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珏尴尬的笑了笑:“臣……就是来提醒提醒娘娘,要有所提防,莫要中了他们的奸计……”
这话说得谁会信?冒着被蒋韶发现的风险, 就为了来跟她说这些似是而非的话不成。
自然不是,闻人珏这人狡猾得很,敏锐的察觉到虞妗与蒋韶之间的暗流涌动,生怕虞妗在算计蒋韶时连累他这个小老头,借着这个由头忙不迭跑过来表明立场罢了。
他今日走着一趟,便是蒋韶有所察觉,他也有旁的理由可以糊弄过去,届时秦宴倒了或者虞妗倒了,他也能在蒋韶这头如鱼得水,再找个机会反咬一口。
虞妗确实不知道,秦宴竟然在蒋韶身边埋着一颗这么深的棋子,也算闻人珏来得巧,否则她针对蒋韶之时,下一个要搬倒的便是闻人珏。
“娘娘,该用午膳了,”
闻人珏退出去时,恰好便是银朱过来送午膳的时候,敲了敲门青黛便将她放了进来。
银朱端着黑漆木方盘小心翼翼的往里走,但架不住闻人珏正走着神,两人触不及防撞在了一块儿,摔了个人仰马翻。
闻人珏撅着屁股从地上爬起来,手忙脚乱的告罪,眼神不知怎么的便瞟到了不该看的地方,顿时心神巨震。
抬眼时便对上了虞妗带着杀意的双眼,顿时毛骨悚然,忙把秦宴抬出来:“王爷走时还曾叮嘱咱们这几个老东西莫要惹娘娘生气,如今打眼一看娘娘竟然消瘦了这么许多,还请娘娘注意身子,否则等王爷回来,我们这几个老东西怕是要跟着吃挂落的……”
虞妗冷眼看着他,见他不停的伸手擦拭额角的虚汗,唇边蓦然勾起一抹笑:“有劳太尉关心,哀家不过是风寒未好罢了,太医署还有些用处,相信不日便能痊愈,太尉你说是吗?”
闻人珏哪里敢说不是,忙不迭的点头,转身便脚底抹油溜了。
银朱站在一旁看着闻人珏跌跌撞撞跑远,转头看向虞妗时哪里还有方才慌乱的模样:“娘娘,您说太尉大人信得过吗?”
虞妗垂下头,习惯性的摸了摸肚子,眉眼尽是温柔:“秦宴的人终究是秦宴的人,不可能百分百信任我,我只能铤而走险,倘若他们因秦宴出事而动摇,至少我腹中的孩儿能让他们顾虑几分,捧个孩子当皇帝,总好过秦震当皇帝,垂帘听政这种事,熟能生巧罢了。”
银朱一脑门子官司,倘若摄政王在此处,恐怕要生生气死,他这人还只是失踪,太后娘娘便想着垂帘听政了,若他真是死了,那还得了……
虞妗不知银朱心里的天马行空,半响忧心忡忡道:“照这般看来,京中的流言必定是秦震放出去的,王瑾瑜不愧是王瑾瑜,宋嘉钰前脚用流言逼得秦昭名声扫地,王瑾瑜后脚便用同样的法子逼我们不得不承认秦宴中箭失踪的事实。”
银朱不明白:“可是您今日在朝会上已经说得再清楚不过,摄政王如今正好好的在军中,总不至于有人千里迢迢跑去北地看个究竟吧?”
“一面之词,又有谁会信呢,况且军中鱼龙混杂,谁也不知道里头谁是谁的人,”虞妗苦笑连连:“谣言止于智者,却最忌讳强行镇压,越不让人议论之事,越会有人议论纷纷,偏偏,强行镇压才能暂时稳定人心,等他们回过味来,怕是会引起更大的反扑。”
说罢,也不等银朱多问,转而拉着她的手温声说:“不如我给你和二哥赐婚吧?我看他三天两头往宫里跑,猴急得不行,怕是要等不及了,”这样银朱便能早日出宫待嫁,假如一旦东窗事发,也能安然无虞。
银朱顿时烧红了脸,支吾着说:“谁……谁要嫁给他了……”
虞妗有意逗她:“啊?原来不是我二哥等不及了,是银朱等不及了呀?”
