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晕的大脑找回了知觉,她从口中舒了口气, 卸下肩颈僵直的力道, 轻轻地“恩”了一声。
重生回来不过一年的时间, 一年前她经历了同样的车祸, 扶着车窗没能逃出来,被爆炸的火光吞没, 脱离的她就在旁边看着自己从客车里被炸出来,摔在碎玻璃上。
这样的场景,实在是……太过相似了。
事故留下的印象太过深刻, 莫说一年, 哪怕一辈子都没有办法忘记当时的那种恐慌和绝望。
不过还好,这次她没有亲眼看着那个和她有相同经历的人死亡的场景。
心脏跳动的声音震得耳鼓发痛,所有的反应都是下意识的。大脑反应过来之后, 双眼和鼻梁上的温热触感愈发清晰了, 手掌覆盖了她半张脸,从眉弓到鼻尖, 感觉得到皮肤的细腻和本身体温的暖意。
她攥着衣料的手放开, 调节着自己的心理状态, 还未等说些什么, 就听裴殊道:“别睁眼, 我打个电话就带你离开。”
事故车辆太多了, 有一辆车漏油爆炸后,后面会不会发生二次爆炸根本就不知道。很多人发现事故后掉头就走,周围留下的司机也都不敢靠近,只是有部分人下了车,在旁边接应自己逃下来的人,或是拍摄事故视频,顺便唏嘘几声。
中间那辆大型客车和货车已经完全烧了起来,估计是没有幸存者了。
裴殊打电话报警,紧接着通知了医院,没有在现场多过逗留,升起车窗掉头原路返回,带着小姑娘开车离开了这个地方。
车行到兴陵路,在一家24小时便利店前停了车,裴殊把小姑娘放在车上,下去没两分钟就带着一瓶热奶茶回来了。
“看你状态不太好,喝点热的缓一缓吧。”他跨坐上驾驶位,“砰”一声关上车门,把奶茶递给夏之余。
刚刚小姑娘脸色苍白,覆手上去的时候,碰到的鼻尖都是凉凉的,估计是被吓到了。
“谢谢……”塑料瓶接过来还有些烫手,夏之余没想到裴殊一个大男生,在最适合粗心大意的年纪里能细心至此,心里还没回过味来,就听他又补充了一句。
“听说甜食和发胖能使人幸福,我……”
“我希望你能把‘发胖’两个字收回去。”
轻笑从唇齿间溢出,想收回去,却顿了一下又笑了出来,放肆得毫不收敛。
裴殊背靠在座椅上,对着夏之余的方向微侧身坐着,一手搭着方向盘,手背抵着唇,颇有几分忍俊不禁的模样,“我正准备说你这么瘦,胖点也没关系。”
才不是呢。
夏之余拧开瓶盖满脸嫌弃地斜了他一眼,正经的脸色没绷到几秒就也跟着笑了起来。
“好啦,我没什么事,刚刚什么都没看清,就是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现在已经好了,谢谢你。”她看着那双暗色中盛满笑意的眼睛道,“时间不早了,你送完我自己还得回家呢,我们快走吧。”
车子重新发动,十几分钟后,停在了夏之余住的酒店门口。
向正柔掐着时间在大厅等不到人,已经又到门口等了十来分钟了,见到有车开过来,立即踮着脚尖伸长脖子去看,走下台阶想看车里坐的人。
见来人是夏之余,隔着车窗便着急地喊她,“姐!你没事吧!没吓着吧?”
“快去吧,你小助理怪着急的。”有人在等,裴殊催促她快些上去。
夏之余也没多留,隔着车窗对着向正柔摇了摇头,将自己的东西收拾好,戴上帽子顺手开了车门,“那你到家了也发个信息给我,不要忘记了。”
“一定。”
车门关上,夏之余和向正柔并排站在台阶上,隔着车窗挥手,目送眼前的黑车从车道的另一头开走。
向正柔在这么会儿的时间里,早已把夏之余上下打量个遍,看她上上下下都没什么问题,也放下心来。此时揽着她往酒店里走,语气中满是自责,“对不起啊姐,今天我应该陪着你的,怎么就碰上这种事儿了呢……我还把李哥带走了,对不起……”
“你道什么歉啊,”俩人进了电梯,夏之余趁着没人,伸手在她小肉脸上掐了一把,“事故和你又没有关系,无论是你还是李哥陪着我,该走那条路还是会走,该遇到的还是会遇到,都一样的。”
“姐……”向正柔拖长了声音喊了一句,将抱在怀中的胳膊搂得又紧了些。
随着“叮”的一声响,电梯门打开,俩人仍旧互相揽着胳膊没放开,挨着朝房间走,夏之余拍拍她的手背示意放开,从包里翻出门卡,小声道:“好啦,真的没关系的,而且我也没看清什么。今天时间晚了,咱俩都早点休息,明天你给我看你拍的照片,给我讲讲演唱会吧,我对那个还是挺感兴趣的。”
向正柔盯着她的脸看了又看,见看起来确实不像是有什么心理阴影的样子,嘴角弯起小弧度来,“真的?”
