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团练使这一怒,中军大帐中一时大乱,有几人便纷纷相劝。
李安抚使却不怕他:“哼,王将军果真是好大的威风。怎么着,是想叫你踏前军的儿郎,砍了本大人的头颅不行?”
王团练使被同僚劝下,硬生生忍了这口气,闷闷说道:“末将不敢!”
李安抚使喝道:“本官就谅你不敢!这踏前军可是朝廷的军队,可不是你王某的私军。”
这话说得极重,那王团练使牙咬得咯吱咯吱直响,小道士便是在帐外,也听得一清二楚。
李安抚使身在军中,也不敢真将这王团练使逼反,当下缓和了口气,说道:“王将军,大家都是为朝廷做事。萧山一旦生乱,绍兴必定大乱。绍兴府可是行都所在,离临安也不过几日路程。这里若有大变,我大宋可就危矣!当此之时,王将军切不可为一时之怒,而致大局于不顾。”
王团练使恨声说道:“末将不敢!”
一个声音问道:“李大人,你要我等固守营盘,我等自会从命。可那些白衣教徒要是冲击营盘,我等又该如何处置?”
李安抚使淡淡说道:“有白衣教徒吗?怎么本大人见到的都是良善百姓。若是些许百姓要进这军营,很简单,叫士卒排成人墙,挡着他们便是。”
王团练使怒道:“哈哈,李大人的意思是,是要末将手下的儿郎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任由那些邪教徒打死打生?”
李大人呵呵一笑:“军中不是有些铁甲吗?选些健壮的士卒穿上,排成两排,站稳了就是。不过是些手无寸铁的普通百姓,有甲胄在身,给他们打上几拳又碍得了什么事?”
一人忍不住说道:“李大人说得未免太过于轻巧了吧。别说军中那几副铁甲,在已被李大人的手下征用。便是儿郎们穿上了又如何,铁甲挡不到的地方多的是。站着不动让人砍,菜刀难道砍不死人,锄头难道挖不死人,石头难道砸不死人?”
李大人喝道:“上阵杀敌,哪会没死伤?士卒拿朝廷俸禄,便是受了伤,丢了命又如何?朝廷自有抚恤。只要不让民乱暴发,死伤些人算得了什么?”
另一人怒道:“李大人这话,便亲自去跟儿郎们说吧。我等都是武夫,口齿笨拙得很,可不敢说。”
李大人气道:“尔等食君之禄,便连些许事都不能分担?”
“哼,谁要是跟士卒解说明白此事,本大人定会为他向朝廷请功。”
可好一会儿,帐中都悄然无声。显然没人敢担这份功劳。
李大人气得声音发颤:“好,好,这便是我大宋的武官。朝廷真是白养了你们。”
一个声音劝道:“大人,此议以某之见,还是暂时搁置吧。现在军心不稳,士卒人人惶恐,真要强令他们以血肉之躯,抵挡刀斧,士卒怕会一哄而散啊!到时军中器械、粮草再为乱民所得,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说话这人,可能是李大人的幕僚,所以他的这番劝说,倒是起了作用。
李大人冷哼一声,问:“假若真有暴民冲击军营,你等能否抵挡得住?”
王团练使呵呵一笑:“李大人终于不说良善百姓了。”
“你!”李大人怒极,却也只能忍了下来。真要乱起,他还得靠这些武夫保护。
他怒道:“你,你,你说,暴民若是铤而走险,这踏前军能不能挡得住?”
一人答道:“若是白天,应该没什么问题。可若是晚上,那,那想来挡不住。”
“什么!”李大人惊得跳了起来,他惊恐交加地吼道:“你等可是朝廷正规军队,可是堂堂禁军啊,可有足足一个军,两千五百人啊!”
“你告诉我,两千多人竟挡不住,外面的区区数百乱民?”
王团练使冷冷说道:“踏前军虽然号称有两千五百人,可足数只有不到一千五。这一千五中,能战之士最多不过八百。”
“李大人,你也别看我,末将不过是在接到圣旨后,才临时统领踏前军。这之前的事,可怪不到末将头上。再说,我大宋军中空饷一事,李大人真不知情?”
李大人怒道:“好,就算实数一千五。可一千五百人,还挡不住这些乱民?”
王团练使呵呵冷笑:“李大人,你要搞清楚,萧山真要乱起,便只这一地,聚集起的乱民必有数千!”
“数千乱民,其实也好对付。若是白天他们,挡住定无问题。不过,呵呵,他们会傻到在白天进攻吗?”
“现在一到晚上,军中士卒害怕到个个手执兵器,遍燃火把,缩在床上呆着,整晚都不敢入睡。末将等人费尽心思,也仅仅使军中不至于发生营啸。不然一旦营啸,别说你一千五百人,就是一万五千人,一夜间也得散个干净!”
