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片纷纷扬扬的落下,京城的大街小巷都积了厚厚的一层雪,紫禁城更是裹在一片银妆之中,壮美中透着冷峻。
雪下得很大,就正常年份而言,是个好兆头,这意味着来年会有个好收成。可惜现在的大明已经很不正常了,这能给土地带来大量养分的大雪对大多数人来说是一场不折不扣的灾难,每天都有贫苦的农民被活活冻死在那四面透风的家里,或者城市的屋檐之下,每天都会有马车拉着成车的尸体到郊外乱葬岗去埋葬。大雪对无数饥肠辘辘的农民,对无数失去了土地的破产农民而言就是一场灾难,他们的日子会更加难过。京城现在冷静了不少,很多人在入多前就把那张破破烂烂的席子和缀满补丁,里面塞着芦花的被子一卷,一路乞讨前往登莱或者大名道求活。听说那边兴办了大量农场和工厂,需要大量人手,到了那里,只要能吃苦,是有饭吃的,他们要去碰一碰运气。而官府对此也表示欢迎,每人发点陈米或者一件旧衣服,祝他们一路顺风,别再回来烦自己了。
这个冬天北京还算平静,河洛地区、登莱、大名道的大开发都吸引了很多人前去找工作,而且几个月前又在旅顺把建奴杀得尸积成山,夺回了大半个辽东半岛,现在更是剿灭了数十万流寇,这一系列胜利让人们觉得,这个国家还有希望。
一个国家不怕穷,不怕乱,最怕的就是大家都认为它没希望了,死心了。
因此,一个国家无论如何也要为千千万万的老百姓守护住那一线希望,哪怕是血流成河也不能退缩,做不到这一点的国家,迟早要被扫进历史的垃圾堆。
崇祯今天没有上朝。几十万流寇被摆平了,让他头疼不已的杨、卢二人的封赏,也有蕙质兰心的皇后亲自出马去摆平,建奴正躲在雪窝子里舔着伤口,原本乱得不可开交国家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需要他处理的事情自然就少了很多,他反而有点儿不习惯了。现在他正反复看着皇后写回来的信,边看边笑。
皇后在邯郸城里逗留过两天,就用了这短短两天便走遍了整个邯郸城,为整个邯郸城的整洁和繁华惊叹不已,在信里不无激动地说:
“商店和旅馆极多,新建的房子也极多,而且越来越多人以琉璃作门窗,屋内光线极好……”
“道路是用水泥铺的,不像是人力修建,倒像是一块大石切削而成,每次走在上面,臣妾都不得不惊叹造物的神奇。大名、顺德、广宁三府正在昼夜不停地施工,逢山开路遇水架桥,宽敞而平整的公路一直朝着河南、京师、山西等地延伸,似乎没有任何力量能够阻挡。”
“几十万被俘虏的流寇早早安排好了,老弱妇孺住进用铁丝网圈起来的营地里,一天两顿饭,一稀一干,而且还有肉吃。青壮被集中起来,工匠率先被挑走送到各个工厂去,没有技术的则被送去干一些粗重的活,比如说修路、修水渠、挖地基等等,食物供应充足……”
每次看到这里,崇祯就不得不惊叹。一下子俘虏了几十万人,而且安排得妥妥当当,为他们提供足够的食物,卢象升是怎么做到的?要知道,这是几十万人!这年头的人肚子里没有多少油水,饭量大得吓人,让他们放开肚皮吃,一座山都能吃垮,几十万人啊,想想都做噩梦!洪承畴、曹文诏等将领都承认,他们最头疼的不是如何击败流寇,而是如何安置被流寇故意甩给他们的数以万计的饥民。这些饥民的牲畜被抢走了,最后一点活命粮被抢走了,就连种子被抢走了,官兵必须给他们饭吃,否则他们就只能继续造反,可是官兵自己都吃不饱,上哪弄这么多粮食来安置他们?一句话,没有充足的粮食,西北流寇永远也解决不了。可是卢象升做到了,而且还挺轻松的,他不得不惊叹这位儒将的能力,真是太厉害了!皇后在最后也着重写到,大名道之繁荣虽然没有锦衣卫说的那么夸张,但是家家有余粮,蔬菜、肉类的价格也维持在一个较低的位置,绝大多数人都吃得起,这已经非常了不起了。对此崇祯深信不疑,老婆啊,不会骗自己的。
