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妃一抬眼,就对上了帝王孤冷无温的眸,如枝头坠冰,冰寒到了骨子里,她有那么一瞬的后怕与心虚。
然,一想到一切皆已安排妥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不除掉温舒宜,她坐立难安。
“皇上,臣妾句句属实,并无陷害!”贤妃搵泪起誓。
是以,褚彦带着一行宫人,以及贤妃,一众人浩浩荡荡行走在皑皑白雪围绕的宫道上,不多时就抵达了轩彩阁。
此时的温舒宜正打算歇息。
徐嬷嬷撩开绒布帘子,压低了声音禀报,“娘娘,皇上和贤妃来了,看来贤妃是迫不及待要对付您,好在娘娘神机妙算,早就等着这一天。”
温舒宜伸了个懒腰,昨晚被皇上折腾的够呛,她得好生补个觉才行,奈何贤妃已找上了门,她也不便再藏着掖着,事到如今,继续畏缩才是蠢人所为。
“嬷嬷,东西都搁置好了么?”温舒宜哈欠连连,美眸瞬间润了泪,一把小嗓子娇滴滴的,如黄鹂出谷,其实仔细一瞧,温舒宜不过就就是一个娇憨的小姑娘,但眉目之间的清媚明艳已是十分明显。
徐嬷嬷笑道:“娘娘您就放心吧,一切已安排好,就等着贤妃上钩了。”
徐嬷嬷竟然隐隐期待了,她入宫以来,依旧许久不曾这般亢奋激动。
相反的,温舒宜却是神情蔫然,眼皮耷拉,由宫人伺候着裹上了一件滚雪色兔毛的大氅,墨发随意盘起,留了一撮垂在肩头,方才小憩片刻,此刻面颊白里透着粉,如斯美人,唯有画中有。
温舒宜走出内殿,迎面吹来的寒风,将美人水眸吹得微微一觑,见眼前阵势颇大,温舒宜面上一怔,仿佛是被吓到了,站在原地,一时间忘了反应。
褚彦见不得自己喜欢的小姑娘受了半点委屈。
他们才两情相悦,他又比她年长了十岁,既然娇娇已经愿意真心托付于他,他又如何能让娇娇失望?
褚彦自认,他可不是坊间那些秉性卑劣的人渣男子,他已与娇娇交换了真心,娇娇又如此爱慕他,身为男子,护着自己心悦的姑娘,那是本分。
“娇娇莫怕,到朕身边来。”褚彦语气温和道,这个时候万不能吓着美人,更是不能寒了美人的心。
一旁的贤妃僵住,“……”
皇上不是来替她住持公道的么?
如何能当众宠溺温舒宜?!
温舒宜仿佛这才缓过神来,并未仗着帝王的宠爱而为所欲为,她敛袖福了福身子,“给皇上请安、贤妃娘娘金安。”
褚彦唇角含笑。
见温舒宜如此懂礼,并未恃宠而骄,不由得内心欣慰,好像不管温舒宜做什么,褚彦总能找到优点。自己心尖上的姑娘,她浑身都是闪光点。
“嗯,起身吧。”褚彦面色无温,但语气透着明显的溺宠。
温舒宜一脸茫然,“皇上和贤妃姐姐怎的来了妾身这里?”她明知故问。
提及此事,褚彦就来气,贤妃居心不良,试图陷害娇娇,亏得他是明君,不曾被贤妃蛊惑,否则只会叫娇娇平白受了委屈。
宋家一党妄图把持朝政,眼下晋王在京城,任谁都知道,宋家真正想扶持的人是晋王。
褚彦是虎狼之辈,不便掌控。但晋王就不一样了,他是太后亲生儿子,宋相是他嫡亲娘舅,单是这一层母族关系,一旦晋王御极,宋家必得百年昌盛。
温家与宋家有仇。
而褚彦与宋家也已到了对立之地。
如此一来,褚彦很自觉的将温舒宜和温家视作他这一队的。
贤妃这时怒斥,“温妹妹,本宫知你心存怨气,但你也不能如此妄为,本宫好歹也是妃位,不是你想戕害就能戕害的!你处处针对本宫,想置本宫于死地,你……当真好大的胆子!”
温舒宜更是一脸茫然懵懂了,她还年轻,一双水眸若秋水般潋滟,看了看贤妃,又望向了帝王,娇憨道:“皇上,妾身不知道……自己怎么得罪了贤妃姐姐,妾身……妾身错了还不行么……嘤嘤嘤……”
贤妃与温舒宜之间,孰强孰弱,谁可恶谁可怜,任谁一眼就能看出来了。
褚彦自认是明君,没有明面上偏袒自己喜欢的女子,只是沉着脸问道:“贤妃,你可有证据?”
