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请沈老板得饶人处且饶人,不要欺人太甚。”那双丹凤眼里含了淡淡的恼色,竟是给那容颜平添几分冷艳,微凛的声音也是如同碎玉。
舔舔嘴唇,中年人眼中多了一丝势在必得,邪笑道:“小美人儿,你别逼我把你弄伤了才后悔……你们这些人在我身后戳着干什么,还不快干活!?别粗手粗脚的,给我温柔点,别弄伤了他。”
说着压低了声音,“小凤,别以为换了金主我就认不出你了,曾经听你在楼子里唱了一个月的戏,你以为我能忘了你这声音吗?”
那双深棕色的丹凤眼中,闪过一丝极深的痛楚和恨意。
“瑞祥居门口,谁敢乱来!”
冷斥声随着大门打开传了过来,瑞祥居十九扇镂花黄杨木门同时打开,每一扇门门口都站上了一个劲装打扮的侍卫,中间一扇门走出的黑衣大汉更是虎目微瞪,一脸正色。
能开成这样的店,背后都有一个不算小的靠山才能立得住脚,像这样每天不知道要上演多少次的调戏居然能引得这样大张旗鼓的出手,也是令人有些匪夷所思。
看到黑衣大汉,赵大脸色稍微变了变,立刻堆上了笑容,恭谨地抱了抱拳:“赵某人不过与友人叙叙旧,居然将您惊动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们这就换个地方。”说着,手上的动作更是快了起来,不由分说就准备拉了年轻男子离开。
大汉哼了一声,冷道:“你走你的,独孤伽罗走独孤伽罗的。夫人有令,今天谁要是要跟和公子作对,就是跟夫人做对。你赵大一个暴发户,想来还没有家底殷厚到跟夫人作对吧。”
赵大愣住,显然没想到这么一出,看着大汉向自己一脸凶神恶煞地走过来,终于陪着笑脸轻轻道:“夫人真的要保他?我绝对没有看错,他就是几年前栖梧院那个清倌……”
“大胆,曾入宫为天子寿辰唱戏,得御笔亲书赞‘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的京城第一名角儿,怎是你这样的人能妄议得起的!”大汉沉声道,又随即转向那个公子,恭敬的躬身,
“独孤伽罗能来瑞祥居赏脸,在下不胜荣幸,夫人和小的都是曾经独孤伽罗的铁杆戏迷,刚才夫人在楼上看见公子气质出尘风姿绝世,让小的来问公子能不能上楼一叙?”
微微一笑,无视那目瞪口呆的中年人,那双凤眼一笑之间流光溢彩,妩媚之色尽显,映衬得他左耳耳廓上的那枚雕镂成繁复伽罗花样,几乎明透成水中一缕流云般绕在耳边的玻璃种雪色翡翠也多了几分暖意。
看到那淡白色水头极好的耳饰,林子陌有一瞬间的愣神,那个东西的意思是……
“若是作为红角儿,婉卿一定会陪夫人一坐。可惜婉卿已经不是那个能肆意妄为的戏子了,婉卿的主子若是回家的时候看不见婉卿,或是听见了什么风言风语,婉卿即使一死,也不能偿还主子厚爱之万一。”
不卑不亢,没有作为一个男人说自己为人掌中把玩,不能随意行事的尴尬,珠圆玉润的声音满满的恭谨温驯,甚至带了那样一丝含情脉脉。
是了,那样的耳饰,是守贞的意思。
大汉也被这样的回答惊了一刹,旋即叹了一口气:“能将独孤伽罗收入帐下的人想来也是人中龙凤,独孤伽罗能有这样一个好归宿,小的替夫人向独孤伽罗道喜了。”
轻轻拱手一拜,独孤伽罗朗声道:“婉卿不过一介戏子,得夫人如此厚爱,婉卿惶恐。他日一定向主人说明原委,夫人这份出手襄助的情谊,婉卿不会白受。”绕指柔的声线没有内力的支持,却凝而不散地传了上去,楼上坐的每一个人都觉得说话的人就在耳边,京城第一名角儿,果然有几分功夫。
“三少爷?人散了,我们也该赶路了。”车夫的声音打断了林子陌的思绪,缓缓垂下车帘,林子陌叹了一口气,“明明不好男风,但看见这样的人竟然有些移不开眼,京城第一名角儿,传说中生旦都能一人驾驭的惊世之才,果然举手投足之间尽是风情。”
车夫低低道:“这话可不能穿出去了,不然有碍三少爷的声名。”
了然一笑,林子陌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何况是这样的妙人,但是我更好奇的是能让这样钟敏灵秀的人守贞的,是怎样的人物。”黑眸中闪过一丝难以按捺的激动,转瞬又极好地掩藏了起来,又是一副公子如玉的温润,“继续赶路吧。”
“是。”
她痴痴靠坐在窗台上,痴痴看着窗外。
