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康看到这里忍不住哈哈哈笑出来。
他太子哥哥这是心里长了翅膀不成?
太子哥哥能想通,扎扎实实地做事,这是大好事儿。可是,那中国海峡,好吧,大清海峡,那真的不是太子哥哥可以去的地方。
保康立即给太子回信。
首先表示一家人都好,小娃娃也好,师祖给取了一个“弘晏”的喜庆名儿。
接着对他在东北一待一年多的想念,对他所取得的成就的钦佩,再就是回答他的一个个问题。
最后严肃地表示,依照目前的天气勘测水平船只水平,依照他们这几乎是零的航海经验,即使有辽东水师帮忙,也不要轻易去大清海峡。如果要去美洲,从夏威夷是最好的路线……
“北冰洋一带非常寒冷,不是京城的寒冷,也不是东北的寒冷,是那种可以冻死人的寒冷。即使是夏天,海面上也有浮冰,还有浮水,暴风雪……九死一生的危险,哥哥切莫去那里,切记切记。”
顿了顿,又补充一句:“出海看看是好事儿,但海上危险万分,即使从夏威夷走,也要你先回京,从长计议——最好带着弘皙、弘昱、弘晖他们这些小家伙一起出去看看。”
保康没说他也有计划带着一家人出海看看,特别是他额涅,他媳妇儿。可现在小弘晏才两个月大,总要弘晏长到五六岁。
有此,保康又想到那个飞行机器——“飞机”。
还是要“飞”起来,才是真正的遨游世界。
保康将信件封蜡,吩咐赵昌加急寄给太子殿下,接着处理其他信件公文。
阿拉伯半岛那边的曼德海峡建设,夏威夷那边的军事建设,欧洲那边的各方消息,美洲那边的发展情况……以及巴拿马运河的进一步勘测评估结果,苏伊士运河的开挖进程等等。
保康面对这厚厚几叠子的事务,再次感叹,之前这些事儿都分摊到理藩院,国际信息部,这两个地方处理不来,再送到他汗阿玛手里,可自从他从西部回来,就都汇聚到他这里。
然后,也可能是因为他处理事情快速实际,不像朝廷那些人一般拖拖拉拉的,想来想去的?
平时能省事就省事的各地方官员,都特喜欢来个信件什么的。然后他汗阿玛就特开心地“顺便”就偷个懒,说什么理藩院的才子们每天翻译这些信件,翻译的词不对意……
翻译不好,那是因为他们都是“望文生义”,翻译人才还需要大力培养。保康暗下决心,可眼下,全世界的事务天天雪片一般地汇聚过来,就保康处理事情的惊人速度,这么一忙起来还是三个多小时还没结束。
看看时间,晚食过后再看剩下的私人信件。
清清挺心疼他的忙碌,觉得这避暑就这么忙,那回到京城岂不是忙晕?师祖虽然也心疼,可师祖对小徒孙的忙碌非常欣慰。师祖认为小徒孙长大了,娶了媳妇儿有了小娃娃,那就要好好做事养家。
保康:“……”
儿子小弘晏刚刚吃饱喝足已经睡下,但媳妇儿清清在一边抿嘴笑,保康觉得他应该证明一下的养家能力。
“师祖,保康真的养家很好。”
“嗯。每年送去佛罗伦萨的银子也很好。”
保康:“……”
保康立马给师祖送上讨好的笑:“米兰这两年大丰收,佛罗伦萨的亏空也基本填上,保康已经想到办法,佛罗伦萨和威尼斯过两年就能大赚银子。”
师祖看他一眼,想不到那两个地方还能有什么发展。
保康嘿嘿笑。
“这两个地方都有深厚的人文底蕴,只要进一步改良就是新一代欧洲名城。等弘晏长大,保康带师祖去看看,师祖一定喜欢那里。还有西西里岛,和五台山一样自由自在的地方……”
保康一顿晚食的时间就呱呱地介绍意大利的美好,对他们一家人未来计划的畅想等等,听得清清眉开眼笑,听得师祖无奈又宠溺地笑。
他们都只觉得,这就是“想一想”而已。清清没想过自己也能出海,师祖是没想到小徒孙打算等弘晏四五岁就带他们出海。
保康误以为他们都听“懂”了。信心满满地表示:上次没去成西部,下次补上。科尔沁、准格尔、甚至那什么瑞典、土耳其……都去看看。
师祖:“好——都去看看。”
