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这个当口,皇帝三言两语把下午的事大致提了提,“岑嫔贬为常在,静思仨月。朕想着,对后宫也算是个警醒。”
后宫如今只有个空壳儿,皇帝不光没翻过一回牌子,估摸着连嫔妃们谁是谁都不大分得清,更别说插手宫务了。今儿皇帝亲自处置岑嫔,是在给皇后撑脸面。
没送进冷宫,也跟废了差不离了,想来是帝后商议的结果。岑嫔自个儿犯蠢被人当枪使,太后对她没什么可同情的。
太后手搁在案几上,翘着甲套,微微颔首,“皇帝想必心里有数,我就不过问了。”
皇帝肃了肃神情,郑重开口道:“儿子这趟还有一事,想求太后应允。”
这倒是出乎意料了,太后扶了扶头上的金玉扁方,“收我的权来啦?”
再一瞧皇后,面上的讶色不比旁人更少,看来这事儿是皇帝自己决定的。
太后眼里笑意更盛,嘴上说着玩笑话,半分恼怒的意思也没有,“皇后能管起来,我是再乐意不过了。今后皇后要处置谁,不必事事都来回我。”
得了太后点头,岑嫔的事算是完结了,还额外赚了点权力回来,祁果新乐陶陶地谢过太后,快乐得不得了。
不一会儿,薛富荣端了安神茶进来,一道从大帐外钻出个姑娘,十六七岁的模样,瓜子儿脸俏生生的,走进来行个蹲礼,“奴才萨伊堪,恭请皇太后圣安,恭请万岁爷圣安,恭请皇后主子圣安。”
太后这趟带了娘家哥子的闺女同行,目的是为了让皇帝瞧上几眼,要是一路上能生出点什么情愫来就更好了,回宫大约就要晋位份了。
祁果新也挺理解的,后宫里缺了太后娘家——郭克察氏出身的娘娘,太后心里总归是不安稳。
皇帝和太后虽不是亲娘俩,名儿上担着,皇帝对这位皇表妹总不能显得太过于生疏,抬手招上前来说说话,问问家里的境况。
祁果新在一旁眼睁睁瞧着,宛如腊月寒冬的河水缓慢浸了心头。
太后娘家的丫头,至少封妃是跑不了的,背后又有太后撑腰,生下的阿哥即便能抱给祁果新养,母族太强势,估摸着小阿哥也养不熟。
这下完了,不光要跟皇贵妃比谁先生出阿哥,又冒出了一位一表三千里的皇表妹,自古表哥表妹最是难防,她可怎么争得过?
早知道傍晚给皇帝捏肩的时候就豁出去了,把御前人通通往外一轰,不就是个先脱衣再穿衣的事儿么,怎么就没把握住机会呢!
祁果新悔啊,恨啊,眼里满满是悔不当初,要不是碍着在人前,恐怕要仰天长啸了。
皇帝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萨伊堪说着话,侧头瞄了一眼皇后,皇后不错眼珠地瞧着萨伊堪,笑得僵硬,滴溜溜的大眼里全是醋酸劲儿。
皇帝忽然通体舒畅了,比当阿哥的时候熬垮了大鹰还要得意。
就说嘛,他尊贵无双、英明神武,皇后怎么可能不喜欢他?但凡是女人爱慕爷们儿,哪有不妒忌的,不吃醋的都成神仙了。
萨伊堪看着皇帝逐渐扬起的嘴角,慌忙垂下了头,耳根子发红。
眼前这一幕稍显刺眼,祁果新为了继续端住笑,手在袖口里攥成了拳头。
余光里瞥见皇后左右袖里各自团出的两个发颤的圆圈儿,皇帝笑得愈发畅快。
萨伊堪头回见皇帝,没想到这位皇表哥生得如此好相貌,而且一点皇帝架子也没有,还友善亲切地朝她笑……萨伊堪羞得咬了下唇,脸颊上红得能滴血。
太后自然是乐见其成,乐呵呵地看着,时不时搭上两句话。
好一派笙磬同音,好一副天伦之乐!
祁果新咬碎了银牙,深吸一口气,转头对太后笑道:“万岁爷这一路都没歇着,刚驻紮就传了臣工,奴才担心万岁爷身子熬不住。奴才想着,不若让万岁爷先回御幄歇下罢,奴才和萨伊堪一道陪您打图纸牌。”
皇帝特特儿想给皇后长脸,太后不会拂了皇后的面子,秋狩日子且长,做媒也不急这一时半会儿的。太后偏身问底下人:“什么时辰了?”
胡荣生回道:“回皇太后主子,过戌时了。”
太后哎哟一声,“瞧瞧我,都糊涂了。夜了,你们都回去歇着罢,明儿还有得好走。”
皇帝觉得皇后今天应当对他是感激涕零,乃至恨不得对他以身相许。那今夜就顺着皇后,宿在她那儿罢。
这么一想,皇帝也坐不住了,当即起身,“太后先歇着,儿子明儿再来向您请安。”
祁果新也蹲安了,太后说都走罢,赶紧的回去安置。
皇帝已经在往外去了,突然想起了什么,故意转身回来,对萨伊堪低声叮嘱,“朕走了,你好生照顾太后。”
说完也没听清萨伊堪的回话,一门心思瞥了眼皇后,皇后此时因为泛醋意而微微鼓起的脸颊,像极了豆面饽饽。
胸腔里笑意快要满溢出来,皇帝笑得忍不住,大步外帐外去了。
祁果新对准皇帝的后脑勺扔了一百个眼刀子,才不情不愿地跟了上去。
出了帐篷,秋夜的气息带着丝丝凉意,置于其中走上几步,心绪轻易就能和缓平静下来。
皇帝忽然驻足,“皇后,你费些心思,看着找一户合适的,替甘松指门亲。”
无论皇后介不介意,闲话毕竟传开了,万一旁人带着“无风不起浪”的心思来看待这事,总是麻烦一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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