窗外夜色正浓,月色也正浓,月光倾斜入室,映得她的肤色有几分冰雪般莹白剔透,夜风拂动间,她一袭雪白烟罗的裙衫水波般涌起,散在肩上青丝亦是轻扬。
衣裙宽大,长发逶迤,她本就纤瘦小巧的身子更是显得质若薄柳,仿佛一不小心就会被这夜风吹散,这幅我见犹怜的景致任谁看到也忍不住要心生怜惜,可怜惜中不由都会有些心悸。
她并不是绝色,甚至不能说是个美人,堪堪的漂亮因为她巴掌小脸上那过于挺直的鼻子而显得太硬朗了点,更何况她那双带了几分英气的明晰羽眉下一双剪水瞳即使如今带了些许朦胧也还冷得那么吓人。
不是冷若寒星的那种清冷,也不是梅花傲雪的那种孤傲,那双眼睛里的冷是冰封一切的漠视,与其说对人没有感情,不如说根本就对一切都没有了兴趣。
就连生趣都没有。
她五官中唯有那一张形如桃花花瓣的小嘴和她那带着尖尖下巴的漂亮脸型同样有柔弱之意。她的唇很好看,上唇极薄,倒衬得本也显薄下唇有几分圆润可人,但那唇现下也是紧紧地抿成一条线,带了刀刃般的锋利。
初春的夜风还带着微寒,她的衣衫亦是单薄,可她还是一动不动就那么屈着一条腿姿势极是慵懒随意靠坐在那里痴痴看着窗外,唯衣发飞扬而神色不变,无形散发出的洒脱竟是连那些名士都自叹不如。
连对自己的生命都毫无兴趣之后的超然潇洒,本就超越了男女的界限。
“我不在那些下人们竟连小主大半夜坐在这里吹冷风都不管了吗?” 珠圆玉润的声音轻轻叹口气,随即一道男子身影飘飘然出现在月光中,着浅灰衣袍的俊逸身姿向着她盈盈拜下,“奴才独孤伽罗给伽罗小主请安。”
目光从窗外收回,她眯了眼,唇角忽然斜斜一勾,几分邪气的笑意给那张冷漠至极的脸上添了种难言的媚色,那双冰凉的眸子也滲出种水汪汪的妩惑。
“心肝宝贝开心果,你过来。”一只手伸向单膝跪在地上人,她的声音糯而软,娇滴滴中虽然还是带了挥之不去的漠然,但仍然不影响这声音勾人魂魄,像是一只猫爪子,轻轻缓缓在人心头刮过。
跪着的人抬起头,他脸上一双眉极为明晰,从眉头平平扫入略薄的眉尾,没什么弧度,有几分剑眉的味道,一眼看过去竟和她的眉很像,眉下那双顾盼生姿的凤眼也因这声音稍显疑惑之色,却转瞬就变成了宠溺的笑意。
朱红色的菱唇笑起来更是显得唇红齿白,眉目间的清贵矜持也一扫而空,反成连女子都要自叹不如的绮丽动人。
京城中既为第一花旦,又为第一小生的当红戏子,果然是一颦一笑都是风韵天成。
上前拉住她伸出的手,他眉头一皱,目光落在她身边的白瓷瓶上:“喝了酒又在这里吹冷风,怪不得小主的手这样的凉。”
“婉卿……独孤伽罗……”她拉着他的手,痴痴的笑着钻到他的怀里,极为满足地叹了一声,“暖和……”
低头看着怀里猫咪一样拱动着的小东西,他眼中的宠溺之色更深,将她微凉的身子搂的更紧,声音也更是低柔:
“小主醉了,奴才带小主回寝殿休息。”说着就准备将她抱起,可怀中的人却突然用力一扯,小小的身子爆发出的力量竟将他生生扯倒,一欺身骑在了他身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冷眸朦胧却狠厉的盯着他,冷声道:”出去了一次回来,怎么这么多礼。 ”
他看着她的脸,巴掌大小的脸,尖尖的下巴,一半被月光照的明晰,一半却在阴影里看不真切,他看着这张脸,似乎永远也看不够。
“宫主又找你立规矩了。”她淡淡道,并没有询问的意思,只是下了定义。
他也并没有反驳。
“婉卿……婉婉,我的婉婉长得真好看。”她呢喃着,语气里有着怜惜,伸手捧着他的脸,拇指轻轻摩挲着他姣好的面容。
“我没事。”他温柔地笑着,宠溺的目光中有着一丝藏的极深的苦涩,“小主醉了。本来从瑞祥居买了玫瑰青团,芙蓉甜糕和盐件儿,可是赶回来终究还是凉了,小主既然醉了,就休息吧。 ”
“我没醉。”她欲站起,却是膝头一软,他连忙一手扶住,让她从自己身上挪下,坐在了身边,她摇着头打了个酒嗝,扶了额道,“回来还没吃饭吧,叫小厨房做菜,我一直没胃口所以也没吃过,既然你回来了就一起吃吧。”
“小主想吃什么?”
第364章 大兴宫的大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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