终于说到点上了,贤妃道:“回皇上,妾身近日夜夜被邪祟所扰,这一切皆是因为温舒宜行了巫蛊术,臣妾并非空穴来风。温舒宜作恶多端,轩彩阁有人看不过去,遂告之了臣妾,皇上若是不信,可以当面问杏儿!”
被点到名的杏儿身子一僵。
她正是轩彩阁内的一名小宫女,温舒宜此前就察觉到她眉心有一团黑气,尤其是前几日,遂这才让徐嬷嬷盯着,果然就发现了端倪。
杏儿走上前,一直盯着自己的绣花鞋,随后跪在了帝王跟前,“皇上!奴婢……奴婢可以作证!的确是淑媛娘娘暗中扎小人,又行巫蛊术残害贤妃娘娘!奴婢还知昭淑媛将小人藏在了何处!”
杏儿嗓音轻颤,恐慌中带着几丝愤恨。
温舒宜稍稍纳闷,她其实能理解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个道理。但杏儿倘若只是拿钱办事,她对自己的恨意不会这般明显,这一点令她想不通。可此前以免打草惊蛇,温舒宜并未多问。
这时,温舒宜很平静的道了一句,“你为何恨我?”
杏儿抬起头来,目光对上了温舒宜的眼,她眉心的小火焰煞是坚定,嘴上却答,“昭淑媛多虑了,奴婢只是实话实说,并不恨您。”
温舒宜,“……”不对,哪里出了问题。
眼下,温舒宜暂时无心顾及一个宫婢,她双眼楚楚可怜的望向帝王,“皇上,妾身不懂贤妃姐姐在说什么,亦是不知几时扎过小人,妾身提议让贤妃姐姐搜宫,以还妾身一个清白。”
贤妃与温舒宜,一个咄咄逼人,面目可憎;另一个娇弱可怜,善解人意。
褚彦胸膛微微起伏,他这人一贯不喜表露情绪,既然娇娇如此坦荡了,他肯定要促成此事,即便一会当真搜罗到了什么,他也会想法子替娇娇洗清罪名。
褚彦的目光在杏儿身上扫过,隐露杀意。
“好,既然贤妃如此笃定,那就搜宫吧,可倘若……什么也没搜到,贤妃你好自为之!”帝王嗓音低沉,不怒自威。
贤妃左眼猛的一跳,即便此刻心有不安,但事已至此,没有回头路了。
不过,温舒宜坦坦荡荡的态度着实可疑!
贤妃对心腹使了眼色,心腹宫婢带着人进入内殿开始搜罗。
殿外陷入一时的沉寂,贤妃的心跳到了嗓子眼,而此时,她无意间却发现,皇上与温舒宜正四目相对,宛如正含情脉脉。
贤妃,“……!!!”是当她不存在了么?温舒宜她就是一个妖精,这个场合也抓住一切机会勾.引皇上!
贤妃暗暗攥紧了手,一会证据确凿,她倒要看温舒宜还怎么嚣张?!
皇上这样的男子,又怎么会被一个徒有容貌的女子给迷了心智?贤妃百思不得其解!
不多时,前去内殿搜查的宫婢们鱼贯而出。
说是搜查,也不可能仅仅放任贤妃的人进去,李海与徐嬷嬷也一并跟去了内殿,故此即便没有搜查到贤妃想要的东西,贤妃的人也做不了任何手脚。
李海一惯是个趋炎附势的,眼下皇上宠溺着淑媛娘娘,他自然也要站在昭淑媛这一边。
“皇上,您瞧,奴才找到了什么。”李海笑着,呈上了一副祈祷福泰安康的江河图。
贤妃睁大了眼,不敢置信的看着李海呈上的东西。再望向她的人时,那两名心腹宫婢面露难色,一脸死灰,亦是无济于事。
贤妃又瞪了一眼杏儿。
杏儿当场瘫软,这个时候她当然知道事情败露了,否则,她原先放置好的小人如何会被掉包成了江河图……
温舒宜猛然间意识到了什么,娇软的声音划破长空,叫了一声,“快栏柱杏儿!”
