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炒胡萝卜、菜汤和米饭。”
“无荤腥?”
“没有,臣妾自住冷宫以来吃的都是素菜。”她还没找他哭诉呢,他倒先问起来了。
皇帝又看了看她那门板一样的床,上头的被褥薄得跟毯子似的。没想到冷宫是如此光景。自登基以来,也算是善待先皇的妃嫔,包括这些在犯了错在冷宫的妃嫔在吃穿也从不克扣。看来是内务府的奴才贪了不少东西,回头倒是要问问太监总管。
写完一行字蘸墨的时候手腕上不小心沾了些,于心然搁下笔,“臣妾去洗手。”起身走向墙角的水盆。
皇帝抬眼,视线远远地投射到那抹纤细背影上。凭日里还蛮机灵的人儿,就像上次壮着胆子来营帐里找他,他是有些惊喜意外的。这次怎么一根筋,叫她抄书的意思就是给个台阶下,写几句认错的话呈上来,他也就顺势叫她回来。冷宫门口也没有人拦着,来御书房认个错也就成了。
那桩事情过去好几日,身为君王,怎么可能真与她计较一直生她的气。况且冷宫吃穿是这样的,待一个月不知要瘦成什么样。
墙角处,于心然慢条斯理地洗着手,咬了咬唇,皇上怎么还不走,她抄书很慢的,真要抄完估计要到子时以后。洗干净了正要擦干,背后一双大手贴上了她的腰。
“确实清减了不少,这次尝到苦头了么,知道错了?”皇帝垂头在她耳边沉声问道。
她整颗心都提起来了,没听清皇帝说了什么,微微挣扎了一番,长臂却自背后结结实实将她圈紧了。
这色中饿狼,将她关在冷宫里惩罚她认,偏偏在自己最失意之时还要来沾染!这些日子得了妙静云这个大美人还不够吗?
房间的隐秘角落里,支着帐子的木板床与墙壁将其围城一个狭窄的空间,两人在其中僵持着。
“晌午,你亲妹妹求见朕。”
这幽幽的一声传入她耳朵,有如晴天霹雳般令于心然浑身一震。她转过来仰头看向身后的人,浑身压抑着颤抖,本能地抗拒听他接下来的话。
“她说...要代替你服侍朕。”皇帝说这话时轻笑了一声,双眸凝视着她,似乎不想错过她脸上任何一个神情。
于心然在他面前素来会伪装,装成乖顺的小猫儿模样讨他欢心,方才这轻飘飘的两句话却彻底触了她的逆鳞。
她的眼神里升起恨意与怒意,只觉得面前的人恶心极了!是不是从他第一次见到妹妹开始,就想得到她了,所以才命人送了那些珍宝。
说不定明眼人看见了,将这事禀报侯夫人,她趁此机会逼迫欣然献身。越往深处想越发激动。真肮脏,什么娥皇女英共侍一夫,为了家族的荣耀和无休无止的权力斗争,她到底还要忍受多少!
“怎么?贵妃觉得恶心?”皇帝松开她腰间的手,转而用虎口捏住她的下颌,逼迫她再次抬起头来。
强烈的情绪使得她浑身不住地颤抖,坚毅的双眸与皇帝对视着。
“那夜你纵着手下的宫人来勾引朕,朕比你此时更觉得恶心。”一字一句,君王亲口责问她所犯的错。根本不给她辩驳的机会,他已经定了罪,而且事实也是如此。
皇帝会不会已经对她的欣然......思及此处,胸口又泛起一阵恶心,侧过头去捂住胸口。这个潮湿而狭小的的角落愈发叫她觉得喘不过气来,她不愿面对皇帝的质问,也不愿再同他僵持下去,挣脱了束缚要往外走。
才迈开一小步,手腕被猛然往后拉扯,整个人猝不及防地跌到墙上。
“你躲哪里去?”皇帝恼了。
她血气往上冲,惧意和怒意混杂在一起,更多的是自责,急于逃脱根本都不想再听皇帝任何话。
他和他的皇后、他的淑妃总是那么高高在上,只有她,只有她这么狼狈。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再一次往外冲,毫无意外又被拉住了。
皇帝蹙着眉头居高临下地凝视着她,有如沧海之于蚍蜉,不论在身份地位还是力量都远胜于她。
啪!
