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活生生掰断了一根手指,‘杜修’的面色已然惨白,十指连心,疼得全身都在乱颤,段铭承静静的等了一息,只随着他的再次轻轻颔首,第二根手指也被掰断了。
‘杜修’所有的硬气也就到此为止。
“杜修……杜修……”此人疼得冷汗淌了一脸,有气无力的道:“关起来了。”
“因何关他?”
“他……他察觉了军械之事,明面上装作入伙的样子,却被截获了他的密信,所以就……就被统领大人拘了……”
“关在何处?”
“在……在……”此人刚刚略一犹豫,顿时感觉自己另一根手指被人捏在指间,顿时什么心思都没了,急道:“在城里一个酒窖里面!”
“酒窖?”
这是异口同声的两个字。
段铭承回首望了一眼站在府衙前厅通往后堂的门口处的纪清歌,见她神色之中难掩关切,只冲她抛去一个安抚的神色。
“可是靠近南城门附近街巷中的那一处地库?”
‘杜修’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才提了个头,这年青人就已是一字不错的说出了藏人的位置,至此他总算彻底死了心,脸色灰败的点头:“是。”
纪清歌原本是在内堂歇息,她这一晚上着实累得不轻,后来听得外边打斗声起,放心不下才远远的出来旁观,谁知就听见了那酒窖二字。
顿时就让她心中咯噔了一下,脱口而出之后才反应过来——此时恩公正在审问。
不禁有些赧然的闭了口。
纪清歌到底是对此案详情所知不多,段铭承却不同,那一句关在酒窖,不仅仅立即让他同纪清歌此前的说辞联系了起来,进而心中就是一凛——此前暗中把守城门的飞羽卫回传的消息中,一人来了府衙,另一人……去的便是南门方向!
难道是察觉到了事态有异,准备要去杀人灭口了?
然而纪姑娘此前在那地库中察觉到的,可并不是阶下囚徒应有的绝望挣扎。
她说的很明白,他也听得很清楚,那一处的感知,是彻骨杀机!
如果仅仅是杜修被关在里面的话,一个囚徒,真要有余力的话怕不早就想办法逃出生天才是正理,他拿什么伺机杀戮?
以及……那名跨海而来的异乡商人又是怎么回事?缘何会在那处院落中失了踪迹?
不过是短短瞬息,迄今为止他所入耳过的所有相关线索已是串联到了一处,心中转瞬之间就有了计较。
“先收押,稳妥些。”
短短几个字,飞羽卫们分明是听明白了的,动作迅速的卸了这冒名杜修的四肢,又扭脱了他的下颏骨关节,连同那一队亲兵们一起,拖进了这府衙的大牢中。
眼见一切已经打理妥当,段铭承微出口气,回身来到纪清歌面前:“事态紧急,纪姑娘在此安心歇息,我天明之前应可返回。”
时间不等人,段铭承一语说完,转身欲走,还没来及迈步,却冷不防被一把拽住了衣袖。
“恩公。”
段铭承转头望来,纪清歌此刻神色之中分明还带着这大半日奔波的疲色,双手却牢牢抓着他的袖子:“带我去!”
“不行……”段铭承拒绝之词刚出口就被面前的少女打断了。
“清歌的气机感应之法就连小师叔都曾夸赞过,请让清歌同行!”
“纪姑娘!”
段铭承板了脸,纪清歌却死也不松手,一双清亮的眼瞳不闪不避的和他对视。
最后到底还是段铭承败下阵来。
“不准离我一丈以外!”
“不准越过我的步伐!”
“不准脱队!不准偏离!”
段铭承心里直叹气——这姑娘也太倔了,说她胆子大吧,她分明是怕的,说她胆子小吧……别说是姑娘家了,就算是穷凶极恶的悍匪也没几个能跟他这样对峙还不落下风的……
心中略微感到一丝新奇的同时,更多的却是无奈,只是面对纪清歌,他也实在摆不出审犯人时的脸色来,干脆一口气说了一串的‘禁令’出来。
他每说一条,纪清歌就乖乖点头,那一脸的认真和死不松开的双手最后直把段铭承都整没了脾气,也只得再三叮嘱道:“走在我身后,知道么?”
