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望着裴杪清瘦的脸颊, 千言万语哽在喉头说不出口,最终只变做一句:已入秋了,你莫站在风口处, 小心染上风寒。
多谢叮嘱,我会记着的。
她的性子变得安静了许多,不复往日的明媚,说话也变得简洁利落,自摔破头后便是如此。
我听说你的记忆恢复了不少谢桓迟疑地问道,心中隐隐带着两份期待,渴望从她眼中看到曾经熟悉的神色。
该记得的都忘了,但有些事烦心事却是相忘也忘不掉,人一闲下来,那些记忆便都一股脑地钻进了头里。裴杪话中有话,随后微微一笑岔开了话题,亲自引他去裴相的书房。
谢桓闻言,心中生出绵长的闷痛久久无法散去,见裴杪不愿谈论这些,便也不开口了。
他实在是找不到立场去安慰裴杪,两人的身份与关系犹如天堑,被礼仪与规矩框住远远隔开。
谢桓无法想象裴杪在知晓避子汤真相时是何种心情,他恼恨谢荣的背信弃义与虚伪,也痛恨自己的软弱和无能。
裴杪注定是天子的女人,这也就意味着她一辈子都要和无数女人共侍一夫,将韶华葬于深宫。这看似是无上的荣耀,背后却是满满的无奈与心酸。
每个少女都期盼这辈子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可裴杪却没有挑选夫婿的机会,她只能被动地让先帝的儿子们争夺与角逐。
曾经,谢桓想,倘若裴杪嫁给一个她不喜欢的人,然后为了对方一辈子守在后宫中,他该有多心疼。
因为看透她荣光背后的无奈,所以选择在最后放弃与谢荣争夺,只盼裴杪达成天下间所有少女们的心愿。
如今,他却后悔当初的让步,早知谢荣会这般狠绝无情,他那时就该争取坐上那个位置陪伴在裴杪身边。
她不喜欢自己没关系,他可以尽一辈子的努力去对打动她,不论心中如何遗憾,也定然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同裴相长谈过后,谢桓已经一出了那几行苗文的原意,凭借此,他们可以一边搜集证据的同时,再顺藤摸瓜精准地揪出埋伏在朝中的细作。
但眼下这些消息还远远不够,须靠裴杪继续在后宫中暗截下风瑶后续传达给宫外的消息。
谢桓对谢荣失望透顶,不论未来如何,他都一定要力保裴家与裴杪。
在裴相有意无意地探听他对谢荣誉皇位的看法时,谢桓心头猛然一震,他的心思七窍玲珑,已经隐约察觉出裴相不单只是想渡过难关而已。
无论是从哪个方面,裴相都已经信不过谢荣了,他想要保护裴家只能反戈一击,否则谢荣还会有源源不断地新动作。
不论是那种做法,裴杪都会受到影响极重的波及。谢桓心下大乱,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更想不出要如何保全裴杪不受伤害。
能令他方寸大乱的人,从来都只有裴杪一个。
心烦意乱之间,谢桓的心中甚至生出了一个疯狂而大胆的想法。他很清楚,如果裴相当真要借南蛮之案向谢荣反击,皇位定然会落到他的头上。
换做曾经,谢桓不会选择接受这个结果,可如今他的心底却已经不再有抵触之意。
六年间的成长,不论是徐家式微,谢荣的刀指忠臣,还是心爱之人的悲痛遭遇,都令从少年成长为男人的谢桓深深地明白了一个道理。
权力是至高无上的东西,唯有手中握紧了权力,方才能够护住自己重视的东西。而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是不可靠的,最可信任的永远都是自己。
谢桓想,倘若真的有那么一天,他不想再选择退缩。
只是谢桓不知道,他已经没有那个机会了,错过了就是一辈子。
裴杪余下的时日不多了,裴贵妃是在冬末初春时逝世的,掐指一算只剩下七个月左右了。
随着时间的迫近,裴杪也敏锐地察觉到了自己身体的异样。
她一直很注重修身养息,也没有坚持裴贵妃的节食习惯,尽管她饮食均衡合理,这幅身体还是隐约在不停地消瘦下去。
若说裴贵妃原本的身材是玲珑有致,那如今的走向便是奔着弱柳扶风而去了。
霜降看出她瘦了,却以为是裴杪受伤的后遗症,常命御膳房送些滋补之物来。素雪一直在调养裴杪的身子,对她的情况了如指掌,眼见裴杪的身体状况与自己所预料的那般相去甚远,也察觉到了不对劲。
裴杪吃的越补,反而消瘦的愉快,偶尔还会引起肠胃的不适。她仔细为裴杪把脉,却诊不出她的身子有什么毛病,但裴杪确实是可被察觉地瘦了。
不止是瘦了,裴杪平日里也比往常容易疲惫了一些,气色也显得苍白不少。
裴杪记得,裴贵妃最后就是因为中毒而身体太过虚弱,才没撑过那个寒冬,可裴贵妃到底中了什么毒,太医也没诊出个所以然来。
但直至被打入冷宫前,裴贵妃的身体还是较为健朗的,但眼下距离那时还有三个月左右。
自从得知风瑶的身份后,裴杪在心里就隐约有了个猜测,如今这个猜测更是又肯定了几分。
她想,或许裴贵妃中的根本不是毒,而是蛊。
这种神秘莫测的东西据说在苗人间很盛行,曾经大安与南蛮交战时,也有过几例和蛊虫相关的案例。案例之中既有以蛊杀人的,也有以蛊治人的,但汉人认为这东西是巫术,对此避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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