨叫声。
他弯下腰,用尽全身力气,象咳嗽一样颤抖着哭泣。
然后他颤抖着跌跌撞撞往回跑。
黑离已经躺在床上,他看到黑英撞开门,那小孩儿疯了一样扑到床上,把被子塞进嘴里再蒙到头上,无声地用尽全身力气地嚎叫,良久,四肢一松,昏了过去。
二十九,月圆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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