她话音刚落,果然就见杏儿爬起身,顺势就要往栏柱上撞。
帝王身边的宫人皆是眼疾手快,细一看还是练家子,李海上前把将杏儿制服,以免她再行自尽,用了锦帕塞住了她的嘴。
“老实点!现在想畏罪自尽,太迟了!”李海将杏儿带到了帝王跟前,一脚踢了她的双膝,迫使她跪下。
褚彦的目光落在了贤妃脸上,“朕的好爱妃,你还有什么好说的么?”
贤妃身子一抖,杏儿不死,一旦严刑逼供,必然会供出她来,而且她用来诬陷温舒宜的所有证据都不翼而飞了,贤妃从未陷入如此困境,身子骨一软,被身边宫婢扶住,再看向温舒宜时,贤妃猛然明了,“你、你……一定都是你做的!”
温舒宜很为难的蹭了蹭帝王的胳膊,一脸无辜,“皇上,妾身不明白了,为何姐姐这样讨厌妾身?难道非要逼了妾身认罪,姐姐才能满意么?”
褚彦心头一软,不管温舒宜的示弱有几分真假,他都心疼不已。
帝王低喝,“宋钰,你好大的胆子!事已至此,你还想狡辩?!”
目光落在了杏儿身上,帝王眼中杀意更是明显,“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若不从实招来,朕灭你九族!”
温舒宜身子一晃,“……”暴君啊,不过她好像就喜欢皇上这样。
杏儿双眸含泪,到了这个时候,她倒是豁出去了,“奴婢命贱!奴婢愿意去死!即便不是贤妃唆使奴婢,奴婢也……也不想看到温家人好过!”
贤妃身子一瘫,这下是真的无言为自己辩解了。
温舒宜怔然,此事她必须得问个清楚,“杏儿,我自问待你不薄,你为何如此恨我?”确切的说是恨温家。
杏儿知道自己死期已至,索性全盘托出,“我恨你,我恨温家人!我爹爹与兄长五年前便是战死在了嘉林关,若非是温家领兵不利,我也不会家破人亡!”
杏儿在咆哮,像是在临死之前的诅咒。
温舒宜的身子轻晃,透过杏儿,她仿佛是看到了她自己曾经的样子。
她也恨过!
恨朝廷,恨褚家皇室!
褚彦搂住了温舒宜纤细的肩膀,温家的案子,他也甚是清楚,如今真相大白,当初是有人伪造了圣旨,逼着温家军困于埋伏。他不想让温舒宜沉溺在过去。
“够了!拖下去交刑部审查!”褚彦低喝。
温舒宜突然制止,抬手捂住了帝王的唇,她眼神忽然坚定,里面溢着光。
“杏儿,五年前我也失了双亲,我与你一样,也痛恨……可你好歹有人可恨,我都不知该恨谁。此事朝廷已经查清,是有人蓄意陷害温家,我亦知眼下说什么都是徒劳,是我温家对不住你。但有一件事,我想让你知道,真正的恶魔还没揪出来,你应该好好活着,活到那一天,再看着仇家被大卸八块!”
杏儿怔在原地。
她也知道单是恨温家是不够的,可她总得有个人去恨。
所以,当贤妃的人找到她时,她答应了狼狈为奸。
此刻,听了温舒宜一言,她突然觉得血液在沸腾,仇恨也是支撑一个人活下的力量。
温舒宜一言至此,拉了拉帝王衣襟,委屈道:“皇上,妾身想求您饶了杏儿一命,且让她活到真相大白那一日,妾身与杏儿也算是同命相连。”
褚彦明白温舒宜的意思。
但杏儿死罪难饶,帝王莫名心情沉重,依了美人,“好,朕答应你。”
杏儿被押了下去,贤妃的面色如丧考妣,她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走到了此时此刻的境地,分明就在几个时辰之前,她还胜券在握。
褚彦觑了觑眼,他本就要给温舒宜一个交代,正好贤妃今日上杆子惹事,他不如趁此机会,向自己喜欢的姑娘表明心意。
“宋钰,你身为四妃之一,非但不曾睦友后宫,反倒善妒成性,造谣生事!自今日起褫夺妃位,降为婕妤!”褚彦当场下了口谕,即便降位的圣旨还没正式下达,宋钰也已不是妃位了。
宋婕妤一瞬也不瞬的仰视着帝王,不敢置信自己听见的一切都是真的。
她本该为后的,如今没有等到坐上皇后的位置,反而降为了婕妤,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她是京城最尊贵的女子,就应该与帝王并肩而坐!
褚彦不再多看宋婕妤一眼。
紧接着,帝王又下了一道圣旨,“来人,传朕口谕,温氏夙著柔嘉、素娴礼则,晋四妃之首,今日起效。”
第8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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