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王之武的死,后金对旅顺发动的第一轮大规模攻势算是落下了帷幕,此战后金出其不意,险些一举破城,全靠明军悍勇顽强,还有登莱新军的重装步兵的支援,才勉强将他们打了出去。一轮激烈异常的交锋下来,明军死伤近千,后金死伤也近五百人,战事之惨烈,让双方的统帅都心惊肉跳,不敢继续打下去,各自躲在一边舔伤口。
当天晚上,黄龙在总兵府里设宴,登莱新军和东江军的将领都去了。黄龙依次向各位将领敬酒,喝得有几分醉意了,突然说:“各位,今日建奴黄某偏信了王之武这个小人,没有听李公子和小杨帅的良言,以至于旅顺城险些被建奴所破,黄某愧对那些战死的将士们!”他摆摆手,制止想说话的东江镇将领,望定杨梦龙说:“黄某现在实在无颜再当这个统帅了,从今以后,东江将士悉数听从小杨帅的调遣,不得有误!”
杨梦龙大吃一惊,叫:“这可怎么行呢?”
黄龙认真的说:“小杨帅的智谋和勇武远胜于黄某,若非你拼死守住城门,旅顺只怕早就被攻破了,这些众将士都是看在眼里的!小杨帅,你不要推辞了!”
杨梦龙摆摆手,说:“不行!我是客将,是来支援旅顺的,哪有喧宾夺主的道理!”
黄龙把目光投向毛永俊。
毛永俊起身,走到杨梦龙面前,郑重其事的说:“小杨帅,你是怎么带兵怎么打仗的我们都看在眼里,还有,打从你接掌登莱之后,我们东江军民就没有再挨过饿,大批迁往登莱的辽民也得到了很好的安置,我们都服你!王之武在众目睽睽之下背叛了大明,黄帅心中有愧,已经不能心无旁鹭地指挥作战了,现在唯一能挑大梁的,就只剩下小杨帅了!小杨帅,请勿推辞!”
黄玉郎想了想,也走到杨梦龙面前,说:“对啊,小杨帅,我们都服你,再说,你是两镇总兵,又有尚方宝剑,节制全军是理所当然的,你就不要推辞了!”
东江诸将齐齐起立,来到杨梦龙面前跪了下去,异口同声的要求他节制全军,不要推辞。杨梦龙让他们弄得头都大了,只好说:“好……好吧,我先答应下来。不过话说回来,让我带几百人冲上去玩命还行,真让我统率几千人上万人我可玩不转,得等到我的参谋长来了才行!在他到来之前大家一切照旧,黄帅让你们干什么你们就干什么,明白吗?”
众将领齐声叫:“遵命!”竟有几分欢喜,弄得杨梦龙十分郁闷。
等酒席散了,杨梦龙拉着李岩返回营地,半路上小声问李岩:“他们这是在闹什么鬼?”
李岩笑说:“很简单啊,一来是黄帅确实愧对全军将士,王之武的背叛让他受到很大的打击;二来嘛,东江军的物资供应虽然比以前充足了,但也勉强够他们吃饱肚子而已,机会来了,当然尽力跟大人拉好关系,希望大人多给他们一些物资,甚至像接掌登莱那样接掌整个东江镇喽。”
杨梦龙咋舌:“我的乖乖,这么复杂!”
李岩说:“其实并不复杂,只是大人并不愿意往别的方向想一想罢了。”他叹了一口气,正色说:“大人,你的实力是有了,但是城府还很欠缺,甚至可以说毫无城府,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如果你以后再像刚才那样,迟早会被人利用,任人摆布的。”
杨梦龙想了想,摇头说:“我相信愿意与我并肩作战的将士不会坏到哪里去的。”
李岩愣了一下,望定杨梦龙,只见他那张圆圆的娃娃脸上始终带着似有若无的笑容,一双又圆又大的眼睛扑闪扑闪的,不笑的时候也像笑,像个孩子一样,这是因为他还没有遇到什么大的挫折,没有品尝过被人背叛,被人出卖的滋味呢。他叹了一口气,决定放弃继续向杨梦龙灌输人心险恶的理论了。这个世界上用怀疑的目光去看待周围的一切人和事的人已经太多了,何必再把一个原本单纯而快乐的人变得复杂?
杨梦龙碰了碰李岩:“喂,你跟红娘子是怎么回事?”
一提起这个,李岩便变得十分尴尬,吱吱吾吾的转移话题:“建奴此番攻击失败,损失不小,心里怕是不甘……”
杨梦龙叫:“我去,谁让你分析当前的形势了?快告诉我,你跟红娘子是怎么回事?她为什么要抓你上山?”
李岩越发的尴尬,说:“在下去看看那些伤员:”说完连礼都不行了,嗖一下就不见人影了。
杨梦龙望着他的背影,挠着头喃喃自语:“跑得这么快,肯定有奸情!我发誓,一定要将所有内幕都给挖出来!”