“不论发生何事,都不准你动手,知道么?”
“若有意外,有我,有飞羽卫,你不准妄动,只要保全自己即可,知道么?”
直到最后,连段铭承自己搜肠刮肚都再也想不出还有哪里没叮嘱到了,眼见纪清歌两手攥着他的袖子,一脸认真的望着自己,段铭承噎了一瞬,抽了抽袖子,纪清歌下意识的抓紧,段铭承哭笑不得:“纪姑娘——”
他忍住扶额的冲动:“这样……行动不便。”
纪清歌这才反应过来,噌的一下红了脸,忙不迭的松手退后。
刚退一步就被段铭承重新拽了回来。
“不可远离,嗯?跟住我!”
府衙院中已经整装待发的飞羽卫们一脸错愕的看见自家大人叹着气迈出门,身后亦步亦趋的跟着个小尾巴,彼此都是面面相觑。
……他们头儿这是……
没等他们胡思乱想,就被段铭承面无表情的望了过来。
……呃,算了,啥也没看见。
无奈虽是无奈,但也心知时间宝贵不能耽搁,府衙这里留了两名飞羽卫看守牢内的那一票人犯,段铭承一行马不停蹄的赶到了白海城南门附近。
之前巽组一路追踪进城之后就和‘杜修’分道扬镳的冉广浩,沿途也留有暗记,根本不需要纪清歌带路,一行人迅捷无声的就接近了那一处院落。
纪清歌一路都静默无声紧跟在段铭承身后,夜色之中来到那处白日甚是热闹此刻却悄无人声的院落之后,下意识的就慢了脚步——
——什么味道?
同一时间,段铭承也是眼瞳一缩——露天的宽敞院落内,那似有如无飘散的是……血腥气!
随着他们一行的现身,先前负责追踪冉广浩的两名巽组飞羽卫也如同幽灵一般突兀现出了身形。
“大人。”巽风音色极低:“人进去了,差半刻不到半个时辰,没有动静。”
段铭承简短的一点头,推开地库大门的同时,浓郁的血腥气扑面而来,漆黑的夜色之下,那没有一丝光亮的地库入口如同无底的深渊一般!
段铭承皱眉,回头刚想说什么,还没开口就被纪清歌抢了先——
“我不怕!”
眼看她清凌凌的眼眸中写满了执拗,段铭承噎了一瞬,到底时间紧迫,只得再次强调:“跟紧我!”
一语说完,段铭承举步迈入了那片无尽的黑暗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 段铭承:本王啥都没说呢,就被媳妇儿糊一脸,实惨
第52章 死神的微笑
不同于纪清歌白日来此探路时的情景,地库之中为了防火本就没有灯烛,此刻又是深夜时分,那点点星光根本穿不透这浓墨般的黑暗,就连门口近在咫尺的地方都是伸手不见五指,好在飞羽卫们人人随身是有火折子的,也不过转眼之间,一行人手中就已有了光亮。
虽然在这宽敞阔大的地库之中这点点光亮就如同萤火一般,却也足够看清近处的事物了。
刚刚下到斜坡底部,段铭承脚步就是一顿——侧旁一座货物堆成的小山底部,一动不动的瘫坐着一个模糊的身影。
他眼光望去的同时便有飞羽卫迅速靠近,随着他手中火光终于照亮了那个身形,纪清歌就忍不住微微吸了口冷气。
——那正是白日间为她带路在这偌大的地库之中走了一个来回的年轻伙计!
而此时此刻,这伙计面色灰白,胸前一大片骇人的血迹,双眼无机质的微微张开,都不用摸脉,只用看的也知道他早已断气多时了!