“真的。”
脑海中浮现车内的场景,鼻梁上有些微妙的异样感。
夏之余摸了摸鼻子,刷开房门,一转身把向正柔堵在了房门口,“快回去睡觉,明天白天给你放假,下午赶回来别错过飞机就行。诶——别拒绝、别谢我,别多说,就这么安排了。”
最后一句话说得向正柔脸上表情变了一圈,所有话全堵回去了,扒着门框笑容几乎收敛不住,“好好好!那、那明天见!晚安!”
俩人房门挨着,等看着人刷开门再次朝她挥手了,夏之余也关上自己的房门,把背包放在桌前的椅子上,叹了口气。
录牌断断续续响了一路了,一直在催促她。
她脱下帽子放在桌面上理了理头发,从箱子里取出黑袍套上,录牌自发飞出,由一分成数个串成一连,闪烁着光芒。
每一方木牌上都写了一个名字和时间。
夏之余看眼仅开了壁灯的阴暗房间,看着姓名手指在椅背上敲了敲,从包里又拿出那瓶还热着的奶茶,喝了一口后放在了桌面上,带着录牌一起消失在原地。
整条太清路都响彻着警笛的声音,高高的路灯下投射出的暖黄色道路上人来人去,在闪烁着红蓝两色的光芒下穿梭。
两辆车还倒在那里,无关车辆已经清了出去,周围拉了警戒线,把围观的群众和记者拦在了外面。火势刚刚熄灭还在冒着滚滚白烟没有消散,在场的火警换下第二批人,正拿着电锯准备实施救援。
心脏猛颤了几颤,夏之余捶捶胸口呼出一口气,将圈成串的录牌提在左手,右手击出勾魂链顺手勾了一个生魂回来带在身边,打起精神在人群中找寻自己的同事,纠结着是不是要上去打个招呼之类的。
她感知到了有两位灵司在这儿,但还没看到在哪里,只试探性地朝着他们的气息靠近。
白烟的味道不知混合着什么有些呛人又令人反胃,在夜晚也降低了能见度。
大巴内充斥着白色的生魂四处游窜无人管束,时不时飞出车外张望,却也不愿离开自己的身体太远,灵司气息最浓处也是那里。
夏之余甫一靠近,就见一道黑影追着恶秽撞到车窗,手上结出手印圈住异变的恶灵发出微芒的蓝光——是京市辖区的前辈。
看到这堪称得上是“热闹”的场面,她这才明白,自己明明只是别的地区的低阶灵司,却被通知到这里来收灵的原因。
厉害的轮不到她,大佬们收恶灵,她打下手点好别的生魂,努力不给大佬们添麻烦。
大佬们忙着看起来也没空搭理她的样子,夏之余试图礼貌失败,也不再耽误时间,将目光转向普通生魂以及……被烧黑的尸体……
这一定睛,她这才看见大巴内的全貌。
比她之前经历的那场车祸更加严重,货车车头撞过驾驶位挤到第一排座椅,乘客们的尸体或趴或立,被挤压在变了形的座椅和行李之间,但除了骨头折弯之外,尸体大多完整……
满鼻都是焦肉的味道,夏之余站在车厢中部,胃液翻涌的感觉直冲鼻腔几乎要吐出来,她步伐没忍住稍稍后退,鞋跟踩到软软的东西,吓得她一个激灵窜到旁边去,手将将扶到沾着零星血迹的座椅又弹开。
过不去心里那坎儿,放不上去。
她站稳,回头看清刚刚自己踩到的是一个烧了一半的女士背包。
手中录牌晃了晃互相击打,发出木片轻轻碰撞的声音,提醒着她快一些。夏之余回神,不敢再细看眼前景象,让魂线将已经脱离肉身的生魂牵到她身边,而后驱使着勾魂链去将那些还没反应过来,尚留在身体中的魂一个个儿地勾出来。
没什么技术含量的事很快就做完,夏之余趁着两个大佬看过来的时候对着他们点了点头,稍微打声招呼,便赶紧将生魂们带出车外,对着录牌一个个点名并核对生死轴。
事故中身亡总计六十一人,客车中五十七人,货车两人,冲上来没能避过去不幸身亡的轿车司机两人。
客车实际上没坐满,但乘客中有孕妇,现在被褪了怨气在大佬身边站着。
当中有送到医院没抢救过来的,夏之余也去了一趟医院把生魂带回来,回到事故现场和两位前辈会合。
三人分别核对完人数和生死轴后,放在一起又点过名,查探确实无误,便牵着三队人去挨个儿跑土地庙,送去投胎。
大巴是旅游车,人员是从网上召集的,几乎都不是同一个地方的人。
夏之余感受了一把淡漠的同事情,报完人数后就和两位大佬分头行动了,一晚上跑了各个地区的土地庙,等把一队人全部送进二道门,再回到酒店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初阳升起了。
定了八百多的房间一分钟都没有睡,大老远从澜江背过来的床上用品也一点儿都没有使用过。
屋内还拉着遮光帘,仅有壁灯亮着微黄的光。
房间仅有她一人,但这个时间算不上安静了,各个房间的人起床说话、洗漱的声音混着某些不可描述的动静纷纷入耳。夏之余布了个隔音结界,隔着窗帘打开窗户,让清晨新鲜的空气能够流动进来,臂弯搭着自己脱下的黑袍,深深地吸了一口。
奶茶点点香甜的味道随着清新微凉的空气一起钻入鼻腔,随后被长长地叹出来。
经此一晚,她觉得自己的心里承受能力又高了不少。
裴殊到家后发的短信早在七个小时前就发了过来,她看向桌上早已凉掉的奶茶弯了弯唇角,放下黑袍去了浴室。
【到家了,晚安。】
作者有话说:
深夜也算是晚上……对吧?
