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深没理他们,端着酒杯转过身去但笑不语,伏在玻璃护栏旁,眺望着滟江的夜景。
这酒店是李家新开的, 极目远眺, 大半滟城尽收眼底。毕竟是开在了寸土寸金的滟城江滩, 夜幕之下,无论是岸上还是江中, 绰约的光影变换着绮丽色彩,只是一看,便让人移不开眼睛。
见祝深不理人,也不知开始劝酒:
“给个面子嘛, 祝少。”
“就是就是。”
“赏个脸, 赏个脸。”
一个两个,晃了晃刚喝完的酒杯, 看上去诚意满满地对祝深说道。
——为什么不对钟衡说呢?毕竟钟总周身气质太寒,无人敢去进言。
祝深晃晃酒杯,自知这杯酒是躲不过, 刚要一口闷,却听钟衡走来道:“我替他喝。”
闻言, 祝深急忙转过身来,可手上却是一空——只见钟衡抽走了他手里的杯子。校友们皆是一愣, 还没顾得上反应,只见钟衡一仰头,便替祝深把酒给喝完了。
大家纷纷对钟衡肃然起敬。
实在因为他从前在学校里皆以沉冷面目示人,不多说一句赘语,来这种聚会已是崩塌人设了,没成想居然在这还给人挡酒。
人群里,不知谁问了句:“钟总好酒量,是不是祝少的酒都由您来喝啊?”
大家笑了起来。
祝深轻轻摇了摇钟衡的腕子,示意他不要答应。酒场上的规矩钟衡只怕还不大知道,一个人越是露出了能喝的意思,那么大家便越是想要将他往死里灌,想要探探他的底在哪里。场上的人他认识大半,不过是一群纨绔,从前与他大都也是喝过酒的交情。只是这些人的酒量都还不赖,总比三杯就倒的他强太多了。
钟衡垂眸看了眼那只握住他手腕的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尤其无名指上还套着一圈久违的戒环,戒托上的那枚钻石映着灯影的碎光实实在在晃了他的眼,也顺势,晃乱了他的心神。
别开眼神,只听钟衡低沉道:“是,我来喝。”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朝着钟衡围拢了过来。
李经夏打了个响指,便有几个机灵的侍者过来为大家倒酒。只见李经夏举起杯子,豪气万千道:“既然钟总都这么说了,那今天大家不醉不归!”
“不醉不归!”
“不醉不归!”
祝深瞪他一眼,警告道:“你给我适可而止。”
李经夏嬉皮笑脸地点头:“我有数,我有数。”
这场合他经得多了,从前与祝深喝得烂醉回如意山也是常事,可从没见过祝小少爷为谁担心成这样。
只见祝深又轻轻地摇了摇钟衡的手,什么话都还没说,他和钟衡便被来敬酒的人群给隔开了。
一时间钟衡身边围着一层又一层的人。
其实也不难想到,钟衡很忙,向来是疲于应酬外人的。场上的人好不容易逮着这么个机会,都存了心思往他跟前凑。
能攀上钟家,到底是美事一桩。
何况如今这钟家,可都指着钟衡了。
祝深怕这些人将钟衡灌坏,着急地喊着钟衡的名字,可人潮拥挤,声音嘈杂,钟衡却没有听见。
他们之间的人却越来越多了。
正急着,身旁一道温柔却疲惫的声音传到了他的耳边,“放心吧,这些人心里都有数,不会对钟衡太过分的。”
祝深一愣,往旁边看去,玻璃护栏上,薄梁眺望着江景闷了一口酒:“我就不敬你了,省得一会儿钟衡还得陪我喝。”
祝深耸耸肩,转过了身,与他一道伏在了护栏边。
夜风拂过,吹来了夏日夜晚独有的清爽气息。
开阔的江面上浪迹着的陆离的光影拼凑起来就是一幅瑰丽的画,融在了月色与酒色之中。
回想起祝深上一次和薄梁在L国的咖啡馆被人拍到以后,捏出的谣言如瘟疫一样散布到了滟城,的的确确是掀起了不小的风波的,可见也给薄梁添了不少麻烦。
而那些新闻一夜之间却撤了个干净,本以为是祝家做的,可五姐却说不是她。
那么便只有可能是薄梁了。
是了,薄家怎么会允许薄梁又沾上不干净的新闻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笑柄呢?
默了一会儿,祝深对他说道:“上次的事情不好意思,不管怎样,还是要谢谢你撤掉那些新闻。”
薄梁淡笑了一下,晃了晃喝空的杯子,从旁拿了瓶酒,又给满上了。
“不是我做的。”走到护栏旁远眺着车水马龙的长桥,薄梁又喝了一口酒:“有人快我一步,在我联系人的时候,那些东西已经被他撤掉了。”
“是谁?”祝深兀自纳罕,“做好事还不留名?”
“不是做好事不留名。”
“那是什么?”
“是他,在意你。”
祝深一怔,下意识地转过身去,看向餐厅中心被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钟衡。
祝深和他之间横亘着太多人了,那些人都举着酒杯,争先恐后地想要与他喝上一杯。可人群隙缝中,觥筹交错间,他的视线却始终紧紧追随着祝深。
月下,钟衡的眼神又是如此漆黑深沉。
可祝深一回头,便能看见他。
即使人群拥挤。
即使夜色嘈杂。
即使光怪陆离。
祝深看见钟衡一仰头,又喝了一杯不知是谁敬的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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