保康就笑,眉眼弯弯,弯成两道快乐的月牙儿。
晚上的时候,保康在书房里看他的私人信件。
路易十四的长孙得了疟病去世,他也伤心,回信安慰路易十四。
欧根亲王的府邸建造成功,并且暗自立下遗嘱将来捐给奥地利人们,保康回信表示恭喜和祝贺,还和他探讨一番收藏品的事儿。
教皇本笃十三世倾诉他成功稳住罗马城的奢靡之风,却苦于无人可用,因为整个罗马城的人几乎被他得罪一个遍……保康就告诉他,不要着急,坚持,更不要因为缺人手就随意用人。
一桩桩一件件都处理完毕洗漱沐浴,正好九点半,小娃娃弘晏呼呼大睡,他媳妇儿清清也已经睡着。
保康去看看师祖,师祖也睡下了。回来后亲亲儿子,亲亲媳妇儿,嘴角带笑,也很快睡去。
…………
时光悠然。保康在五台山一直待到九九重阳节,才依依不舍地和他师祖分别。一个夏天,清清的身体彻底养回来,弘晏也见风长地长的白白胖胖,圆圆滚滚,京城的一家人看到他们的模样都特欢喜。
就是瑞亲王·快乐大师·保康依旧一副少年郎模样,他们看习惯也“接受”了,有了娃还这么一副开心样儿,不是挺好?非常好。
其他在外地的兄弟们,除了直郡王和太子都已经回来;六公主授封和硕纯悫公主,嫁给博尔济吉特氏喀尔喀蒙古台吉策凌;八公主授封和硕温恪公主,定下来亲事,博尔济吉特氏蒙古翁牛特部杜凌郡王仓津。
胤禵大婚,福晋没有按照他的希望来,皇上指婚完颜家的一位姑娘,一位面容清秀脾气火爆的八旗姑奶奶。一开始胤禵闹着不想娶,亲眼看见那姑娘耍鞭子的威风后,哭喊着要娶……
胤禑的亲事,本要定下来瓜尔佳家的姑娘,太子妃的妹妹,胤禑和那位姑娘不喜欢彼此,还都有喜欢的人,一起闹到皇上的面前……
其他人都看一个乐呵,保康也就看一个乐呵。保康最重要的事,他的纳兰老师,很可能撑不过今年。
第151章
打小儿照顾自己, 教导自己的老师即将去世,保康尽管有心理准备,可还是难免伤心。
可是保康长大了, 长大的保康还会因为亲人的离开伤心,但不会再痛哭。
亲自见证弘晏小生命的诞生,他对于人生的生和死, 有了不一样的体悟, 通过这场葬礼,开始明白的更多。
生死如一?灵魂不灭?中原文化中, 生与死是相对的,葬礼是一个相当禁忌话题, 阴阳两隔,不复相见, 死亡代表的是失去、哀痛、黑暗、消极…… 还代表“人死为大”。
上至天子, 下至平民,死亡比生命隆重,无论是否风光大葬,最终,要体体面面地入土为安,才是一生的终点,盖棺论定。
而满洲葬礼不同。满洲人也相信人有灵魂,但分为生命魂、游离魂、转生魂。生命燃烧殆尽的时候, 变为无知无觉木头人一般的植物人, 生命魂变为游离魂, 等到人真的死去, 游离魂变成转生魂, 开启下一场生命之旅。
当然, 也有可能无法转生,变成殃魂,还会回来寻找亲人们的麻烦。所以满洲传统丧葬习俗中,停灵期间,不光要点燃长明灯,还要送上各种祭祀之物作为供奉,还会有长者念祝词。
“吃吧、喝吧,静静地安息吧,不要再来打扰你的孩子和我们的家族……”
送葬之时,要有路祭,路祭越多越好,下葬之时,还要有大祭司,再次送上致词:“为你造新宅,在另一个地方你的幸福日子再次到来,不要再来打扰你的亲人好友,不要领走你的小孩……”
他们希望通过繁琐的仪式,通过一种尊重的方式,一种温和的表达,期待去世亲人的“游离魂彻底变成转生魂”,不要有任何变成“殃魂”的可能。
…………
阳光灿烂的午后,保康推着轮椅出来,给老师晒晒太阳,安静地听他絮絮叨叨。
“当年,太皇太后去世的时候,还有心愿未了,要灵魂陪着先皇和皇上,皇上本身也深受中原文化影响,除了坚持火葬之外,基本是满家和汉家丧葬仪式的结合。
“可是这一次,老师这两年想通了,老师不再纠结于满洲文化,汉家文化,也不再纠结于满人、汉人等等,老师就要一个传统简单的满洲丧葬礼,安安静静的,谁都不要伤心。”
保康:“火葬?”
