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卫远山……这个刚正的武将,心思还是太过端方了。
国有国法,卫远山确实是心思正直,一根筋的在等着证据到手再来料理,他如今是安国公,卫家家主,他的意思,卫家其他人不好违拗,卫家一天不发作,纪正则就一天是卫家的妹婿,而靖王这个外人,虽然心中对卫远山的一板一眼也有几分无语,却也没有非要提前下手抓捕人家妹婿的道理……
反正也不过就是再等几日罢了。
但今日的靖王殿下明显动了肝火,他冷飕飕的瞥一眼卫远山——卫家能等是卫家的事,他不愿意再看见纪家人蹦跶是他的事。
反正刑部有的是空牢房。
卫远山的些许顾虑,卫肃衡是懂的,新晋国公,多少双眼睛都瞪得火热,他们卫家此时正应该是思虑万全的时候,虽然不是不可以仗着国公府的权势拘捕抓人,但没人计较也还罢了,真要是碰上几个刺头的御史之流,非要借着他们卫家来抬高自己的清名的话,贸然行事就不是真的没话柄。
但……
曼朱那丫头年纪小,又乍见纪家人,心里禁不住就慌了,跑回去知会他们的时候,说的也乱七八糟,卫远山他们也只大概听了个纪家人跑来截住了她们姑娘要抢走。
当时杨凝芳就气得变了脸色。
此时来到现场,曼芸言语快捷的给说了一遍,卫家人这才真正弄明白了适才纪清歌到底面对的是怎样一种进退不得的境地。
卫肃衡冷冷的扫了一眼那依然在被侍卫们叱骂着叩首的纪家人:“父亲,左右也不过是只差几日罢了,再任由这些畜生肆意妄为的话——清歌妹妹不是次次都能如今日这般好运,有人能及时解围的。”
就是这后半句话,终于让卫远山下定了决心。
卫远山武将出身,纪家人如果真用尽手段对他的话,不论是来软的还是来硬的,卫远山不见得会这般气恼,如同两军阵前,计策谋略都不过是各凭本事罢了,但纪家竟然将脑子动到了纪清歌身上,这在卫远山眼中就如同鬼方曾将大夏的妇孺百姓逼迫着上阵冲锋一般无二。
——何等下作的手段!
这样的手段,彻底揭了这个正直武将的逆鳞,卫远山一颔首:“叫人绑了,稍后赛事完毕,趁着圣驾在此,本公便直接告了御状吧。”
卫肃衡闻言终于松了口气——他父亲再拘着规矩不放的话,他说不得就要越俎代庖要动手了。
而纪正则等人已经彻底吓得慌了神,贾秋月也顾不得身后那凶神恶煞的侍卫手中抽得人疼痛难忍的钢刀,一把抓住纪正则的手臂:“老爷……怎么办?老爷!”
纪正则一介商贾,论起经商买卖他自然是老油条,但官商之间壁垒分明,对于朝堂,他哪里能知道?
就譬如今日他拖家带口的一路尾随了卫府的车驾,想着就算是撞破头,也要见着卫家人的面,可……他哪里会知道这帝京的龙舟赛会,竟是天子百官齐至的呢?
如果他知道的话,借给他一万个胆子,他也不敢指使着家人冲撞吵嚷。
就不说天子了,就光是一个靖王段铭承,便不是他们纪家招架得起的。
如今卫远山一句‘圣驾在此’,听在纪正则耳中如同晴天霹雳一样,身旁贾秋月声儿都颤了,纪正则却口中苦得干涩,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而卫远山吐出唇畔的‘告御状’三个字,也让纪家老太太傻在了当场。
她一个老妇人,看着颤巍巍的,虽然王驾跟前跟着儿子儿媳一起跪了,但那些凶神恶煞一般的侍卫一遍遍抽打着‘教’他们规矩的时候,也并没有对这么一个老婆子下手,心肝一样的儿子在地上一遍遍的叩首见驾,磕得满面尘土额头青紫,这样的场面直接撕碎了纪老太太长久以来耳濡目染的富贵气象。
富贵富贵,不是富了,就尊贵的。
心中升起的惧意让她不敢开口求情,然而她却怎么也没想到,平日里只能从戏文里听见的告御状三个字,竟然能从卫家人口中说出来。
纪老太太彻底慌了神,刹那涌上心头的恐惧压过了一切,哆嗦着哭道:“使不得,使不得呀……您、您万不可如此狠心……”
卫远山神色冷凝,不屑和一个老婆子口角,但纪老太太的话却听得杨凝芳冷笑起来。
“国……国公爷,您可不能这般狠心啊……”纪老太太这一次的眼泪是实打实的:“清歌命苦,已经没了亲娘,您是她的亲娘舅,怎么能忍心再叫她没了亲爹……”
搂着纪清歌的秦丹珠敏锐的察觉到怀中姑娘浑身紧绷,连忙轻轻拍抚着她的背心:“你莫听那些乱七八糟的,父亲和夫君都在,交给他们,你莫管这些。”
……从她们赶来到现在,纪清歌就没说过一句话,小脸上也煞白煞白的,双手却是冰凉,一看就是气血攻心气狠了的模样,秦丹珠见她目光灼灼的不肯上车回避,也只能唤自家夫君卫肃衡:“赶紧料理了吧,听这起子混账吵嚷作甚!”
