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谢将军到这里,让两个老和尚做了场法事,施了银子,不过三五年,这座孝严寺,就重新建起来了。
建到一半,这孝严寺的香火,就兴旺得不得了了。
这兴旺,照他们的说法,一半是因为,这孝严寺再怎么也是历经几百年的大寺,大家眼瞧着,又一天天建起来,佛法不灭啊,什么什么。二来,你看这孝严寺,修的多好看,又热闹又好看,这京城多的是闲人,以及哪儿热闹往哪儿奔的信男善女。
另一半,是因为谢将军常来。
可是,谢将军好静。”
周娥的话顿住,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接着道:“没热闹几个月,这孝严寺就寺门紧闭,说是寺内僧众须要安静清修,一个月里头,也就那么几天,寺门半开,许人进去上香。
这有小十年了,一直都是这样,这孝严寺也施不进银子,不接法事,一个月就那么几天,寺门半开,是哪几天还不一定。
这座寺,就这样,整整齐齐,富丽堂皇的闲着,满寺的僧人,都关着门,安安静静的念经清修。
以后,只怕要一直这样下去,在皇上手里这样,在太子手里,更得这样。”
李苒看着周娥,周娥迎着她的目光,斜睨着她,不说话了。
“你是提醒我,别象这座孝严寺一样?”李苒抬手拍了拍孝严寺的围墙。
周娥没说话。
“要是修这座孝严寺的银子,都是谢将军拿出来的,那这座孝严寺,被谢将军视作私产,那也没什么不对吧?
这寺里现在不接施银,连寺门都不开,这满寺的僧人,以什么为生?是靠谢将军的供养么?
要是全靠谢将军的供养,现在这样,有什么不对么?”
“不是谢将军,是皇上,谢将军常到这里来,谢将军不喜欢热闹,皇上就封了这座寺,银子也不全是谢将军的,太子施了不少,娘娘也施了不少,还有太子妃,太子妃娘家还施了两座大庄子给寺里。
谢将军没要这座孝严寺!”
最后一句,周娥一字一句咬得很重,斜着李苒,一脸的你怎么能这么笨。
“谢将军要是把这孝严寺收成他谢家家庙,就用不着我再跟你废话这么多,可他没要,没要!
你怎么不想想,谢将军今年都多大了?三十啦……”
“二十八!”李苒立刻纠正道。
“跟三十有什么分别?他那个人,冷情冷性,人味儿有,可就那么一星半点儿,少的可怜。
前几天,我以为你大约能成家庙,可从回来到现在,外头一丝儿风都没有,你去哪儿了,都没人知道,不是,是你那几天不在京城,根本没人知道。
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就跟这孝严寺一样,谢将军是经常来,可他半点没有收到自己手里的意思。
可皇上,还有太子呢?他们就能封了这座孝严寺,那你呢?能让你嫁人?
谢将军一天不娶,你就一天不能嫁,哪一天太阳从西边出来,谢将军娶了人了,除非娶你,不然,我瞧着,你还是嫁不了人。
那你怎么办?”
“那就不嫁,我本来就没打算嫁人。”李苒看着周娥,声调愉快。
周娥猛抽了一口气,“行!行行行,我多管闲事,我就知道我又多管闲事了。
不是我要多管闲事,我这个人,早就无情无义了,谁的闲事我都不管,我这是……因为桃浓!”
李苒站住,看着周娥,片刻,伸手在她胳膊上抚了下,带着笑,低低道:“我知道,你说这些,我没想到,也没想过。不过,我不在乎,要是能一辈子不嫁人,像你这样,像桃浓那样,那是大福气。
要是……”
李苒顿了顿,垂下眼帘,“现在这样,就已经很好了。谢谢你。”
周娥背着手,好半天,长长叹了口气。
孝严寺寺门虚掩,在李苒离寺门十来步时,寺门从里面推开,石南站出来,垂手侍立,等李苒和周娥一前一后进了寺门,忙跟进去。
两个小沙弥在石南身后,关上了寺门。
石南紧几步走到李苒前面,穿过天王殿,就不再往前,只指着大雄宝殿,示意李苒自己进去。
周娥和石南一起停住步,一前一后,拐弯往旁边厢房过去。
李苒径直往前。
在寺外就隐隐约约听到的诵经声,是从大雄宝殿传出去的。
李苒跨过门槛,眼睛微眯,适应了从阳光灿烂到大殿内的烛光,就看到谢泽盘膝坐在佛像侧面,在他身后,和隔着一片空白的对面,盘膝坐着二三十个僧人,正在专心致志的诵念佛经。
一个小沙弥飞快的送了只蒲团在谢泽身边,李苒过去,坐到谢泽身边。
谢泽仿佛没发觉李苒的到来,只微微仰头,看着满眼悲悯俯看着人间的佛祖,神情哀伤。
诵经声低沉悠扬,透着股说不出的感觉,渗满了苦难,却又充满了温和之意,仿佛老到极致、饱经风霜的老妪的脸,粗糙若树皮,两只眼睛却清澈若少女。
李苒渐渐沉入诵经声中,如同沉入温暖而安祥的水中。
“走吧。”谢泽站起来,弯腰拍了拍还在怔忡之中的李苒。
李苒噢了一声,急忙站起来。
法事已经结束了,外面,夕阳已经落到地平线之下,只余了几道灿烂的晚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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