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猫头鹰乖乖地立在子规的身侧,它也未必就听得懂子规的话,但显然它已经从子规的气息和言语知道它面对的是个人了,所以它并没有伤害之心。它反倒有护卫的意思,它一面听着子规的自言自语,一面身子不动,转着头四下里张望。
“而此处在艮山之位, 这景致当中以山为根,山林内富养各色草木和鸟兽。又因为此地是风家子弟修习的辟谷之地,所以此处的机关,显然不能设在杂食药饵之上,毕竟那多是风家弟子光顾取食的地方。
“杂食药饵之外,就是五谷,以及各色鸟兽。今凡间道教,倒有各色派系,辟谷以外,肉食之类,吃与不吃,大相径庭。而修行界的道承自上古,起至太清,不受那些拘束。
“太清凡间下届的化身也曾有论养生经,其中说道:‘倘入完美境界,则与禽兽共居于地而不以为卑,与神仙共乐于天而不以为贵;行不标新立异,止不思虑计谋,动不劳心伤神;来而不知所求,往而不知所欲。’
“虽然我等绝做不到那般,倒也以此话语自我宽解。所以修行界修道之人在修习辟谷之外,又借用辟谷的概念不清,常常吃些荤腥,以‘不标新立异,与禽兽工具于地而不卑’解释自己的行为,也自如安乐。
“所以这山中的鸟兽一类,虽然因为颗粒构成肉质都不怎么样,但恐也是风家弟子吃得最多的。每一只的性命都岌岌可危,所以要说将这机关放在它们身上,也不保险。
“至于谷物,看似不会有人去吃,,可如果这里是修行辟谷之地,那么这谷物上头必定有所文章。譬如将它们显示得如何可口,又或者把它们显示得如何显眼,借此练习风家弟子的辟谷决心与坚定心性。
“而那么可口,又那么显眼,未必等风家弟子吃,恐就被食草的鸟兽吃掉了吧。那这五谷,也不是安排机关的保障之地。所以最后就唯有这天上,这天上的明月和烈日。
“在这布局之外我绝不敢说这样的大话,说要打日月的主意,但在这里,这里的日月可是假的。哼,我只要……”
子规说着朝天上望了望,眨了眨眼,那明月好似真有实际的那么高,好像距离地面确乎和外头一样,有七十六万里之远。子规看了又看,脑中灵光一现,“我猜到了一种可能。今儿是八月十六,而这布局的天上也有这么圆来看……”
子规转身望向了猫头鹰,“你有石头吗?哦,算了你听不懂……”
“呕!”这猫头鹰忽然呕吐,从嘴里面吐出来一颗圆乎乎的白色石头。
子规单是看了一眼,就大睁了双目。他可不嫌脏,立刻翅膀招风,把这白色石头以风托到了眼前,他眯着鸟眼打量了一会儿,“这是,唾余?”
唾余又叫食团,是食肉动物把不能消化的东西积蓄起来,然后吐出的物质。一般包含骨骼、羽毛、毛发、几丁质等物质,而猫头鹰就具有着吐出唾余的习性。
但眼前子规所得这个唾余,其中没有夹杂任何毛发、羽毛或者几丁质,唯有骨骼,全是骨骼,这骨骼还被塑成了一颗小球!这却让子规惊讶起来了,“你到底吃了什么?这东西不具有毛发或是羽毛,通身除了肉就是骨头……”
子规说着自己都开始害怕了,要说毛少的,人的毛发最少。如果这猫头鹰只是吃某一部分,则可能就吃不见毛,“莫非……,你是吃了个人?”
