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发现面前的两位刑部官员是真的奔着‘弄死不论’的心态在审他。
“张大人,”那个看上去相对温和的林大人又开口了,“你挪用军饷,伪作证物陷害下属,这两件都是证据确凿,按律例,这可是抄家流放的大罪。”
张风喜嘴里正滴滴答答地流着血沫与唾液的混合体,眼白布满了血丝,整个人由锁链吊着,才不至于跪落在地。
人的承受能力往往要比自己想的更强。
张风喜还保留最后的一丝希望。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抄家也比杀头强,他本就出身不高,大不了不过是从头再来,他还有希望……
“你是不是觉得你还有希望?”韩逢沉沉地开了口,“有人会帮你?”
张风喜背上一凉,韩逢与林奇却都不再开口,转身一起走出了牢狱中。
出了狱中,林奇绷着的脸色放松了,“张风喜应当撑不过今晚了,明天他这张嘴就该撬开了。”
时间对于张风喜来说格外漫长,尤其是在黑暗阴森的牢狱中,人已经被放了下来,躺在潮湿的地面,接连几日所受的刑罚在暗涌的记忆中悄然浮现,一点休息的时间并未让他感到解脱,而是让他终于有时间来回味那些噬骨的疼痛。
韩逢留下的那一句似是而非意味深长之语更让张风喜沉溺于可怕的幻想中。
他会被放弃吗?
肉体的折磨与心灵的惶恐交织在张风喜脆弱的脑海之中,往事桩桩件件好坏参半地一齐向他涌来。
他目光呆滞地望向顶上那一扇流动着月光的小小窗户。
头悬梁锥刺股,曾小窗借月光。
“咳咳。”张风喜咳出一点血丝,他进了刑部三天,已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张风喜目光游移,脑海中浮现无数种可怕的死法,已然混乱无比,甚至都没曾察觉有人暗中潜入了牢房内。
“呜——”一道麻绳锁喉,张风喜眼珠暴突,双手拼命地去往上够,双脚在湿滑粘腻的地上用力磨蹭,连日来的受刑已经让他的体力透支到了极点,他已根本无力挣扎。
面前一阵五彩斑斓,在强烈的眩晕中张风喜昏了过去,而他身后的人也撒开了手。
韩逢从狱中走出,面色寻常地对紧张的林奇道:“他快撑不住下去了,随便勒了几下就昏了过去。”
“此法卑鄙,不过有用,”林奇摩挲了一下掌心的玉佩,天气越来越冷,眼看将要入冬,掌心的暖玉聊作安慰,对韩逢道,“走吧,回去养精蓄锐,明日又不知是场什么样的硬仗要打。”
韩逢轻一点头,却道:“你回去休息,我守在这儿,万一真有人来灭口,我带人防备着。”
“那我也不走了。”林奇轻吸了下鼻子道。
“你看你脸色都不好了,”韩逢忽然伸出手轻握了一下林奇的手,垂眸道,“手这样冰,回去吧,牢狱阴寒,有我就够了。”
韩逢的手倒是的确火热,林奇被他的掌心烫了一下,微笑道:“不碍事,我陪你。”
韩逢又伸了手,握住了林奇拿玉的手,他握住了便不放开,目光凝神望着林奇,“你陪我,我反倒不安心。”
这举动略有些过界,林奇也不由愣住了,韩逢待他一直行为规矩,便连眼神都带着克制,忽然如此,像是一根无形的手指用力捅了下彼此之间的窗户纸,林奇忙抽出手,低声道:“那你留下,我走。”
韩逢收回手,负手背在身后,“路上当心。”
林奇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又回了头,就像白日一样,韩逢人隐没在阴影中,对他轻轻点了点头。
接连几日吃住在刑部,林奇也真的是有点累了,浑身酸疼地坐上马车,只想回去舒舒服服地泡个澡。
头撑在额边,手背似乎还残留着韩逢手上的热度,林奇若有似无地微笑了一下,心里既甜也酸,他与韩逢的距离什么时候才能有契机真正地拉近呢?他看得出来韩逢对他是有顾忌的,他真想告诉他,其实根本不需要疏离拉扯,他们早就是两情相悦的人了。
随着马车的摇晃,林奇有点困意半闭着眼睛,脑海里还想着韩逢突然紧握着他手掌的模样,他是终于克制不住了吗……
等等,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
韩逢从重生以来一直忍耐着,甚至不惜吃药施针,怎么忽然就忍耐不住了?
他的行为与其说是情难自已,倒像是用这样的举动逼走他似的。
林奇猛地睁开眼,“掉头!回刑部!”
黑暗之中,张风喜幽幽醒来,脖间的刺痛犹如烈火般炙烤着他的嗓子,又像一把无形的锉刀正从里向外割着他的咽喉。
死里逃生的滋味令他终生难忘。
大约是那人见他昏了过去才匆忙离开了。
张风喜轻喘了口气,竟不由自主地‘呜呜’痛哭了起来,哭也极疼,张风喜身上如今没有一处不疼的,人间炼狱,不过如此,他现在对自己产生了强烈的怀疑和动摇,他真的能熬过这一劫?
门被轻轻推开了。
呜咽哭泣咽喉泣血的张风喜这次如惊弓之鸟般地翻了个身,从淡淡的月光中认出那高大身影是韩逢之后,顿时松了口气,他喉间火辣,仍是忍着尖刺般的疼痛哑声道:“韩……大……人……我……招……”
韩逢慢慢靠近,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如蝼蚁般痛苦挣扎的人,面上淡淡一笑,“不必了。”抬手一条粗麻绳便勒上了张风喜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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