听着虞妗的话,银朱的脸红得越发厉害,一跺脚竟羞愤着跑远了。
看着她活泼的身影,虞妗笑了笑,转而向远远守在门边默不作声的青黛招了招手。
“娘娘,”青黛慢吞吞的走过来。
虞妗笑着问她:“你瞧银朱都快嫁人了,你还年长她两岁。家中可有安排了?亦或是心有所属?若都没有,你要不嫌我多事儿,我便给你瞧个好的,回头给你和银朱一道指婚。”
“娘娘……”听着虞妗的话,青黛渐渐红了眼眶,扯着她的裙角跪在地上,泣不成声:“娘娘,奴婢不走,奴婢谁都不嫁,哪儿都不去,求娘娘不要赶奴婢走。”
虞妗一惊,忙要把她拉起来,却怎么也扯不动,只得捧着她的脸给她抹泪:“好端端的哭什么?我可没赶你们走,不过是你们年岁也到了,是时候该放出去成亲罢了。”
青黛抱着虞妗的小腿一个劲儿摇头:“银朱不明白我明白,娘娘是担心日后高阳王起事,护不住我们两个,可娘娘有没有想过,银朱走了,我也走了,便只剩您一个人,您还怀着身子,身边没个信得过的怎么能行?奴婢不走,奴婢没有要嫁的人,奴婢只想守在娘娘身边。”
青黛一语中的,虞妗确实想着早些给她俩个赐婚,倘若她与秦震博弈失败,秦震登基,势必不会放过她,绞尽脑汁都会至她于死地,将她千刀万剐都是轻的,而银朱却早早嫁给了虞雁北,秦震定然会忌惮他手里的虞家军,不敢对银朱轻举妄动。
而青黛本就是清河柳家的嫡女,柳家向来中立,也不会撞到秦震的刀口上,为了他自己屁股底下的龙椅稳固,也不会对三朝元老柳家老太爷动手,嫁了人的青黛自然也能安然。
一连串话说得虞妗的心针扎一般疼,青黛不比银朱跟她久,却待她极真,甚至比银朱还要更贴心些:“我怎么舍得让你陪我葬送在这儿呢?你还有父母兄弟,他们都在等你。”
青黛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青黛跟了娘娘一日,便一直是娘娘的人,我娘曾告诉我,入宫之后便要摒弃世家小姐的傲气,不可出格,不可妄行,恪尽职守,忠人忠心。”
“自从那日,娘娘从储秀宫将奴婢挑出来,奴婢这条命便是娘娘的,不再是柳家的女儿,不再是世家姑娘,是生是死,都随着娘娘,娘娘若想这般把奴婢推开,那不能够!”
虞妗倔不过青黛,只能先安抚她:“别跪着了,回头银朱回来瞧见该起疑了。”
青黛点了点头,抹掉眼角的泪,起身站在一旁:“娘娘,摄政王必定会安然回来,您也会平安渡过这段时日,小世子也会平安降生。”
虞妗望着殿外,越过绵延的穹顶,往更远的地方看去:“但愿如此吧。”
*
闻人珏如同被鬼撵了一般,一路屁滚尿流的跑回府,搂着身娇体软的小妾好一通安慰,才把扑通乱跳的心安抚下来。
这一冷静下来,便越想越不对劲,虞太后久居深宫,宫中又护卫森严,如今她却珠胎暗结,这……孩子的父亲是谁?