“秃噜噜。”这猫头鹰显然知道了自己被误解,它一连串地从自己最里面吐出了十几二十个唾余来,而这些个唾余有的完全使用毛发组成的,有的则完全是几丁质,有的则完全是羽毛……
子规抽动着鸟嘴,“敢情你是有分类收藏唾余的习惯,你可真是神奇的生物。这个骨头的唾余能不能送给我呢,这个唾余显然有了相当的年头,只要稍加蕴养,必定威力惊人。之前我嗉囊内蕴养千年的顽石用掉了,它恰好作为补充。”
“吸溜溜。”这猫头鹰把那些个唾余又都吸了回去,留下了一个几丁质的唾余和子规面前的那个白骨唾余。
“你同意啦!”子规很是高兴,显然猫头鹰让他将那几丁质的唾余用作石头之用,而白虎唾余,则让他留下收起。子规感激地点点头,四面打量之后,就变回了人形,将唾余收进了口袋。
虽然他可以把这白骨的唾余直接纳入嗉囊,但毕竟刚从猫头鹰的嘴里头吐出来,他觉得直接放进自己的嗉囊可太恶心了。他决定先收起来,等以后消消毒,洗一洗,而后再放进自己嗉囊蕴养。
变了人身也有一个好处,子规可以扔石头了。他捡起那个几丁质的唾余,几丁质就是昆虫的甲壳一类物质,所以这类东西凝集成石头也有着些分量,适宜抛掷。子规将这几丁质唾余向上猛然而抛,发挥双目紧紧盯着那石头一直往上。
在至较高远处,就听“嘭”的一声,那个唾余直接变作了粉碎。而有如此变化的原因,就是这唾余撞到东西了。子规点点头,事情不出所料,“果然,是铜屏。也就是说,这个布局当中可见的月亮是经由铜屏显示外面真实天空的月亮。
“据此我就可以分析这个地方他的运转方式了。这个地方的日夜显然快于外面,当外面是黑夜而这里是白天的时候,则当是高亮的法术充当明日。当外面是黑夜这里是黑夜的时候,就和当前一样,用铜屏显示外头的夜空。
“当外头是白天这里头也是白天时,铜屏再次发威。当外头是白天而这里头是黑夜时,则因为布局本身处在漆黑的宫殿当中,什么也不用做就可以了。这样来说,既然外面的真实天气是晚上,则等到白天来临的时候,白天光源的方向,就是法术的源头。
“那个高亮的法术未必和转换这布局景致的法术捆绑在一起,但显然有所关联。因为当布局转换之后,处在屋中不再需要作假的日夜,高亮的法术就可以暂时停止了。”
子规暗叹着,“这个布局比大长老的那个布局还要巧妙了,大长老的那个布局掩饰机关的位置,仅仅是在那树下布置了一些色沉的土,显得那里也是被雨淋湿,继而让人忽略了树。那只是感觉上的欺诈之法。
“而这个布局里,唯有当外面的真实世界是黑夜,这里面运转到了白天的时候,才会用法力产生高亮,也随之才会有破绽露出。铜屏的善用,让这个地方高妙了不少啊。
“而再往深处分析,设计这里的人一定也想到了这个情况,真实世界是黑夜而这里头是白天的时候,如果有人追寻高亮法力的来源,他该把机关设计在哪里?又该如何设计以隐藏机关呢?他该让那机关隐藏得那么自然,就好似……”
子规忽然睁大了眼睛,在他的眼前,一个石头极迅速地朝他打了来,他伸手一抓,把这石头攥在了手里。待他看向石头来处,正是一袭白衣,笑呵呵打量着他的丹歌。丹歌此时笑道:“和那大鸟攀亲戚呢?”
子规叹了一声,“是呀。方才找你的那江陵‘亲戚’呢?”
“你知道哇。”丹歌笑道,“他走啦,走了有一会儿了。”
子规一愣,“走了?他没有尴尬的神情?你也没有感受到危险?然后,他去哪儿了?”
“危险?他是曾想要对我出手?”丹歌道,“可他怎么对我出手?莫非是用向生墨砸死我?”
子规骂了起来!“你这蠢……,你怎么这么不清明了!那骷髅鬼邪可以控制他全部,自然是用祁骜的画术了!”
“我可不蠢,这会儿是你傻了。”丹歌沉声道,“那支地龙以天龙之脊、伏龙之根制成的笔,名叫‘祸绝’。这个名字可不只是一个名字那么简单,应着其名,就有着相应的威力。
“如果那骷髅鬼邪操纵祁骜碰那笔,那鬼邪的惑心之术恐将瞬间瓦解。我想那鬼邪在控制祁骜时已经见识过祸绝笔的厉害,他断不会再碰那笔的。而向生墨,那鬼邪倒可以用,用一锭墨无论对付谁好似也都只能当石头砸了吧。”
子规被丹歌一语惊醒,“所以他不可能对任何人出手,刚才一路也不是在找你,他是在追寻其他的东西吗?你见到他时,你发觉了其他的什么情况吗?后来他又去哪里了?”
丹歌眯着眼想了想,继而猛然睁开了双眼,“我看到了一只兔子,而实际上那兔子遭遇我向一侧跑走后,祁骜见了我朝我示意了一眼,也朝那个方向走了。他在追那只兔子!他是要用兔毫做笔,避开祸绝,发挥祁骜的画术!”
子规忙问:“现在距离刚才多久了?”他思索这布局机关有些忘乎所以,也不知道时间到底过去了多少。
“天快亮了。”
第五百六十一章 唾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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