其实内幕也没他想象的那么复杂:就在去年,河南大饥,饿蜉遍野,李岩心中不忍,打开家里的粮库把库存的两三百石粮食全部分给了饥民。这点粮食当然是杯水车薪,但是这定善举却为他赢得了非凡的声望,更引起了红娘子这个女土匪的注意。这女土匪一下子就认定李岩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物,二话不说,带人上门抢人了。上下五千年历史里,男人横行乡里,强抢民女的案例比黄河里的沙子还多,但是一位大美女带着一帮剽悍的部下上门抢老公却是闻所未闻,李岩虽然并非胆小的人,却也让她吓得不轻,连家里的产业都不敢要了,落荒而逃,红娘子穷追不舍,直到遇上了杨梦龙。让一个女子追得这么狼狈,李岩觉得很没面子,都不好意思说了……
事情就这么结了:心中有愧————或者说心中有鬼的黄龙退居二线,把指挥权交给了杨梦龙这个不靠谱的家伙,由杨梦龙全权指挥旅顺攻防战。杨梦龙也不含糊,他下达的头一道命令就是全力救治受伤的士兵。这一战重装步兵没什么损失,倒是东江军死伤惨重,光伤兵就抬下来好几百,都躺在军营里惨叫个不停。这年头的医疗水平只能用“悲催”来形容,东江镇更加悲催,连金创药都没多少,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帮这些伤兵清洗一下伤口,再包扎一下,能否活下来就看这些士兵的造化了。杨梦龙既然当上了最高指挥字,就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么多士兵痛苦地死在医院里,幸运的是,登莱新军带来了不少消炎止血的药品,没什么好说的,由那些重装步兵临时客串一下军医,用酒精替伤兵清洗伤口,割除烂肉,然后缝合。就这么一折腾,伤兵营里的惨叫声简直就震天动地了,比杀猪还惨。这倒是可以理解的,高浓度的酒精淋在血淋淋的伤口上,能好受吗?用消过毒的小刀割除伤口的腐肉,那就更是痛得要命了,跟凌迟差不多!
不得不说,登莱新军的药确实神奇,经过抢救,有至少八成伤兵活了下来,这是一个奇迹。要知道,冷兵器时代的战争,真正死在战场上的人并不占多数,大多数人都是死于伤口感染的,登莱新军所使用的那一大堆乱七八糟的药品很好的遏制了伤口感染,让大多数伤兵都活了下来。就连尚可义这个被人从背后射了一箭的倒霉蛋也成功的活了下来,他算是幸运的,在间不容发之间让过了要害,那一箭虽然深深的射入他的身体,却没有伤到脏器,几经挣扎,总算是从鬼门关逃了回来。
杨梦龙做的第二件事就是重新构建旅顺的防御体系。那几艘海船卸下了一捆捆粗铁丝和一箱箱重得要死的东西,打开箱子,里面装着一枚枚海碗大小的地雷。他指挥明军士兵在城外营垒前铅打下一根根又粗又长的木桩,然后拉上铁丝————至少一米六高,像篱笆一样把把整个营垒围了起来,然后以此为据点,将地雷埋得到处都是。那些地雷也不是瞎埋的,都一组组的,每一组以绳子连接,只要一拉,地雷就会爆炸,让陷入雷区里的后金士兵见识一下什么叫天崩地裂,什么叫危机四伏!除此之外,他还充分发挥想象力修补地球,命令士兵们狂挖战壕,每一条战壕至少要两米宽,一米五深,战壕迂回曲折,几乎将整个旅顺给圈了进去,每隔一段就用木头和帆布搭成一个遮阴场所,太阳太猛的话可以到那里躲一躲。当然,挖出来的泥土也没有浪费,都给堆到战壕前沿,形成一堵土墙了,明军弩兵取跪姿的话,利用土墙的掩护可以从容放箭,而不必担心遭到后金的箭雨攻击。
————由于此前明军就挖了不少战壕,因此这些工程非常顺利,短短两天便完工了。杨梦龙站在城墙上笑眯眯的看着自己的杰作,越看越满意。雷场、铁丝网、堑壕,这可是一战的防御体系哟,不知道后金有没有这个能耐攻破这等体系?
黄龙则看得一脸纠结,开始反省自己把指挥权交给这个娃娃脸是不是错了,以他的眼光完全可以看出其中几十处破绽呢!他有些委婉的问:“小杨帅,你这样子是不是太马虎了?”
杨梦龙纳闷了:“马虎?我怎么马虎了?”
黄龙说:“兵法有云……”
杨梦龙忙不迭的摆手:“别兵法有云了,要不样样都照搬兵法,你来就可以了,还用得着我吗?”
黄龙有点气馁,只好停止卖弄自己在兵法上的见解,开门见山:“小杨帅,你布下的地雷固然不少,但是如果建奴愿意付出一定的代价的话,还是能闯过地雷阵的。一旦他们闯过了地雷阵,那道薄弱的木篱笆根本就抵挡不住他们的铁骑!”又一指那纵横交错的战壕:“你挖的战壕太多了,把整个阵地都给挖烂了,一旦建奴冲破木篱笆杀进来,我军根本就没有办法列阵迎敌,只能被困在战壕里任凭敌军宰杀!”
杨梦龙撇了撇嘴,说:“把所有弩兵都派出去进驻战壕,趁着建奴被铁丝网挡住之机用强弩大肆射杀敌军。在几千张强弩的射杀之下,我就不信建奴还能冲过铁丝网的拦阻!”又一指战壕:“把长枪兵也放进战壕里,万一建奴真的冲进来了,就用长枪跟他们对捅!”
毛永俊说:“可这样一来建奴可就居高临下了,大占便宜啊!”
杨梦龙说:“居高临下有个鸟用,我们的长枪足有丈二长,他们的刀剑还没递到我们面前,我们的长枪就已经刺穿他们的身体了!”拍了拍黄龙的肩膀,安慰他说:“相信我,地雷、战壕和铁丝网肯定会让建奴把血流干的!”
黄龙能相信他才有鬼了:“可万一……”
杨梦龙说:“万一这套防御体系没用,我们还可以再换一种玩法嘛!”
敢情在他眼里跟后金打仗就是在做试题,一种解法不行还可以再换一种!
黄龙险些没给气得背过气去。
五十四 新的防御体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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