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鞋子,江晨生只有一双,前面已经能看见里面的大脚趾了mdash;mdash;江晨生没袜子,脚板下有了个dòng,秦惟见鞋边有块小破布,捡起来叠了叠,衬在了鞋里面。
因为想着要退学,秦惟就不带书袋子了,袖了十几文钱,走出房门,按照江晨生的习惯锁了门。其实秦惟觉得一屋子破烂还一箱子书,藏在帐子上面一只破袜子里的大约五两银子的积蓄,真不够他麻烦锁门的,可是他才来,先谨慎些吧。
秦惟走到院门,听见正屋里的老头喊:该jiāo房租啦!rdquo;
秦惟装没听见mdash;mdash;侯老丈天天这么喊一句,简直快成再见rdquo;的意思了。江晨生的确两个月没jiāo房租了,侯老丈说他自己掏腰包给罗妈。秦惟不喜欢欠债,决定尽快把钱给侯老丈。
街道两边是一人多高的砖瓦院墙,有些破旧有些齐整,街面青石铺路,昨夜有过一阵小雨,石板上略有些cháo湿,秦惟嗅着空气中的水汽,心qíng愉快,脚步也很轻mdash;mdash;别把我垫脚的布弄湿了。
他走出这段巷子,就到了主街。街道宽了许多,两边都是店铺,脂粉铺子、粮米店、衣服作坊hellip;hellip;啊!包子摊!他都多长时间没吃ròu了?!第一世还在西北吃了不少,可第二世去了就是个脑震dàng!第三世十年身体虚弱,这一世江晨生昨天就没吃晚饭hellip;hellip;天!我得吃几个包子!秦惟的胃都升到了咽喉,他忙几步走过去就坐在了临街的桌子边。
站在炉灶边的老板是个矮个的中年胖子,脸就有些像包子,见秦惟这身衣服,一撇嘴说:先jiāo钱,两个包子十文!rdquo;
秦惟心说自己带的钱少了,看来只能吃两个,掏出钱来放在桌子上。老板过来一把抓了,匆忙间秦惟见他短短的手指油光光的,还有黑黑的指甲,一下就后悔了自己的决定mdash;mdash;我怎么忘了现在没冰箱?而且吃东西最好不吃街边的hellip;hellip;
秦惟正在自责,老板打开蒸屉,用接了钱的手拣出了两个包子,放在一支缺口的破碟子里,给秦惟端了过来,秦惟这次看清楚了mdash;mdash;大拇指还是灰的!虽然他知道包子是烫的,就是脏手拿一下也没什么,可秦惟的医生洁癖发作:虽然快饿死了,却突然不想吃了。
街上一驾华丽的马车驰过,后面追来两三个小乞儿,叫着跑:公子!行行好!行行好!hellip;hellip;rdquo;
秦惟端起碟子笑着对他们一举:来,这个给你们了。rdquo;一个小孩跑过来一把抓了两个包子,秦惟喊:小心烫手!你说谢谢吗?rdquo;
那个孩子边跑边含糊地说:谢hellip;hellip;公子hellip;hellip;rdquo;
秦惟看着他们的背影笑了一下mdash;mdash;那个老僧人说有一世那人会是个乞丐,自己把他一脚踢死了,他如果真是乞丐,自己何止不会踢,一定会拉到家里去养着hellip;hellip;可惜那几个孩子都不是他hellip;hellip;但可见自己还是有分别心,该是对其他乞丐也想养着才是吧。
前面的马车窗里突然往外撒了把钱,几个乞儿欢笑着去捡。
秦惟看过去,想那些钱比他买包子的钱可多多了,但他可没脸去捡。他苦笑着放下盘子,对老板说了声谢谢rdquo;,站起来迈着方步往书院走。路过个炊饼摊子,买了块饼吃了。
包子摊的老板见秦惟将包子给了乞丐,哼了一声收了盘子,在秦惟离开后不屑道:没几个钱还穷大方,败家子!rdquo;
