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准备去青海这事招来了老沈与陆女士的森森怨念。
毕竟我刚回来不出一周就又要出一趟远门,这让他们原本为我制定好的相亲以及接手生意的计划落了空,不过在宋宜秋打了个电话描述了同行青海有多少青年才俊之后,老沈和陆女士欣然答应。
得,我知道我又被卖了。
我收拾了一些厚厚的冬衣,已经是九月份,青海那边应该冷得天寒地冻,等同这边三九的天。
回家的这几天里,我的逃避情绪越来越明显,我开始期盼考古的天南海北的日子,我想逃离顾鸣谦,程以山,甚至宋宜秋,他们总能让我想起我的过去,对比过去的快乐,我现在显得捉襟见肘。
其实我们谁都能看得明白,但是敢不敢承认又是另一说了。
我熬了个夜赶出了非洲之行的调查报告的一半,再三确认无误之后发给了李教授,并且在附录之中说明要去青海的情况,告诉他青海那边的网络不太通,接下来几天的工作可能会拖延。
躺上床的时候已经凌晨三点,我揉了揉酸痛的腰,想着自己真的是老了,高中凌晨三四点穿着薄薄的校服外套在冬夜里吹冷风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我囫囵地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是什么内容我自己都不清楚,在梦里我仿佛变成了一叶孤舟,漂泊不定,醒过来的时候我发现我把自己蜷缩起来,被子却全部扔到了地上。
将近八点,少眠也是早衰的症状。
“沈君陶!”楼下有人叫我的名字。
我甩了甩脑袋辨别这声音的来源,顺着窗户看下去,宋宜秋摇头晃脑地倚在自行车的后座上,我开始纳闷宋宜秋这货是不是来约我晨跑。
在早高峰的时间晨跑这么别具一格的事,也像是宋宜秋的手笔。
我赶紧抹了把脸跑下楼,院子里宋宜秋得意地扬了扬手里的两袋小笼包。
“你这么早叫老子起床就是想和老子共进早餐?”我扬了扬眉毛,十分不爽。
她扔了一袋小笼包给我,我敏捷地接住之后席地而坐,打开袋子之后夸张地闻了一把,“不错,100度的法式面包,一看就是武汉张姐家刚出锅的料理。”
宋宜秋笑着坐到了我的旁边。
“特意为您备的韭菜馅的,包您吃了一口想一口,”看到我的笑容凝固之后宋宜秋哈哈大笑,“逗你呢傻狗,这是猪肉白菜的。”
我在宋宜秋慈爱的注视下狼吞虎咽,她又变戏法似的从手提包里拿出豆浆给我。
“有个坏消息。”宋宜秋说。
“我先听好消息。”
“去青海的航班忽然取消,所以我们只能走北京再到兰州。”
“行,我都无所谓。”我没心没肺的咬着包子,拍着胸脯向宋宜秋保证,“只是换个路线而已,身为考古专业的女汉子,就算是走着去对我来说也只是时间问题。”
“所以到时候,你把你这句蹩脚掉价儿的冷笑话给我憋住,此次带你去青海,我可是承载了陆阿姨的嘱托。”
“那你他妈带我去青海相亲?到时候一堆高原反应的青年才俊等着我去相亲?”
宋宜秋脑补了一下画面之后一时语塞,她恶狠狠地拍了一下我的肩膀。
“吃你的包子。”
“行李收拾好了?”宋宜秋又问我。
“好了,几点钟的火车去北京?”
“十一点的高铁,给你预备的一等座。”
我一时间有点受宠若惊,“哟,这么大阵仗。”
“当然,因为北京到兰州只有绿皮有座,到时候赶车的时间比较急。”
我的笑容再次凝固,这一大早我就受到了两次惊吓,韭菜馅的包子和绿皮火车,这两样东西是我沈君陶这辈子最大的天敌。
“我靠,我能选择不去吗?或者我走着去。”
宋宜秋笑得贼兮兮的,“不中。”
坐在绿皮火车上的时候,我坐在靠着窗户的位置,卧铺车厢的火车座椅是没有靠背的,我把头倚在车窗上,随着火车的颠簸被磕得嘭嘭作响。
宋宜秋鬼鬼祟祟地坐到了我的对面,应该是看到我这副生无可恋的模样之后心存愧疚,她问我,“陶老大,安排的还满意吧?”