纠缠之际,于心然咬着牙一着急伸手拍到皇帝脸上,清脆的一声并不重。却足以令尊卑分明的两个人具愣住了。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后,她浑身颤抖得更厉害了,彷徨无措后退了几步靠到右边的床栏上,足下软绵无力,心里乱如一团麻。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冷宫的伙食问题:
某日大太监照例进御书房给皇帝更换茶盏。
皇帝漫不经心:你今日午膳用了什么?
大太监受宠若惊,几乎感激涕零,九五之尊居然关心他?!
大太监:承皇上恩典!奴才午膳用了鲜虾和羊肉,还有肉羹,加上其他时蔬,统共五样菜。
皇帝点点头:那你可知冷宫里午膳用什么?
大太监:???【一头雾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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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我......”她慌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面前的人脸上再也没有一丝的温和。几年来两人之间互相敬着的虚情假意被彻底击了个粉碎。
她打了天底下最最尊贵的人一巴掌。而皇帝在最初的惊诧之后,握着她手臂的力道又加重了些,显然被她激起了怒意。
眼前忽明忽暗, 于心然伸手撑住侧边的床栏, 胸口闷得根本喘不上气来,几近昏厥。
此时一阵刺耳的推门声稍微唤醒了一些她的神智。
“人呢?把我的簪子还回来!”尖锐的声音喊道,紧接着急促的脚步声直直地往这边过来,“啊!”
听到妙静云惊叫, 于心然心中雷鼓大震,本能地依偎到皇帝胸口寻找遮蔽,面前的男人侧身将她完全挡在角落里。
“你是谁?”妙静云见到角落里的高大身影之后, 又兴奋地喊了一声,上次没捉到的贵妃奸、夫这次让她见了个正着,真的是择日不如撞日,她倒要看看是哪个侍卫,彻底贵妃彻底完了!
皇帝身着黛色常服,背向外面与两边的墙形成一道屏障, 于心然被遮得严严实实。
然而妙静云带了好几个帮手, 人多势众, “将他们拖出来!”她激动得无以复加。
皇帝侧过头瞬间, 已经伸手拉扯想要看清他面貌的妙静云顿时被吓得魂飞魄散, “皇......皇上?!”妙静云惊恐万分, 脸上瞬间褪去血色,双眸睁大,攥着丝帕的右手瞬间捂住了嘴,连退了两步往后仰躺着重重跌到地上。
妙静云连皇帝的面都没见过几次,打死她都想不到会在冷宫这种地方见到皇帝。跟在身后太监宫女们比她反应要快些, 立即瑟瑟发抖地跪下请罪。
皇帝微微侧过身,平日里戴着温和的面具,然而天生贵气、不怒自威已经叫人不敢亲近。此刻薄怒尽现于脸上,更是令人觉得脖子上凉飕飕的。
而于心然习惯了伪装、习惯了躲藏,最怕成为众人的焦点,她彷徨地伸手拥住皇帝,将自己缩在他身前。
“滚!”皇帝对着妙静云怒斥一句,声音浑厚有力,即使是在朝堂上训斥大臣时也没这般模样。
宫门人吓得瑟瑟发抖,重重磕了头立即退下,也没来得及拉走妙静云,只留她一个吓傻的人跌在地上,片刻才回过神来。
“臣妾告退!”连妙静云撑起身连滚带爬地逃离了房间。
陋室内又只剩下两人,于心然的额头还抵在皇帝胸膛上,环着他脖子的双臂渐渐松了,双膝软绵再也支撑不住,只能顺势一跪。
她打了皇帝,这可是要被斩首的罪,不论如何保命要紧!
“皇上饶命。”她手抓着他的衣摆弱弱地开口,求生的本能逼得她向他求饶。
“打朕?嗯?”皇帝早知道于心然平日里的温顺全是装的,但也没想到他的贵妃胆子这么大。
曲膝蹲下,伸手捏住于心然的下颌强迫她抬起头来,“朕背上有一道伤疤你是知道的?”
“臣妾不知道......”于心然带着哭腔回答,她从前这么近距离地看皇帝都不敢,方才居然动了手,心里慌得早就像几百台大鼓一起敲击,没了任何的知觉,至于他背后的伤疤她未曾亲眼看过,但是似是摸到过。
“从前在外驻守,有次被敌军偷袭,十多个人围攻朕,朕拼尽全力才突围,背上却被狠狠砍了一刀。后来......”皇帝说到这停顿了一下,薄凉的双眸扫了一眼听了呆愣愣的她。
她的手还被皇帝捏在手里。
“后来”皇帝故意凑近她耳边,“朕带了一百多个人屠了他们整个部落,至于那个砍伤朕的人.....”