嗯,等杨梦龙摆平了湖广叛军,这个到处生烟冒火,让他头发都愁白了的国家也算稳定下来了,到时候不管是主动出击击败建奴还是据长城自守,总能过上几天安生日子的,这已经很好了。当然,崇祯知道,卢象升是一位攻击欲望非常强烈的大将,让他镇守宣大,他肯定要拿蒙古人开刀的。他在给崇祯的奏疏里也没有隐瞒这一点,非常坦率的说明,他就是要将蒙古人的牛抢过来给大明百姓耕地,把蒙古人的马抢过来成为明军的坐骑,把蒙古人的羊带回来变成大明百姓的盘中美餐,将蒙古那些适合耕作的土地全部抢过来给老百姓种,把蒙古的青壮抢过来让他们为大明去征战!说白了,就是把打仗当成了一次投资,所掠夺的牛羊马匹还有土地都是效益。崇祯给吓了一跳,这种以掠夺为目的的战争,可是有违圣人之道啊!可是在吃惊之后又是快意,想到蒙古和后金几次对大明的大规模掠夺他就恨得牙痒痒的,现在就让你们也尝尝这种滋味!
待到春暖花开,朕的新军就可以长歌出关,将草原变成血海了。
春天快点来吧!
温府中。
外面天寒地冻,可府中的却温暖如春,王应熊与温体仁只穿着夏季的长袍,一点都不觉得冷。这是拜大名道那边卖过来的壁炉和无烟煤所赐。壁炉是个好东西啊,装上一个,然后把木柴、煤炭甚至泥炭什么的往里面一丢,小火那么一点,整个层子就变得暖洋洋了,如果火太猛了还热得不行,真是个好东西。对了,还有用无烟煤制成的蜂窝状煤球,高档货,高尔夫球大小一个,烧起来热力十足,还没多少烟,大冷天用它煮一壶酒,何其惬意!
这帮道貌岸然的士大夫天天都在骂杨梦龙等人净搞些奇技淫巧之物,不务正业,但骂归骂,这些东西他们一样都没少,甚至可以说,他们正是这些“奇技淫巧”之物的狂热拥趸,只要有什么新奇产品上市,他们第一时间高价买回,爱不释手。
是不是有点精神分裂?
没办法,士大夫都是这尿性,这种病没有三万伏电击是治不好的。
享受着工业发展带来的便利,可王应熊却一点都不领情————这些东西呢,是好东西,但做出这些东西的人我是坚决要弄死的,谁也别拦着!在他眼里,杨梦龙实在太可恶了,竟然在金鏖殿上当着群臣和皇上的面顶撞他,让他颜面尽失!卢象升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明明就是科举出身,不帮着文臣,反倒跟那个粗鄙不堪的武夫搅在一块,真是自甘堕落!
当然,最最可恶的就是,这两位手里掌握着如此多的财源,居然一点都不肯拿出来孝敬他们!按照剧本,杨梦龙和卢象升这些下级应该将自己所有财源全拿出来请当道诸公笑纳,让当道诸公拿走绝大部份,自己再受宠若惊的留下一点残渣剩饭,并且深以为荣才对。这两位既然一点上下级的观念都没有,他就只好想办法教教他们什么叫上下尊卑了!
“听闻那武夫又在搞什么运动会了,而且周边数十个州府都有人前去参加!”王应熊喝着茶,有些愤愤不平的说,“此举乃不折不扣的害民之举,徒耗钱粮,而且数万人集聚一处,极容易生出事端,那杨梦龙明知道有这样的危险还要大张旗鼓的办,居心叵测啊!”