闻人珏大着胆子把朝中上下拉出来溜了个遍,也没算出谁有那个胆子敢睡当朝太后,更别提宫中的卫尉了,那是摄政王的人。
等等……摄政王……
闻人珏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他粗略扫的那一眼,估摸着虞太后那肚子怕是已经五月有余,五个月前正是朝中动荡之时。
当时能时常出入内宫的,除了身为帝师的蒋韶,便是摄政王,如今瞧着虞太后与蒋韶闹得这般水火不容,也不像是能冒天下之大不韪,为他怀孩子的模样。
倒是摄政王……
那时圣上遇刺,证据确凿,摄政王百口莫辩,虞太后竟还无条件信任他,这般想来……
若虞太后腹中怀着的,当真是小世子,倒也情有可原了。
闻人珏越想越觉得自己猜得八九不离十,双眼顿时亮了起来,推开在依偎在身边的小妾,脚下生风的往外跑。
第五十八章
别宫
王瑾瑜看过线人传来的密信以后, 坐在位置上久久不言,半响才抬手借着烛火将信纸烧毁。
豆倌探头过来问:“先生,里头写了什么?”
王瑾瑜摸了摸他圆溜溜的脑袋, 神情有些怔忪:“表小姐有身孕了, 是摄政王的。”
豆倌知道表小姐是谁, 是大燕的太后,是先生的表妹,也知道摄政王是谁, 是那个很凶的, 带他们回京的黑脸大高个儿, 却不知道什么叫有身孕,什么叫“是摄政王的”。
一脸茫然的抬头看向王瑾瑜:“身孕是什么?有了会不好吗?”
王瑾瑜听着他的童言童语,哑然失笑:“意味着表小姐在不久的将来, 会拥有一个比豆倌儿还小的宝贝,先生也不知道是好还是坏。”
豆倌两眼放光, 指着自己道:“比豆倌儿还小?豆倌儿这么小就已经很好了, 那小宝贝一定比豆倌儿还好, 肯定是好事!对吧先生?”
一边说着一边依偎进王瑾瑜的怀里,像个虫子似的扭啊扭:“先生, 咱们以后有机会去看表小姐吗, 见见比豆倌儿还小还好的宝贝。”
看着豆倌充满希翼的, 亮晶晶的大眼睛, 王瑾瑜笑了笑。
“好,如果表小姐还愿意见先生的话,先生就带豆倌儿去见见她们。”
*
那日之后,虞妗等了两日便如约给银朱和虞雁北赐了婚,前不久银朱便哭哭啼啼的出宫待嫁去了。
而虞妗的身边除了青黛, 还多了个脸上长着胎记的宫女玉瑶,便是那个发现齐漪月信有异的盥洗宫女,为保她的小命被青黛送出了宫,由虞雁北暗中看管,前不久借着银朱出宫,又把她带了回来。
银朱瞧见这宫女与她一前一后进宫出宫,隐约察觉到了什么,在轿子上便哭着要回宫,被虞雁北强行摁了回去以后,整日往宫里递信,要回宫伺候虞妗。
虞妗好不容易送走一个,哪可能再把她接回来,索性硬起心肠不管不问。
一眨眼便过了两月,上京正式进入暑热之时。
与此同时,久病不治的秦昭折腾了几个月后,在大暑来临那日的夜里彻底香消玉殒。
宫中的正准备就寝的虞妗接到了秦震送来的报丧书,正在翻看之时,纸页间落下半截书笺。
“六月初五,秦震蒋韶,勾结造反”
区区十二个字,看得虞妗心神巨震,她甚至不用多加思考,便知道这是王瑾瑜送来的消息,他竟然如此大胆,借着秦震的手给她传递消息,也不怕秦震有所察觉杀了他。
虞妗只觉一阵头晕目眩,有些站不稳,青黛忙把她搀住:“娘娘?可是有什么不妥?”
强忍着手抖,将书笺递给青黛看。
“六月初五?不就是三日之后?”青黛惊呼出声。
“蒋韶果然和秦震联手了,”虞妗强压下心头的茫然无措,如今她月份大了,心绪不同以往,这会儿竟急得想哭,又止不住想,秦宴呢?秦宴怎么还不回来?