其实不用秦丹珠催促,卫肃衡本来也已经不耐烦。
卫家就不说如今高居国公之位,就算在边关的时候,也是沙场一刀一枪闯出来的侯爵世家,这纪家上下到底吃错了什么药?觉得嚎个几嗓子就能拉着他们家口角争执?
纪家也配?!
卫肃衡一眼都不看那哭得老泪纵横的纪老太太,只简短有力的两个字——“来人。”
随着他的一声呼唤,顿时十来名身着安国公府护卫服侍的精壮兵丁出列。
“绑了,押送大理寺。”
适才的时候,此处只有留守马车的寥寥几名护卫,可随着卫家主子联袂齐至,守护家主的护卫也随之回转,卫家戎马出身,家中护卫都是原本在边关时候的亲兵,不敢动手的时候是一回事,如今的了世子爷的吩咐,动手的时候,那是另一回事。
从卫肃衡出声,到护卫们动作利索的将人捆蚂蚱一样绑成了一串儿,也不过就是眨眼之间。
这一次,就连纪老太太都没放过,虽然看在她到底年迈的份上,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反绑,却也依然是捆了个结实,纪老太太一辈子都没有经历过这个,几乎吓死过去,彻骨的恐惧压过了一切,慌张的喊道:“光天化日,你们做什么?我们……我们是良民!”
这一次,卫远山卫肃衡还没开口,段铭承就阴测测的呵了一声:“已经不是了。”
所有人都怔住,一片静谧之中,只有靖王殿下那淬了冰一样的音色徐徐回荡——
“卫公爷,安国公府状告淮安纪家停妻另娶、谋害嫡妻一案——本王代大理寺接了。”
他短短一句话,音色并不高昂,但听在纪家上下人耳中却如同惊雷,围观人群也倒吸一口冷气,就连纪清歌都猛地抬眼。
“记得补一份诉状送去大理寺,圣驾面前,卫公爷自己去说。”
卫远山卫肃衡两人冲段铭承齐齐抱拳一揖。
“清歌!清歌——”纪正则脸色灰败一声不出,纪老太太却凄声喊道:“你是纪家的女儿,你救救……”
“让她闭嘴!”
搂着纪清歌双肩的秦丹珠察觉到怀中少女在听到‘谋害嫡妻’四个字之后身子都开始发抖,也顾不得其他,一声厉喝:“清歌是你叫的?”
卫家当家少夫人的一句话,让纪老太太口中登时多了一块布巾,亲兵们都是粗人,随身也没几个带帕子的,这一块破布也不知他们是从哪找的,干脆利索的撕吧了撕吧,给纪家三个主子口中一人塞了一块。
至此,众人耳边才终于清静了下来。
串成了一串的纪家人被连拉带拽的扯走,卫远山和卫邑萧也简短交代了几句之后准备去面圣,杨凝芳不太放心,也跟了过去,少时,此处便只剩了秦丹珠和柳初蝶等寥寥几个女眷和丫鬟。
眼见此处尘埃落定,围观众人原本还在交头接耳,被靖王殿下寒着脸扫了一圈,各自都不敢再在这看什么热闹,纵然是对今日所见之事存了一肚子的惊骇和议论,也是各自散去。
见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段铭承这才转回身,原本是打算着要趁着今日好容易逮住了这丫头的机会和她好好说几句话,然而还没开口,就被她的神色给止住了话头。
——停妻另娶,谋害嫡妻!
早在这八个字入耳的同时,纪清歌脑中就嗡的一声,后续什么声音都再没听真切过。
她……原本以为纪家再是刻薄,也不过是她生母亡故之后苛待了自己罢了……
既然续娶了填房,继母狠毒的桥段并不罕见。
有了后娘,自然也就有了后爹。
仅仅是这些的话,并未超出了她原本心中的假设。
但……谋害嫡妻!