(又感冒了_(3」∠)_你们的小可爱已经光荣地成为了抽纸杀手
恩,还来姨妈了orz)
第207章 只是认识的人
“5月17日晚22时34分许, 河北省廊坊市汽车运输公司翼r59608号大型客车由南往……”
早间新闻的声音响在客厅里, 熊于曼正皱着眉头剥桔子,听到楼梯处的动静分了点心神过去,“儿子, 吃橘子吗?挺甜的。”
正下楼的人神情怔松, 似乎是刚起来, 听到问话反应了一下,揉了揉有些卷翘的头发, 拖鞋底下到最后一节台阶的时候击打在地面上,“啪嗒”一声脆响, “你吃吧。”
他走向冰箱拉开门, 微微弯下腰。
“一大早就喝可乐啊,早饭还没吃呢。阿殊我跟你说,你这样胃……诶, 这不是你的车吗?”
熊于曼说得迟了一步,易拉罐“噗”一声开启, 哪怕客厅中电视正响着, 也听得见拉环扯动的声音。
裴殊扔掉拉环仰头喝了一口,走到熊于曼身边坐下,懒洋洋地倚在靠背上,“恩, 是我的。”
“怎么碰到车祸了?阿殊你没事吧?不是, 你怎么开到那边去了?”熊于曼急了, 手上一用力掰破橘瓣溅了一手的汁水。
裴殊从茶几上抽了两张纸给她, “送人回家,刚好路过那里,没受伤。”
昨晚儿子出去和朋友吃饭,她是知道的,出门那会儿她已经准备睡了,是以回来的时候一个照面都没有打上,要不是在新闻里看到儿子的车,她还不知道这件事。
但眼看着儿子一点事儿没有,熊于曼看了眼新闻画面,又看看歪着身子懒洋洋喝可乐的儿子,立马转移了关注点,“你那帮人有谁能让你送的?难不成是个小姑娘?”
裴殊看她一眼还没说话,熊于曼自己脑子里已经过起裴殊的朋友圈了,把橘瓣往嘴里一塞,催促道:“说说啊,谁呀?”
“夏之余。”
“是余余呀?!”熊于曼平时关注小姑娘动态,自然看到了她来京的消息,但满心都是儿媳妇的她还真没往夏之余身上想,“你跟她吃的饭,怎么也不叫上我呀?让我去接你也行、诶你干嘛去?小殊?”
裴殊起身,拎着可乐上楼,“给你拿书。”
电视的声音一下子就停止了,遥控器砸在沙发上撞出闷响,拖鞋摩擦地面的声音又短又急,很快裴殊的胳膊就被人挽住了。
熊于曼笑眯眯地凑过来,跟他一起上楼,“是余余的书吧?她真的给我带了?有签名有海报的?”
“诶,你要不打个电话给她,那么小个小姑娘看到车祸多可怕啊,别留下心理阴影了,你叫她来家里吃个饭压压惊吧?我亲自下厨!”
熊于曼一路跟着裴殊进到他房间,碎碎念念地就没有停过,等到跟着儿子进了房间,看见书桌上摆着的两套书了,才一下子撒开挽着儿子的手,小跑到桌前把两套书拿起来。
“要是吃了你做的菜那才是有心理阴影,你别吓着人家。”裴殊在后面慢慢跟过去,半个身子倚在桌沿,把可乐罐放在桌面上。
第17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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