手腕被越捏越紧,如何都挣脱不得,疼得骨头像要粉碎了。面前的男人哪里还有平日里一丝温雅的气质,浑身散发着危险,犹如终于脱下伪装的饿狼,沉静的眸子里一片深不可测的幽暗,凝视着她,像要生生吞噬她。
又想到妹妹的处境,还有往后继续生活在侯夫人掌控之下的日子,于心然连死的心都有了!
宫里的生活穷奢极欲,生活在这里的女人是天下最尊贵的,多少人家挤破了脑袋要把女儿妹妹往这皇城里送,只要得了皇帝的一点青睐,整个家族都可沾光了。
可是她不想欣然跟自己一样,成了于家和王家手中的一枚棋子。几个家族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名门望族在权力的斗争中风雨数百年,即使嫡女也逃脱不了联姻的命运,更何况是她们这种庶女,从来都是身不由己的。
“臣妾知道错了,臣妾以死谢罪,皇上!求求你饶了臣妾的妹妹吧。”
皇帝起身,神情恢复成滴水不漏的模样,居高临下地看着几乎瘫软在地的于心然,“贵妃失态了,起来继续抄书。”
于心然不知自己是怎么走回桌边坐下的,她早已经吓得魂飞魄散。妙静云逃走时没来得及关上房门,皇帝走过去,她满心希望他就此离开,然而他只是亲手阖门后,又坐回桌边,破有耐心地要等着她把第三章抄完。
微微颤抖着拿起笔,想到此刻进退两难的地步,嗫了嗫唇,垂眸看着抄到一半的字,根本下不了笔,索性又搁置回砚台上,抬眼正经地看向身边的人,他纡尊降贵坐在破木桌的侧面,垂眸看着,将她所有纠结的动作都收入了眼底。
屋内暖黄色烛光伴随着静谧,“怎么了?”他问。
于心然摇摇头,终究没有问出口,又执起笔来继续抄书。心里依旧苦闷至极,原本只在眼眶打转的泪水不经意间流了下来,伸手抹去了垂着头继续抄。
皇帝在高位之上俾睨众生,又怎么会懂她的挣扎和苦闷。
“朕叫你妹妹回去了。”
轻轻一声,打破了陋室内的静谧。
“嗯?”于心然抬起头来,脸颊上挂着几道泪痕,神情迷茫。
“朕没有碰你妹妹。”皇帝又道了一声,双眸紧紧凝视着她,令人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
“真的?”于心然破涕为笑,可是又一想,脸上笑容又消了下去,他即使当时不碰欣然,那是不是过几日就要妹妹入宫?皇帝那样好女、色.....
“朕要什么样女人没有,何须强迫你妹妹。”
这淡淡的一句彻底否定了她方才的猜想,说的也是,后宫之中各种姿色的女人多得是,以皇帝的身份怎么会强迫妹妹呢。于心然的眉眼又舒展开来,用手背抹去了脸上的泪珠。
“不过,看起来她比你更温顺些。”皇帝补充道。
嗯?于心然的笑僵在脸上,短短时间内心情经历了好几次的起伏。
皇帝唇边却有了些许淡淡笑意,捏着她方才打他的手放到唇边,突然张口轻咬了一下玉指,满眼的戏虐,哪里还有平日温和稳重。
这样的眼神落到她身上,于心然浑身的不自在。
“再打朕一下?”他捏着她手指往胸口贴。
她抗拒地缩回手,“不不,臣妾万万不敢。”
“方才不是挺用力的吗?嗯?贵妃。” 这一声贵妃细听之下怪渗人的,皇帝这是正经秋后算账来了。
“那皇上打回来吧。”于心然直接执起皇帝的手来贴在自己脸边,仰头双眸无辜地看向他,“臣妾甘愿受罚。”
皇后打过她,她都挺过来了,皇帝再打一下算什么,反正这对夫妻没一个是好的。
“贵妃还委屈了?”
“臣妾没有。”
“你若是想要早些回芙蓉轩,须得真正自省那日自己的所作所为。”皇帝正色道。
第2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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