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斯亦伸手摇摇茶几上的水杯,发出一点咣廊咣廊的响动:“翻个身差点要掉下去咯—————”
卧室里还是一片安静。
赵斯亦气结,踹了一下小抱枕,整个人钻进被子里。
他记得当年,江城都是把床让给他睡的。
很多的细枝末节赵斯亦已经记不清,只记得那时候他旷课了一天,江城一个人对着空桌子坐了一天,放学之后少见的去了教师大办公室,站在办公桌前。
“家庭地址?”
女班主任一边翻着□□档案袋,一边好奇的看过去:“怎么了吗?”
十七岁的江城个子已经很高,在办公室里站着,旁边的男老师路过都只能仰望,帅气又清爽。
江城:“他今天没来,我去送作业。”
女班主任“哦”了一声,翻出来赵斯亦的那一页复印完递过去:“不过赵斯亦请了假的,就一天,作业你放抽屉就行,不差这一晚上。”
她总觉得江城和送作业本这种事有点奇怪,莫名的不搭。而且这是特长班,交作业向来很闲散。
“他...为什么请假?”
江城把那张写着家庭地址的条子对折,收进口袋。
女班主任端着杯子,回忆一下说:“好像说是家里有事,你们这些艺术班的学生请假出去表演啊比赛啊的太多了,就一两天,我也没细问。”
“谢谢老师。”
江城打出租车到了纸条上的地址,是一片环境很好档次不凡的小区,他在楼下按了赵斯亦家的门牌号,但通讯器那头却始终没有人接听。
反复几次都只有电流的嗡嗡声,直到一个微微胖的老阿姨拎着一袋水果从外面进来,用门禁给江城开了门。
她很少瞧见这么标致的小伙子,在电梯里又多看了两眼,再加上江城穿了一中校服,心思是个好学生,于是热心道:“你找1502?他家没人的。”
江城站在门口,停下敲门的手:“没人?”
老阿姨点点头:“昨天晚上老赵喝多了打架,又进局子去了,他儿子肯定也在派出所呢。“
江城眉头轻轻皱起来。
“不是一次两次了,几十岁的人了也没什么工作,家里房子倒是多。他喝了酒就在外面闹事打架,我在家都听得到楼下鸡飞狗跳的。”
老阿姨摇摇头:“之前几次打的凶,连累小孩都跟着转学了,听说老婆也是因为这个,很早就跑了,不是个好人。”
江城:“他父亲叫什么名字?”
“赵晫,日卓晫。”
老阿姨笑笑:“不过还好他儿子性格好,有时候他爸喝死在家也不给他开门,就来我家帮我摘摘菜,嘴巴甜,讨人喜欢的很。”
赵斯亦不太记得那是他第几次去派出所,只记得从早等到晚,赵晫都没出来。
不过总归不是最久的一次,他记得小时候赵晫打架滋事被关过一个礼拜,那一个礼拜他都没能回家。
后来困倦袭上来,他就朦朦胧胧睡在派出所的椅子上,不知道过了多久,又突然跌入一个温热的带一点温柔,却又不那么柔软的垫子上。
赵斯亦睁眼看见的是细密的夜,深蓝色的夏夜一点倦遣,他趴在江城背上,江城的书包挂在他肩上。
反应了一会儿,他小声问:“我爸呢?”
“放了。”
江城的声音很轻,像滑过耳边的一阵风。
赵斯亦点点头:“谢谢。”
按他对打架滋事扰乱社/会治/安之类条/例的自学程度,他觉得赵晫应该没这么快出来,怎么也得再关上两天。
“怎么不回家?”江城沉着声问。
赵斯亦知道他问的是为什么要等在派出所,为什么不自己呆在家,但他没有回答。
赵晫是个极度自私的人,几乎所有的房子都只有自己有钥匙,离婚的时候没让他母亲带走一套,自然也不会让对方有回来的机会。
赵斯亦经常被他关在外面,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好在赵晫不会短他吃穿,还是当个人在养活。
赵斯亦努努嘴,趴在江城背上:“给他知道我没去捞他自己在家睡大觉,出来又要去危害社会啦。”
江城没说话,赵斯亦趴了一会儿,抬头看了一眼路。
眼前黑魆魆的一片,并不太像回家的路,他轻轻拍了一下江城,头还是埋在身下人的颈窝里,像一只困顿的鸟:“我自己走吧。”
江城侧头,看他一眼:“不用。”
鸟头抬起来一点,看过去:“你知道我家在哪?”
江城说:“先回我家。”
两个人就这么沉默着走了一段,赵斯亦确实不想回去面对赵晫,还觉得有人这么背着很舒服,就这么趴着,任由自己的声音变的迷糊:
“江城,我好困。”
江城:“回去就睡。”
赵斯亦:“有我的床吗?我腿很长的。”
江城:“可以睡我的床。”
赵斯亦:“那你呢。”
江城:“我睡沙发。”
他不记得他们走了多久,好像也没有多久,因为很快就来了车接。
过后便只有阑珊的灯火透过车窗映在脸上,一暗一亮的轮换。
赵斯亦分明记得,那时候江城说的是他睡沙发。
虽然后来他也没让江大少爷睡沙发,但至少有些群众的态度很端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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