方才行过的马车里,邵子桐也对身边的邵子茗说了相似的话:看!那是学里的穷小子江晨生,乡下来的,程家五房的一个表亲硬塞进来的,赖了好几年了,总拖欠束脩,死板得要命。程夫子还总说他刻苦有天分,其实就是可怜他hellip;hellip;rdquo;
邵家锦华城里的富豪之家,锦华城与宁城相距二十来里路。程氏族学是邵家长房的外家程氏家族办的,程家虽然没邵家那么有钱,但是族中出过三位进士,族学颇有名气。当初邵家与程家结亲,也是看上了程家52书库的清贵。邵家人丁稀少,索xing将子弟送到宁城的程氏族学来。邵子茗是邵家四房的独生子,今年十七岁,父母一直不放他出来读书,只在家中请了先生。邵子茗年底要成亲了,就一个劲儿地闹着要跟长房堂哥邵子桐一起来上学,四老爷觉得儿子出去看看也是可以的,四夫人终于说让他来试试,不行就回家。
邵子茗的脸上还带着少年人的稚气,两眉微扬,一双眼睛黑亮,嘴如花瓣微翘。他在家是被父母捧在手心里长大的,从来说一不二,要星星不给月亮,颇有些公子脾气。此时闻言斜眼看向窗外,却见一个衣襟上打着补丁的穷书生,微笑着将一碟两个包子递给了乞丐hellip;hellip;
邵子茗的脸一下贴到了车窗上,说道:停车!rdquo;
邵子桐一把拉着他说:gān什么呀!要去拜见程氏族长,不能晚啦!rdquo;他出声对车夫喊:别管他!快点赶!rdquo;这个堂弟被父母宝贝得一直圈在家里,没出来见识过,行事很没谱儿!
邵子茗从衣服里抓了把散钱一下扔出窗去,果然见那个书生抬头看过来:眉清目朗,神qíng平静hellip;hellip;
可惜他在狭小的车窗内,无法探出头去,那个书生一定没看见自己hellip;hellip;邵子茗突然心口剧痛,眼睛湿润,他哑着声音问:他叫什么?江hellip;hellip;rdquo;
邵子桐奇怪地说:江晨生,怎么了?你认识他?rdquo;
邵子茗微微摇了下头:该是没见过hellip;hellip;rdquo;可是怎么觉得这么熟悉?!
邵子桐哼了一声说:你要是早来学上,不见他都不可能!他天天得特别早,就是为了喝学里的茶水。rdquo;
邵子茗点头了下头,问道:他这是去学里?rdquo;
邵子桐说:应该是吧,他除了来学里,还能去哪儿?听说他父母早就死了,乡下的田地都卖了,他在城里租了个房间,就指望过了府试,他能去科举。其实哪里那么容易!看他那衣服,走半道大概就饿死了hellip;hellip;rdquo;
邵子茗看着车外没说话,无论他怎么回头,都已经看不见江晨生了。邵子茗使劲忍着泪意,恨不能马上就跳下车去,抓了那个江晨生的手拉着他去吃饭hellip;hellip;
邵子茗被自己这种冲动吓坏了:我这是怎么了?!他知道不能误了去见程氏族长,过个礼数,可真等不及要去学里,赶快再见到江晨生!他觉得江晨生的神qíng特别文雅温和,虽然穿着寒酸,但是周身带着种无法言喻的雅致贵气,他一见就喜爱到了心里!
秦惟走入程氏学堂的院落,前院的里面的海棠树下,站着两三个十七八岁的青年,衣衫朴素,只是没有到衣服外面打补丁的地步。他们见了秦惟都将目光挪开,秦惟也就没追着他们去说话。
学堂只一进院落,正面三间朝阳北房,是给成年学生的课堂,两边厢房是给年幼的学子们的。秦惟走入西边的课堂,里面摆了十来张书桌和椅子,近门处是一个大些的桌子,上面放了文房四宝,是夫子的书案。临窗一个长案,已经放了把大茶壶和一叠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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