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潭秋因为心灰,所以冷着一张稚嫩的脸,也不再跟林奇顶嘴,语气也弱了,像是吃了一场大败仗,有气无力道:“药呢?”
“落在铺子里了,都这么晚了,我明天再过去拿……”
“都这么晚了,你不是还惦记着要回去给我收拾衣服?”虞潭秋忽然很多疑地想林奇大半夜地回去,说不定不是要收拾他的衣服,而是收拾虞伯驹的衣服呢?骨灰坛子被他砸了,林奇是不是还要给虞伯驹立个衣冠冢,或者……干脆抱着虞伯驹的旧衣服怀念?
那又何必呢?他长得与父亲这么想,林奇为什么不能抱着他想虞伯驹呢?
不不,这样也不行,他不是那种自甘下贱的人……
林奇完全不知道虞潭秋百转千回的心思,很单纯道:“你明天要上学,总不能穿这么一身,等我手上闲了,再给你做几身新的。”
“不许你给我做衣裳!”虞潭秋忽然尖锐道。
林奇吓了一跳,猛然想起自己死的时候正是给虞潭秋带了一身新做的衣服,知道自己失言了,忙闭口不言。
而虞潭秋已经是面白如纸,眼红如血,浑身都在发抖,所有的血液一齐冲向了他的大脑,他忽地伸手用力搂住了林奇,在林奇耳边失魂落魄道:“别给我做衣裳……”
第129章 尊老爱幼5
吴太太收到了做好的旗袍——花色都不是她挑的,她懒得挑,也做好了不喜欢的准备,聊以应付和太太们的社交与年过三十品味陈旧的先生而已。
一打开淡色的礼盒,吴太太就闻到了一阵甜蜜醉人的芬芳,心情就已经不错,拉起银月白的旗袍一看,流水一样的光泽,精巧的剪裁,袖口加了一圈草绿色的蕾丝,中间别具匠心地点缀了一颗泛着粉的小珍珠,这微小的细节恰好契合了吴太太的少女心思,吴太太当即就笑开了,“我要试试!”
上身以后,吴太太一照镜子,才发觉这件旗袍实在是很好看,她生得有点瘦,担心撑不起旗袍,可这旗袍很奇妙地衬得她凹凸有致,肩膀小巧而腰身下行,连玲珑的胸脯都变得似乎丰满了一些。
吴太太又惊又喜,捂着嘴娇笑了一下,对身边的佣人道:“怪好看的哦。”
佣人们当然是蜂拥而上的夸赞,吴太太被夸得笑得合不拢嘴,她人来疯地对佣人道:“快打电话,我要约她们打麻将!”
吴太太迫不及待地要炫耀一身新鲜的旗袍,出门时碰上了吴致远回来的车,吴太太摇下车窗,在车里对吴致远笑成了一朵花,“达令,我出去打麻将啦。”
吴致远摘了戴的石晶墨镜,打量了吴太太的上身,满意地点了点头,“很好。”
吴太太笑得很高兴,反过来推荐吴致远也去做一身长袍。
吴致远笑而不语。
在海关署上班,穿一身飘飘荡荡的长袍——像什么样子!亏她想得出来。
车开过之后,吴致远重新戴上了墨镜,对司机道:“去裁缝铺。”
司机都不用问哪个裁缝铺,吴致远只去一间裁缝铺。
去了裁缝铺,吴致远却是没见到人,听小伙计说:“林师傅去学校了。”
吴致远翻了个林奇挂在外面的帽子戴上,对着镜子打量自己,他瞟眼过去,似笑非笑道:“怎么,他改做教员了?”
“不是,林师傅是去接小虞先生。”
“小鱼先生?”吴致远听得有趣,饶有兴致道,“哪位小鱼先生?”
因吴致远是裁缝铺的大主顾,小伙计回答得很尽心,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把这个月林奇是怎么一边忙着给吴太太做旗袍,一边照顾小虞先生的情况说得清清楚楚。
吴致远听着听着就听明白了。
‘小鱼先生’是虞伯驹的儿子,虞伯驹死了,林奇代虞伯驹照顾他的儿子。
“有意思,”吴致远道,将戴在头上的绅士帽挪正了,“这个我买了。”
吴致远的生活趋向于一种成功的单调。
他的事业一帆风顺,稳坐钓鱼台,新娶了个才貌双全的年轻太太,可谓是处处得意,不过,也着实很无聊,但凡一点能引起他兴趣的事,吴致远都很珍惜。
黄包车停下,林奇立在门口静静等待。
一群穿着校服的少年迎面走来,林奇略略闪避了一下,目光投向人群。
虞潭秋在人群中是很显眼的。
比同龄人高挑多的个子显得出类拔萃,俊俏的外形,最重要的是他身上那股生人勿进的气质,身边周遭方圆几米都没人敢靠近。
“潭秋。”林奇短促地叫了下。
虞潭秋的身影晃了晃,停在原地一会儿,才大步流星地迈着步子向林奇走来,行走的时候像个幽灵,片刻之间就穿过了密密的人群走到了林奇的身边。
那一抱,林奇倒没什么,虞潭秋却是大受刺激。
林奇之于他,就像鸦片之于瘾君子,令虞潭秋欲罢不能的同时又深恶痛绝。
虞潭秋正在全力戒断的时候,猛然地一抱,简直前功尽弃。
林奇怎么不用力推开他呢,虞潭秋很愤恨地想,就像穷困潦倒的瘾君子责怪鸦片怎么不长脚跑了一样,其实都是他们的错,他们心里也很清楚,可就是——戒不掉啊。
大受刺激之后的虞潭秋脸比结了冰的湖水还要冷,僵硬地扭着脸,摆出一副不合作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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