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楼的隔音很好,那群晚归的学生回来也没有发出什么声响,到处都一片安静。
江添靠在床头,把毛巾搭在脖颈上,发梢的水珠滴落下来,又无声无息地洇进毛巾里。他拿起枕头旁边的纸包,沉默地看了一会儿,又搁下了。
阳台外,银白色的光翻越栏杆流泻进来。从他的角度可以看到远处山影的轮廓,同样安静沉默,长久地站在夜色里。
上铺的人似乎在深眠中翻了个身,床铺轻轻晃了一下,盛望的手臂从床边垂落下来,瘦白的手指微微弯着,修长干净。
江添抬眼看过去。
他依然靠在床头栏杆上,一条腿伸直,一条腿曲着,他带回来的那个礼物就搁在腿上,不太起眼,像他一直以来藏在隐秘之处闷而不发的心思。
但这一刻,也许是夜深人静的缘故,那份心思有点蠢蠢欲动。
之前灌下的米酒在两个多小时后的现在终于有了反应,他有点累,但毫无睡意。
手机屏幕上,标着时钟的app在慢慢转着指针,离0点越来越近。
从十、九、八、七,不紧不慢走到了四、三、二、一。
12月4号了,是个晴天,这一刻的月色很美,他喜欢的这个人17岁。
这个瞬间万籁俱寂,无人知晓,于是他牵住了盛望垂落下来的手,低声说:“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望仔。
他牵了很久,直到被他牵着的手忽然蜷了一下,他才倏然回神。接着盛望略带哑意的嗓音响了起来。
他说:“我听见了。”
第70章 野草
江添的手下意识撤开一些, 体温顺着指尖往下滑了毫厘, 又被盛望反手扣住了。
我听见了你说的生日快乐, 也知道你在夜色里伸出过手。盛望哑声说:“我抓到你了。”
我已经抓到你了,所以你不能假装什么也没发生过。
木质楼梯发出吱呀轻响,脚步声有点急, 最后两阶几乎是一步跨下来的。盛望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从上铺匆匆下来了。
他还没想好要问什么、要说什么,就已经站在那个人面前了。
江添没再背靠着床栏。他坐在床上, 右手架在曲起的膝盖上, 肩背微弓,月光斜穿过床铺, 擦着他落下一片银白亮色,他却坐在影子中。
那只牵过盛望的手垂落在身边, 长指半弯。他垂着眼,目光就落在掌心的那片虚空里, 沉默着出神。
直到盛望的影子歪歪扭扭投落在那片床单上,他才抬起眼。
盛望忽然就张不开口了。他看着江添的眼睛,心跳得很快, 胸口满得要炸了, 脑中却一片空白。
他们同时陷入安静里,刚刚手指纠缠的那份亲昵在这一瞬间疯狂生长,野蛮而无声,顷刻填满了整个房间。
没人看得见,只有他们自己心里知道。
他们自己心里再清楚不过。
江添低沉的嗓音在夜色里有些模糊:“什么时候醒的?”
盛望胸口起伏, 明明只是下了五六级台阶,从床上跑到床下,他却像走了三千里。
他说:“早就醒了。”
你抓住我的一瞬间,我就醒了。
“为什么不出声?”江添说。
盛望说:“你觉得呢?”
江添眸光动了一下,轻得像呼吸或心跳引起的震颤。
盛望看着他,不知为什么有点忍受不了那种突然的沉默,哑声说:“我以为你说出去一下是指几分钟或者十几分钟,就到处转着等你,结果左等右等也没见你回来,就爬上去了,想玩会儿手机。”
他自嘲地笑了一下,说:“没想到那酒后劲太足,不小心睡着了。”
他静了片刻,说:“其实一直都没睡实。”
说的时候没觉得,仿佛只是随意找了个话题。说完他才反应过来,这些话带着几分抱怨,就像故意说出来让江添心软一样。就好像如果不说点什么,这一晚就要戛然而止似的。
理智对他说,别开这个口更好,这晚的事其实就该那样戛然而止。
但他还是没忍住,又问了一句:“你不是说拿一下东西么,为什么去了那么久?”
江添看了一眼自己腿上搁着的纸包,说:“因为本来要明天才能拿到。”
盛望愣了一下:“礼物么?你不是说没有?”
“骗你的。”江添说,“怎么可能没有。”
他捏着那个纸包的边角,很轻地蹙了一下眉:“但是我不太擅长。”
“什么?”
“不太擅长给人准备礼物。”
“不用擅长。”盛望说,他垂着眼拿过那个纸包,撕包装的时候说:“你送什么我大概都会高兴。”
纸包得很厚,大概怕撞皱了边角,或是淋雨受潮。盛望拆了两层,终于从剥开的地方窥见了礼物一角。
那好像是个皮质的封面。
他差点以为又是一本笔记,全拆完才发现,那是一本相簿。现在照片都存在手机云盘里,他自己根本没用过这样的东西。
但他记得,曾经在某个闲聊的间隙里,他好像对江添说过,他很喜欢看丁老头的那个旧相簿。
手机会坏,云盘东西太多太杂,那些记录了某个时间点的照片淹没在浩如烟海的数据里,如果不是碰巧要找东西,他根本想不起来去看。
以至于他有时会觉得过去16年的时光模糊不清,他已经不太记得自己去过哪里,又曾在哪久住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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