温体仁欣赏着手中那晶莹剔透的玻璃茶杯,含糊的笑笑,说:“去年不是办得挺好的么。”
王应熊说:“去年办得好,不代表今年不会出事!我等应该上奏,重重的弹劾那武夫的扰民之举,让皇上下旨申斥他,禁止他再作出这等害民之事!”
温体仁摇头:“没用……皇上现在对他信任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谁也告不动他。”
王应熊厉声说:“那我们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那武夫继续嚣张得意,结交番邦蛮夷,鼓励女子放足,坏我华夏之道统,乱我大明之风气不成!”他喘着粗气,说:“那武夫干涉地方政事,结交外镇总兵,巴结藩王,私自扩军,鱼肉百姓,欺凌缙绅举子,搜刮民脂民膏,这一宗宗,一桩桩,哪一条不是死罪!若继续放任自流,我大明国将不国!”
温体仁微微摇头。说得倒是义正辞严,声色俱厉,其实还不是恨杨梦龙打了你的脸让我在朝堂上下不了台?还不是恨杨梦龙有那么多财源却不肯孝敬你?说得倒是挺好听,可惜那私心味,十公里外都能把人熏个筋斗。
跟王应熊这个被私怨和暴利迷住了心窍的家伙不一样,温体仁对朝堂有着比较清醒的认识。他看得很清楚,随着旅顺之战和剿匪之战的落幕,朝堂的格局发生了极大的变化,武人的势力正在强势崛起,无法阻挡!虽然杨梦龙和卢象升都没能入阁,但是与这两位交情极深的傅宗龙却成了兵部尚书,不用说,这个犟老头是全力支持间接地将他推上了这个高位,并且很有可能还能帮他更更一步,问鼎首辅宝座的那两员福将是非常信任,而且全力支持的。而大大地出了一口恶气,被夺回辽东半岛的战功迷住了心窍的崇祯更是大手笔,让这两位一个总理北方五省军政,一个总理湖广,再加上新上任的四川总兵秦良玉,其影响力几乎覆盖了整个大明,而传统文人的影响力将被极大地压缩,只剩下江浙、福建了。大明立国两百五十多年,还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的局面!更加可怕的是,崇祯似乎很乐意看到这两位得力干将掌握更大的权力,为他带来更多的税收,甚至开拓疆土!
几乎无法动摇的圣眷,显赫的战功,救活百万流民积累下来的声望,还有异常强大的生产力,数以万计的虎贲之士……
温体仁不禁打了个冷颤。四年时间,短短的四年时间,那两支新军就发展到这等地步了,如果再给他们四年,或者十年,又将是何等的景象?他虽然在朝堂之中,对很多事情都不甚了解,但是却也分明感觉到,随着新军一次次胜利,还有一座座工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一个崭新而又陌生的时代正在徐徐拉开序幕。在这个新时代,很多腐朽的东西将被扫进垃圾堆,很多生机蓬勃的东西将破土而出,犹如草原大雨后的青草,开遍全国。
怎么才短短四年,那个愣头青就已经具备了影响大明走向的能力了?
到底是时势造就了他,还是他改变了时势?
回想起杨梦龙这四年跌跌撞撞的走过的路,温体仁在心里发出一声低叹:“气合风云啊……”
王应熊还在发着牢骚。不过他也只能在温体仁面前发牢骚,在崇祯面前他是万万不敢这样说的。崇祯现在对杨梦龙的信任简直到了无药可救的地步,由于拿不出足够的奖赏,甚至派皇后过去安抚杨梦龙。他极端厌恶听到关于杨梦龙的坏话,谁敢在他面前打杨梦龙的小报告,肯定是吃不了兜着走的!所以他也只能发牢骚了,现在他对付杨梦龙的手段,真的很有限。
茶壶嘴在一个劲的冒着泡泡,屋外寒风呼啸,大雪纷飞。
明年春天,将又是何等的景象呢?
春天快点来吧!
一六六 气合风云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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