而那浓郁不散的血腥气的源头也就是来自于他身下那一大滩的暗红。
心室破裂的伤势,足够在血液冷凝之前流光全身的血了……
短短一瞬,飞羽卫已是回转,音色极轻的说道:“不是刀剑伤痕,细长,应是窄刃匕首。”
一刀刺穿心脏,也算是……死得没有太受罪就是了……
死人段铭承见得多了,听清了死因连一瞬迟疑都没有就再次迈开了步伐,纪清歌连忙跟上。
他们一行虽然人数不算少,但各自功夫都是不弱,虽是一行人明火执仗的在行进,但竟连一丝脚步声都不闻,只偶尔会有火折子点燃之后极细碎的噼啪声在耳畔一闪而逝。
除了护卫在段铭承纪清歌两侧和后方的数名飞羽卫之外,其他人都是身形一展就悄无声息的跃上了那一座座小型山峦般的货堆,这些人手中并未亮起火光,身上的玄色衣装完美的溶入了那片死寂的黑。
这偌大的地下货仓也不愧是白海城最大的一座,纪清歌并不清楚此地的来历,段铭承却多少知道些许。
据传原先是个岩层之间形成的地窟,后来被本地地主买下之后将原本空间一再扩建,这才有了如今这般规模。
由于位置在地下,所以四季恒温,又没有日晒雨淋,可谓是用来保存货物的绝佳处所。
他们一行人手中的火折子光亮有限,抬头望去只能模糊的望到头顶那粗粝的岩层,不时会经过一根根合抱粗的顶木,矗立在一座座货山之间牢牢支撑。
虽然纪清歌此次再入货仓已是并非她一人,前有段铭承挺拔的背影,后有飞羽卫警戒断后,四周看不见的黑暗之处还有人在暗中随行戒备,按说理应是稳妥许多,但纪清歌随着向内深入,那凛然的危机感却再一次浮上了心头。
她偷偷望一眼段铭承稳健的背影,犹豫一瞬,到底没有敢胡乱出声,但沐青霖曾经教过她的无名心法已是竭尽全力的默运到了极限。
走在前面的段铭承脚步微微一顿,也不回头,只将左手轻轻向身后一伸,缓声道:“怕就牵住我。”
纪清歌微一犹豫,到底还是将手放在了那张开的温暖手掌之中。
段铭承一握住那凉凉的小手,就知道这姑娘又在紧张……心中也是无奈,明明害怕,还逞什么强。
只是此刻就算再让她回去,必定也是没用,这么倔,估计也是随了卫家人的脾气?
段铭承思绪发散了一瞬,立即又收了回来,脚下并不停步,只将手中那柔软沁凉的柔荑包裹在自己掌中,继续静默前行。
从手上传回身心的,是年青男子温热的体温,温暖而安定。
段铭承的手极稳,不轻不重的握着的力度略微冲淡了纪清歌心中的惊疑,她深吸口气,沉下心来默念着心法的口诀,再一次向着四周尽可能的展开了自己的感知范围。
随着她心法愈发的稳定纯熟,周遭原本感知不到的种种细微声响如同向她敞开了一闪密闭的门扉,逐一的渐渐入耳。
最先获知的,是护卫身侧的飞羽卫们极轻的呼吸声、心跳声……细微的衣物摩擦声……
片刻之后,那些隐没在黑暗之中的人们的气机也在纪清歌脑海中逐渐清晰了起来。
此时此刻,这地库之中的黑暗已经不再对她造成影响,她籍由自己和周围飞羽卫们的行动轨迹,几乎可以在目不视物的情况下完美的勾勒出周遭的情形。
暗处飞羽卫们无声的起落轨迹,甚至可以让纪清歌闭着眼就能描绘出那一座座货山的高度宽度。
而随着她感知逐渐开启到极致,那刀锋一般的森冷杀机也愈加明显。
感知不太强烈的时候就已经让她不适的死亡气息,如今仿佛怒涛海啸一般扑面卷来,纪清歌抽了口气,用力握紧了段铭承的手。
第3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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