“火葬,还是火葬好。干净、清净。”
保康就笑。上次他汗阿玛提议进关的关外人按照中原风俗土葬,很多满蒙王公极力反对,他老师也是其中一个,老师那文采,气得他汗阿玛暴跳如雷还只能无可奈何地捏鼻子收回命令。
“保康也觉得火葬好。”保康的意思,就京城这么大点的地方,人人都大办土葬,哪那够?转眼间又想起,火葬不是不修建墓地,“保康在蒙古看过蒙古人的葬礼,也觉得好。”
纳兰老师露出一个小笑儿:“中原人认为‘入土为安’。关外人则认为,人去世后、躯体回归天地,灵魂回归初始。这才是最大的圆满。”
“不管是天葬还是火葬,都是一样的追求,人生的最后一场修行。修行一生,最后圆满离开,这是一件应该很庄严、很开心的事儿。”
保康在一簇菊花前面停下轮椅,在老师方便看到的角度重重点头:“老师说得对。保康一定支持老师办火葬。”
纳兰老师瞅着小学生就笑,胳膊颤抖,保康伸手抬起他的手握住。纳兰老师面对小学生不放心地叮嘱:“老师告诉保康的,保康都记住了吗?”
保康心里一股泪意上涌,嬉笑回答:“报告老师,保康都记住了。”
纳兰老师枯瘦的手无力地握住小学生的手,这是他人生中最大的“放不下”,可他相信,他的小学生一定会做到。
康熙四十五年十二月二十八日,纳兰容若辞世,临终遗言:“你们都不要伤心,也不要害怕。我一生圆满无遗憾,一定会转世投胎。”
目光转向保康,亮亮的:“小阿哥长大了。”
含笑而逝,面容平静安详。
所有人都安安静静的,安安静静地给他送行。
一种超脱生死的安静和平静。
保康静静地看着,和他老师的家人一样,即使没有礼仪限制,他也哭不出来,伤心不出来,好似你但凡有一点点伤心,就是打扰到他的“投胎转世”,就是让他走得不安生。
保康就看着,老师的两个儿子安静地安排“报丧”;看着纳兰家的族老手捧家谱,在“纳兰容若”的名字旁画一道黑杠“报庙”……
纳兰家门口竖起来七尺高的红布幡,告诉世人纳兰容若的去世。
隆冬季节里,丧礼有条不紊地进行,“绊脚丝”“攥铜钱”“倒头鸡”、入殓、停灵……转眼就到最为隆重的“哭七关”“哭九场”。
“哭七关”是哭离别之情,“哭九场”那就要哭得有声有韵,哭得内容都是去世之人生前的种种好处,样样优点。
就听东棚西棚两伙儿丧事班子卖力地吹吹打打,段子、相声、空翻、柔术等等绝活层出不穷,围观的人兴奋地给予阵阵掌声和喝彩声,家人们深情哭喊,动情哭泣。
“阿玛啊,慈爱的阿玛,儿子永远记得阿玛手把手教导儿子读书写字;阿玛啊,严厉的阿玛,儿子永远记得阿玛教导儿子人生道理……”
“岳父啊,睿智的岳父,女婿永远记得你的教诲,您是那么的宽宏大量,你是那么的英武不凡,你主持改革骁骑营……”
保康和“哭九场”的亲朋好友们站在一起,安静地听着一段段“有声有韵”的唱哭,脑袋里一片空白。
听到老师的几个儿女哭到最后伤心难以抑制,“您老人家永远离开我们,您可知道啊,儿女们的心里有多么的难受,千言万语还没和您说……”
看到他们披麻戴孝满身哀戚,情到深处五体投地,满脸泪水;看到在场的人们受这种气氛影响,也都禁不住黯然泪下……
出殡,保康一大早领着一伙儿外姓亲友到纳兰家的坟地“打井子”,一锹土、一锹土……挖到二尺八寸,这是他能为纳兰老师做的事情,给老师造一个“幸福的好房子”。
送葬,孝子将布幡从木杆上取下来,举起布幡走在灵柩前面作为引路,摔丧盆,吹喇叭……抢撕九尺布幡——唯一的陪葬品,纳兰容若少年时期打猎的一把弓箭。
葬礼结束,七日除服。保康的脑袋还是一片混沌般的空白,清清用他抢来那一块碎布幡给小弘晏做衣裳,贴身穿着。
“弘晏阿玛的老师,保佑弘晏一生无邪不侵,不做恶梦哦。”“吧唧”一下亲一口。
长到五个多月的弘晏人小聪明,一眼看到他衣服上的小补丁,一把抓住:“哦哦——哦哦——”
清清就乐呵:“和大师们衣服上的补丁不一样哦,这是布——幡——”
弘晏水洗黑葡萄一样的大眼睛忽闪,一会儿看看他额涅,一会儿看看衣服上多出来的小补丁,继续咿咿呀呀:“哦哦——哦哦——”
“哦哦,哦哦。我们弘晏说话真好,来和额涅学,布——幡——”
弘晏听到额涅的话,一屁股坐起来,口中跟着额涅“哦哦”,小身体一个利索的翻滚,正好翻到他额涅的怀里。
第22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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