青黛怕虞妗动了胎气,手忙脚乱的搀着她在床榻上坐下,一边替她抹泪。
虞妗深呼吸了几个回合,好歹是冷静了下来,吩咐青黛。
“第一,即刻传消息给我二哥,让虞家军做好勤王的准备。第二,将赵蒋氏多年来虐杀婴孩的消息放给陈德翰,让苦主去求他,陈德翰此人迂腐却正直,向来见不得这等草菅人命的事,必然不会不管。第三,联系闻人珏将他手中握着的,蒋韶这么些年来犯下龌龊事的证据散播出去。第四,去找宋嘉钰,拿下工部的李同,敲登闻鼓,状告秦震通敌叛国,意图谋害摄政王。”
“最后,齐漪快要临盆了吧,做完这一切之后,咱们应该有喘息的余地了,等她临盆,带着玉瑶将她秽乱宫闱一事公之于众。”
青黛有些犹疑:“娘娘,这会不会闹得太大了?”
虞妗面容坚毅:“我握着他们的罪证隐忍不发,等的就是这一天,为的就是闹得越大越好,总归在秦宴回来之前,秦寰都得是皇帝,我就不信,这些人如此罪迹斑斑,还能有人信他们的鬼话。”
青黛煞白着一张脸,点了点头便往外跑。
一出殿门便觉得外头的火光有些不对劲,甚至还有隐约的嘈杂声传来,青黛转身便退回殿内。
“娘娘,情况不对!”情急之下,青黛的嗓音有些尖利得吓人。
虞妗捧着肚子快步走到床边,看着不远处越来越盛的火光,以及隐隐传来的刀兵碰撞声,脸色陡然惨白。
“怎么办,娘娘……”青黛也慌了,像个无头苍蝇围着虞妗转来转去。
电光火石之间,虞妗迅速做了决定,推着青黛从殿内的后门走,一边走一边说:“他们还没来,你赶紧趁着夜色摸去长亭殿,在齐漪的寝殿藏着一道密门,这道密门蒋韶知道并且时常出入,但长亭殿还有另外一道密门,在小花园的假山后头,你从那儿出去便是朱雀大街,拐个弯儿就能到国公府,快去找我二哥。”
青黛拉着虞妗不撒手:“娘娘,不如您和奴婢一块儿走……”
虞妗推着她:“外头的人明显是冲着我来的,我走不掉,时间来不及了,你快走!”
随即把青黛推了出去,将后门插上插销。
等身后的拍门声消失,自己也喘匀了气,虞妗才抱着肚子慢吞吞的走回寝殿,许是方才走得急了些,小崽子在腹中踢得厉害,还有些隐隐的坠痛感。
虞妗摸了摸肚子:“不知道你是儿子还是姑娘,不过你都得乖,你爹还没回来,别那么早出来。”
她才一脚踏入殿内,寝殿的大门便被轰然打开,门外站着的便是一身玄色朝服的蒋韶,身后跟着的侍卫身穿黑色甲胄,明显不是宫中的卫尉。
蒋韶躬身向她行礼:“见过太后娘娘。”
虞妗穿着薄如蝉翼的亵衣,硕大的肚子挡都挡不住,蒋韶脸上却半点惊讶也无,只背着手缓步走进来,嗓音温润:“更深露重,娘娘怎么不顾惜自己的身子,乱跑做什么?”
说着便四下张望了一圈:“娘娘的女官呢?闻风跑出去了?”像是在说什么有趣的事,蒋韶竟笑出了声。
见虞妗满脸戒备,蒋韶也不再上前,索性在绣凳上坐下,自顾自的倒了杯茶水,闲话家常一般说道:“收到王瑾瑜的消息了吧,说臣与高阳王三日之后起兵谋反?”
虞妗闭口不言,他也不需要她的答复,自问自答:“高阳王本就不信任他,又如何会将这等机密要事透露给他呢,不过是试探一下,他竟真的给你递了消息,虽然不知道他是用什么法子,但也不重要了,毕竟臣已经站在了娘娘的寝殿之中,也不知道这会儿咱们王家的独苗苗还有没有命活着?”
“娘娘的女官不见了,是出去给虞二将军传消息了吗?”蒋韶饶有兴趣的看着虞妗:“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高阳王已经带着几位三朝元老去了未央宫,等他纠齐兵马来时,恐怕皇位之上已经换了个人坐。”
第4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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