我用鼻子哼哼一声表示不想理她。
“我特意买了跟公司的人不是一个车厢的票,说实话,那帮小崽子太吵了。”
我叹了口气,准备去车厢过道里抽根烟,隔壁房间的北京人口音浓重地向别人吹嘘着他的生平,我远离那些嘈杂,想去还算安静的车厢过道发个呆。
我是个很喜欢热闹的人,我喜欢的是那种几个朋友谈天说地一下午永不冷场的热闹,而不是这种仿佛时刻把自己置身于菜市口的嘈杂。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我更加害怕这种嘈杂,它总能让我想起一些不好的事情。
一路向西,我们在傍晚的时候上了车,火车一路追赶者太阳,最后太阳还是沉默在地平线之下,我坐在窗边等了又等,火车里的冷气让我打了好几个喷嚏,我终于等来了我最喜欢的天光。
我把口袋里的小收纳盒打开,拿了一片安眠药,但愿今天晚上我睡得像死猪一样沉稳。
过了去青海旅行的最好季节,车厢有不少空床位,就比如我和宋宜秋的这个房间,只有我们两个人。
我脱掉鞋子,闭上眼睛,宋宜秋拿着手机刷来刷去,我叹了口气,转过身去准备面壁思过式入睡。
这一觉睡得十分颠簸,这些年我睡过无数荒郊野外悬崖戈壁,这颠簸的绿皮火车确实不按套路出牌,我睡得模模糊糊之中听到宋宜秋对我说了句“对不起”,不过我困得睁不开眼睛,也没来得及问她为什么对不起。
宋宜秋把我拍起来的时候,天还没亮,她控制住即将起床气的我,指了指窗外,笑而不语。
我打开窗帘,此时的天光非常微妙,应该已经过了破晓,世界一点点、一点点地明亮起来,远方地平线似乎有橘红色的火焰在燃烧,比夕阳看起来更加生动。
火车一路向前,宋宜秋拉了拉我的手,“那个...桃子。”
“说之,不要对老子动手动脚的。”
“我有个事,我也是昨儿个晚上才知道,现在我必须让你知道知道。”
我看着宋宜秋,等着她发话。
“我才知道,跟我们公司合作的,这次一起出来团建的是顾鸣谦他们家公司,之前只知道合作对方姓顾,但是我还没想到这一层关系。”
我看了看窗外的风景,叹了口气,“这不怪你,正常人都不会往那个层面想,况且当年我也没弄明白顾鸣谦家到底是干嘛的。”
“桃子,你要是现在打道回府我一定毫无怨言。”
我哈哈大笑,“老子凭什么走?老子难不成还怕了顾鸣谦那个宵小之辈?”
我拼命抑制住心里的那份期待,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提醒自己一定要躲着顾鸣谦。
“桃子,我...”
“没什么,我出去抽根烟。”
还有三个小时就要下车了,我打开行李箱,拿出那本《因为孤独的缘故》。
这是上次非洲之行机场分别之时队伍里的一个白白净净的小男生送给我的,大家都说他看上了我,我只能套地回应“借你吉言”,毕竟老牛吃嫩草这种好事可不是天天都有的。
我也知道我天生不是个欣赏文学的料,但是别无他法,比嘈杂更让我害怕的,是无聊。
是一个一个小故事,我无法参透作者的奥秘,想着这书比我写的考古调查报告还难懂。
我还是更喜欢十多年前程以山偷偷塞给我的低俗,我总能沉浸在那些错别字里,然后疯狂吐槽,“这主角缺心眼吧?作者更他妈缺心眼!”
不过如果我现在真的再去老那些书,恐怕有失体面。
不过说起低俗,我还曾经成为过这种无脑的作者。
曾经大学的日子里我与顾鸣谦申请了不在学校住宿的机会,合租到学校对面的高层楼房里,无奈北京的房价实在太贵,那时候我也才懂得要付三押一的这个道理,所以在刚刚交完房租的日子里,我们过得捉襟见肘,十分窘迫。
陆女士反复询问我是否缺钱,我只能硬着头皮说“过得很好”,顾鸣谦也是如此。
那个时候网络文学刚刚兴起,为了改变这个窘境,我鼓捣了一个小时注册了一个账号,凭借着程以山多年传输给我的狗血经验,我开始写起了自己的第一部。
《恶魔总裁强宠小萝莉》,而内容就是字面意思。
我兴奋地通知了宋宜秋和程以山,程以山参加了艺考去了戏剧学院,而宋宜秋去了一物价学费极高的私立大学。
大学伊始他们两个成天闲得蛋疼,我把自己写的推荐给他们,他们两个一边看我的一边骂我变态,我笑得没心没肺,赶在顾鸣谦回来之前总是要挂掉电话。
刚开始我写了两万字,没什么人愿意看,只有程以山和宋宜秋注册了n多个小号,在书的下面疯狂加油呐喊,再之后就有了几个忠心耿耿地忠实读者,而那个时候我和顾鸣谦的日子也逐渐宽裕起来,因为顾鸣谦在外面做了兼职。
当时让我印象深刻的是一个叫“桃桃桃f”的id,这个人十分奇怪,总是在指出我的错别字和语法错误之后,在后面加上一句“永远支持你永远爱你”。
我不知道这人到底是支持我还是拆我的台,他引起了我和宋宜秋的注意,宋宜秋那时候加入了明星的粉丝队伍,对于“人肉”这件事颇有建树,她帮我白天查晚上查,也没能查出来个所以然。
直到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我洗完了澡之后蹑手蹑脚的走到了顾鸣谦的身后,发现他的电脑页面是我的《恶魔总裁强宠小萝莉》,我揉了揉眼睛,发现他就是那个“桃桃桃f”。
于是我激动的勒住顾鸣谦的脖子,他被我吓得一个激灵。
“说吧小妞,”我挑起顾鸣谦的下巴,“桃我可以理解,f是什么意思?”
他扒开我的手,似乎是在埋怨我刚刚惊吓了他。
“快说!再不说我就糟蹋了你!”
“f是丈夫。”
顾鸣谦的头发还没有完全的干,身上沐浴露的味道与我同款,他的脸红扑扑的,我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在这个夜黑风高电闪雷鸣的夜晚,我终于野蛮地占有了顾鸣谦,虽然他最后热情得让我有点害怕,但是我还是十分雀跃的。
因为那个时候的沈君陶,她的方寸世界里,只有顾鸣谦一人而已。
chapter 11 天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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