纪清歌心口憋得几乎透不过气来,眼前也如同蒙上了一层迷雾般。
片刻之后,秦丹珠焦急的声音才渐渐清晰。
“清歌!”秦丹珠见她黑漆漆的双瞳直直的睁着,却叫了几声都没反应,简直把她吓得不轻,要不是纪清歌终于又会动了,她都想去掐她人中了。
“表嫂,我没事……我能先回府吗?”纪清歌的声音又轻又细。
秦丹珠听小表妹软绵绵的央求回府,哪里会说个不字?直接扭头对段铭承说道:“能否请王爷在圣驾面前解释一二,卫家不是有意提前离席。”
天子驾临观礼,平民百姓暂且不论,文武百官按理是不能先于圣驾退席离场的,如今他们卫家家眷要提前退场,其实真的于礼不合。
段铭承原本在看到纪清歌脸色苍白的时候心中就已经一跳,但眼看秦丹珠和曼芸两人一边一个守得牢牢的,一丝空儿都不留,也只能忍着心底的关切立在一旁,此时听见秦丹珠开口,直接递过一块腰牌:“少夫人自去便是,若有需要,凭此入宫寻太医。”
说话的同时,双目却始终没离开那神色萎靡的姑娘,就连秦丹珠的道谢都没理会,只尽量放缓了音色说道:“清歌,回去之后好生歇息,明日我去探望你……可好?”
秦丹珠想要说什么,可此刻手中还握着人家的腰牌,这拒绝之词怎么也说不出口,也只能眼睁睁看着纪清歌慢吞吞的轻轻道了声好。
段铭承悬了好几天的心终于落回了肚子里。
……只要能见到她,他总能有机会让她明白他的心意的。
第152章
端午龙舟这一场赛事尚未落下帷幕,文武百官各家就已经一阵风一样传遍了那与安国公卫家有关的那一幕。
原本还有曾经目睹了纪家父亲祖母险些跪孙女儿的荒唐桥段之后,对那安国公府表姑娘颇有微词的人,此时也都没了声息。
谋害嫡妻!
能为官做宰,没有人是傻的,适才那一幕延续时间并不算很久,但从头到尾透露出的消息已经足够让每个人都顷刻间猜了个七七八八。
那一家子堵着人家安国公府的表姑娘不放,只怕是真的有见不得人的黑心事叫卫家查了出来。
如今卫家要算账,这才慌了,想拖着那个表姑娘当挡箭牌……
可若是其他事还罢了,亲爹亲祖母,就算再有不是,做儿女的也不能忤逆。
但……谋害嫡妻。
这件事不在其内。
难怪那个弱质纤纤的表姑娘叫那一家子抓住不放也死不退让。
一时间,各种流言蜚语,猜测议论,传遍了这人山人海的运河两岸。
甚至还有几个脑子犯轴的穷翰林为此争执了起来——
有的人觉得,子不言父过,即便父亲有天大的罪过,即便世人都能恨欲其死,做子女的,也一样要孝顺,毕竟没有父亲就没有他/她。
却又有人反驳,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可不是只爹一个,明知父亲有罪还要一味孝顺的,又将其母置于何地?
这样的争论一开始还是在几个人之间,后来竟也渐渐扩大了开来,两边各不相让,恨不得长篇大论引经据典,后来甚至听说还有以此为题做了篇八股文的……
而更多的人,关心的却是另一个问题——那一户人家究竟何许人也?安国公府几时有的那样一户姻亲?
虽然官民之间壁垒分明,但淮安纪氏,这四个字在帝京也不是没人听过,毕竟好歹也是首富来的。
可再是首富,也只不过是个商户,他们……和卫家,是姻亲?
还……还谋害嫡妻?!
许多后来听说此事的人家第一反应就是不信。
然而安国公卫远山毫不犹豫的叩见了圣驾,卫远山虽是武将心肠,有规矩有底线,却不代表他就真的直愣愣没脑子,跪在天子面前开口就先请天子降罪——
“臣虽已寻获人证,但此时尚未抵京,臣按大夏律法,本应证状俱全再行上告,但臣每每思及无辜枉死的小妹就心痛如绞,夜不能寐,擅自令人先行绑了送官,臣自知行事鲁莽,藐视了律法,请陛下降罪!”
建帝段铭启听得抽了抽嘴角……谁说武将就没脑子的?听听这开口就恭请圣裁,他还能真降罪不成?
有了安国公自己的请罪,御史们谁还能说什么不是?
第11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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