“这种情形下,只要白衣教徒高喊‘白衣大仙’之名,率数千乱民大造声势,趁夜进攻。哼,我踏前军定会不战自溃。这逃都逃了,你一千五百人顶什么用?”
李大人呆呆地呆了好一会,嘴里喃喃地说着:“怎么会这样,事情怎么会这样?”
忽然似想到什么,他说道:“王将军,绍兴府张府台再三相请,要本大人前往府城,共商白衣教之事。现在事态既然如此紧急,本大人即刻动身,要商量出万全之策,以消弥这场祸患。”
王团练使冷冷一笑,说道:“你要走,你便走。”
李大人“嗯”了一声:“只是现在军营外乱民环伺,王大人,请你立刻安排选锋营和杜山营的兵马,护送本大人离去。”
“本大人离去之后,萧山之事便交给你等全权负责。你等需得尽力而为,不然民乱终起,本大人可保不住你等啊。”
“什么!”王团练使怒极狂笑:“哈哈,踏前军总共才五营兵马,你一下就要带走两营,还是最强的两营。就为了保住你的小命,你便要带走我一多半的兵力。李若秋,你的命,还真,真该死的金贵!”
“什么叫萧山之事交给我等负责。萧山这边本是大好的局面,被你这贼鸟厮生生地给败坏了个干净。现在见大事不好,你自己急着逃命不说,竟还要把这天大的黑锅甩到我等头上。”
“你这主意打得好,打得实在太好!”
“贼鸟厮,你真当我等是傻子不行!”
李大人气极:“你个贼配军,竟敢对本大人出言不状,是要反了不成?”
“你等还站着做什么,谁若将这贼配军给本大人拿下,本大人就保他,在这事中平安无事!”
王团练使怒道:“绍兴动乱,危及临安,此事何等重大!这一乱起,不知有多少人的项上人头要落地。就某的这颗脑袋够吗?你们,一个一个地,都得陪着死!”
“现在白衣教起兵造反,已不可阻挡,不在今夜,便在明夜。你等若是听信了这贼鸟厮的话,将某给拿下,那这次大乱,你等谁能率军平定?”
“用你们的脑子想想,我大宋向来重文轻武,出了事,向来都是文官没事,武官顶罪。到得那时,这贼鸟厮脱身离去,你等就跟着某一起去死。指望着他救你们,笑话!他都没事一身轻了,难道还会费着天大的力气,担着天大的干系,来为你等脱罪?做梦吧!文人的一张嘴,什么时候信得过!”
他这话一说,中军大帐中人,无一人动。
帐中尽是武官,就他一个文官。李大人见势不妙,哈哈大笑:“本大人说要去府城,也是着急要奏请朝廷,安排下大军,早日平息这场动乱。既然大家都不愿意,此事便不提,不提。”
“大伙都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何必要闹得剑拔弩张?来来来,都坐下,喝喝茶,消消气,然后一同商量一下,这该如何是好?”
脸已经彻底撕破了,王团练使也再没了顾忌,他厉声喝道:“商量个屁!”
他声音悲怆:“某最后悔的事,就是在这贼鸟厮的逼迫之下,将大权拱手相让!”
“想我等刚进萧山时,那白衣教徒才有几人?数遍全县上下,顶了天,也就三四十人。那时大军浩浩荡荡开进萧山,百姓个个胆战心惊,哪里有丝毫反抗之心。”
“那时形势何等大好,军中所有人都说,杀鸡用了牛刀,绍兴府出动几十名衙役就能解决的事,竟出动了数千大军。”
“可就是因为这贼鸟厮,那大好的形势,竟一步步地糜烂至不可收拾,终究惹出这滔天大祸!”
“那时某说,邪教最擅于蛊惑人心,所以邪教徒虽然不多,我等也不可大意,更不得轻举妄动。非得把事情查明清楚后,再小心从事。如此才可万无一失。”
“可这贼鸟厮听了没?一听说萧山有民乱,他费尽心思,花费了不知多少代价,才在短短几日内,兼了这两浙路安抚使。他为的是什么?还不是要在这场民乱中,捞取一场大功劳,好让自己日后青云直上。这不声不响地就将这民乱给平了,他能得多少功劳?那岂不是白白浪费了绝好的机会。”
“所以这贼鸟厮不听!他就是要闹,将此事闹得轰轰烈烈。他就是要乱,将萧山搅成一锅粥。这样最终平定民乱后,才会显出他的功劳来!”
“呵呵,这真是,绝好的算计!”
474 这真是,绝好的算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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